在第33次全國助殘日到來之際，一場特殊的入職簽約儀式在廣州一家孤獨症康複中心順利舉行。兩名有心智障礙的青年偉傑和恩鍵協同各自的家長，與公司創始人進行面對面座談、交流。

　　圖：兩名新員工簽署入職邀請函。

　　伴随陣陣掌聲，兩名新員工從公司創始人手中接過聘書，認真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我們公司副總裁入職都沒有這個牌面。”據深圳市複米健康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大米和小米”）招聘負責人介紹，這次見面會是“大米和小米”在全國招聘孤獨症員工計劃的一部分，崗位包括自媒體視頻剪輯、行政後勤、康複師助理、IT程序員等。目前已經錄用了7人，還計劃繼續招聘3名員工。

　　發工資後第一件事“要請爸媽喝早茶”

　　“你家距離公司比較遠，今後能夠準時上班打卡嗎?”

　　“可以的，我會給自己定鬧鐘。”

　　“聽說你之前和盧老師鬧過矛盾（跟她發脾氣啦）？”

　　“那都是誤會，盧老師很關心我，我要跟她道歉。”

　　“我還想跟你的爸爸聊一下你是怎麼長大的？”

　　“ok，這個交給我老爸……”

　　見面會上，“大米和小米”創始人姜英爽與即将入職的新員工相談甚歡。

　　圖：“大米和小米”創始人姜英爽給偉傑發聘書。

　　偉傑今年18歲，家住廣州海珠，是一名孤獨症患者，也是廣州市康納學校（廣州兒童孤獨症康複研究中心）第二屆畢業生，之後考入廣州海珠工藝美術職業學校。偉傑爸爸告訴記者，“兒子從小說話走路都比别人晚，四歲多了才隻會叫爸爸媽媽。康複之路荊棘遍地，沒想到他能夠順利畢業走上工作崗位。” 偉傑爸爸眼中淚花閃爍：“偉傑非常幸運，在上學校期間得到老師們很大的幫助，這次也非常感謝公司給他提供融入社會的機會。”

　　圖：恩健在聘書上簽名。

　　與“初出茅廬”的偉傑相比，25歲的恩鍵已有7份工作履曆，不僅工作經驗豐富，還是同事們眼中“吃苦耐勞的典範”。據恩鍵爸爸介紹，恩鍵由于早産，一歲多時被診斷為“輕度腦癱”。在普通學校讀完9年義務教育後，考入廣州天河職業中學，學習計算機操作等技能。恩鍵爸爸表示，“恩鍵最大的優勢是認真，雖交流起來有時不會轉彎，可做事絕不含糊，以後公司有什麼辛苦活盡管丢給他。”

　　在入職簽約儀式結束後，帶着父母的殷切期望，偉傑和恩鍵正式加入“大米和小米”，開啟職場生涯，兩人既開心又興奮。“以前都是爸爸媽媽照顧我，我發工資後要請他們喝早茶……”這些在普通人看來再平常不過的事，卻是偉傑和恩鍵此刻最大的心願。

　　全國心智障礙者融合就業率不足5%

　　今年的5月21日是第三十三次全國助殘日。雖“平等”“包容”已成為社會共識，但一直以來心智障礙青年找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受困于各方面原因，目前真正能夠走到社會崗位上去工作的少之又少。比如，許多孤獨症孩子盡管能夠在融合教育中成長，可一旦走出校門，卻因沒有工作收入、缺乏福利保障等問題，隻能在家中依賴父母養育，前期的康複訓練成果逐步衰退。

　　全國政協常委、民建中央副主席李世傑在今年全國“兩會”上的一份提案顯示，目前我國有1800萬就業年齡段持證殘疾人，但截至2021年底，持證殘疾人就業規模為881.6萬人，就業率不足50%。其中，1200萬心智障礙者（包括孤獨症和智力障礙人群）的就業率不足5%。

　　根據廣州揚愛特殊孩子家長俱樂部《2019年成年心智障礙人士就業狀況和需求調研報告》顯示，截至2019年，廣州市16歲及以上持證心智障礙人士為24131人。他們有接近一半的人接受過正式教育，63%的人具備初中畢業及以上學曆。但就業情況卻不容樂觀：僅有4%在事業單位正式就業。另外，通過對成年心智障礙者的職業技能培訓的調研發現，僅36%的成年心智障礙者接受過職業培訓，而就讀于中職啟能班的成年心智障礙人士中，僅17%參加過就業前實習。社會與這個龐大的群體之間似乎隔着一堵看不見的牆。

　　圖：“心青年”就業需要經過多個環節共同努力。

　　“心青年”就業難在哪裡？廣州揚愛特殊孩子家長俱樂部、深圳市守望心智障礙者家庭關愛協會副理事長盧瑩表示，“心青年”就業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經過職業學校、家長組織、職業測評、用人單位、就業服務機構等多個環節，無論哪個環節跟不上，都會影響“心青年”就業的效率和效果。

　　尤其是在“心青年”從“學校人”向“職業人”過渡的階段，離不開專業的職業轉銜教育，來幫助他們學習基本工作技能和掌握基本職業素養。上述調查顯示，影響“心青年”就業的主要原因在于心智障礙人士的自身特點、社交能力等客觀因素，如情緒問題等給工作管理帶來的難度以及工作效率等問題，影響着企業對這個群體的接納度。

