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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給出的修改意見

圖文 更新时间:2025-02-14 07:08:44

【文壇述往】

作者:裘山山(原成都軍區創作室主任,著有長篇小說《我在天堂等你》《春草》等,曾獲魯迅文學獎等多種獎項)

責任編輯給出的修改意見(我的第一個責任編輯)1

1986年,已成為編輯的裘山山(左四)和海波(左三)在昆明筆會相逢。

1983年我大學畢業,開始試着寫小說。其實在大學裡也寫過,都不成器,甚至結不了尾。畢業後又接着寫,終于寫出一個我自己感覺還可以的短篇,題為《綠色的山窪》,投給了當時由解放軍文藝出版社主辦的《昆侖》雜志,一本大型文學雙月刊。

大凡在軍隊從事文學創作、年齡又在50歲以上的,恐怕沒有人不知道《昆侖》雜志,也沒有人不知道海波。海波是個作家,同時是《