　　“心青年”能做的工作其實不少，但如果“其能力跟不上，總不能他們去工作，用人單位還要請人在旁邊看着吧？” 一位從事多年特殊兒童康複教育的特教老師告訴記者，“很多心智障礙孩子雖然已經從職業學校順利畢業，也掌握了很多基礎技能，但缺乏工作意識和基本的職業素養，就算有工作崗位，他們也難以适應。”

　　光有技能還不夠。“大米和小米”創始人姜英爽認為，“心青年”能否成功就業，一方面與其自身能力有關，另一方面離不開家庭的支持和全社會的包容。 “我們發現很多能力很好的孩子，其實他們可能都不用在這個圈裡，但實際上他們走上社會後的結局并沒有預期的那麼好。沒達到預期的原因并非能力的問題，更多是受家庭因素影響。孩子能離家走多遠，取決于父母的意識和能力。所以大米和小米這次招聘不僅會‘挑選’孩子，還會‘挑選’家長。”

　　父母的心态會影響孩子的未來。“不能單純地去培養孩子的學業或者是技能，而忽略了這類孩子本質的特性。”在姜英爽看來，這類孩子最需要的是能夠擁有一個簡單快樂的環境，“我們對他的要求，要始終保持在他耐受的範圍内，同時給予他充分的肯定。”

　　輔助性就業，助“心青年”更好融入社會

　　偉傑和恩鍵無疑是幸運的，但拿到offer僅僅是個開始，他們可以勝任今後的工作嗎？ “一名“心青年”能長久就業，是公司的期望、孩子的能力、父母的支持，多種要素相互作用的結果。”據悉，早在招聘消息發布前，大米和小米三區總監Emily和人力資源部，就已開發出适合“心青年”工作的崗位。而這些崗位也非常注重能力考核，以偉傑和恩鍵此次入職的綜合行政崗為例，崗位職責包括制作表格，撰寫基本文案，收發快遞，打印文件，制作海報，剪輯視頻等。在之前的面試考核中，偉傑和恩鍵完全可以勝任這些崗位要求。

　　圖：“心青年”職場支持手冊。

　　為了迎接他們入職，大米和小米為可能與他們打交道的同事，都下發了多份如何跟“心青年”相處和協作的指導文件，也為他們準備了支持手冊。

　　與“心青年”共事會有什麼不同？曾經在一個項目中與一位孤獨症員工有過合作經曆的李先生告訴記者，“對他而言清晰的指令和規則非常重要。在給他恰當的指導之後，他能夠把任務完成得非常好，他能專注于解決代碼中的問題，也會遵守規則并非常重視組織結構。“

　　有研究表明，影響“心青年”職場發揮的，不是工作技能缺乏，也不是敬業态度，相反他們往往具備誠信可靠、專注執着、高度秩序感、較強記憶力、非凡圖示辨别能力、 “刻闆行為”的轉化等優勢。

　　他們在職場上面臨的最大難題是社交溝通障礙和普遍表現的行為問題。而解決這一難題，除了需要來自社會的了解和接納，還需要大力開展輔助性就業幫扶行動。

　　廣州一直積極推動“心青年”輔助性就業。廣州市殘疾人聯合會教育就業處處長文凱在接受奧一新聞采訪時指出，就業能力不足是阻礙“心青年”走上職場的主要原因。他介紹稱，市殘聯一直緻力于改善和推進“心青年”就業現狀，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一是完善廣州市殘疾人就業創業扶助辦法；二是在廣州市職業學校開設啟能班；三是有針對性地對“心青年”開展職業培訓；四是在康園工療站建設2.0示範站，推動輔助性就業。

　　據今年3月份發布的《廣州市貫徹落實〈廣東省促進殘疾人就業三年行動方案〉實施意見（2022—2024）》，廣州将實施機關、事業單位帶頭安排殘疾人就業行動，國有企業安排殘疾人就業行動等十大主要行動，共包含26項工作任務。到2024年底，建立不少于2家集中就業基地吸納殘疾人就業；每年舉辦國有企業招聘殘疾人活動不少于1場；每年舉辦民營企業招聘殘疾人專場活動不少于3場。

　　值得關注的是，《實施意見》提到将修訂《廣州市殘疾人就業創業扶助辦法》，将靈活就業人員納入自主創業扶持範疇。同時進行殘疾人輔助性就業勞動項目的開發、收集、儲備，依托康園工療站、殘疾人托養機構、職業康複機構等現有場地，尋求街道、社區、殘疾人親友組織、慈善組織、愛心企業的支持合作，充分鍊接社會資源，提供集技術培訓、就業平台、自主創業于一體的全方位服務。到2024年底，至少建成2家對全市具有示範引領作用的2.0版康園工療站。

　　近年來，随着殘疾人工作的社會認可度進一步提升，越來越多的企業也轉變了用人觀念。希望今後更多有社會責任感、有愛心的企業，加入到助殘扶殘的事業中來。

　　采寫：奧一新聞記者 管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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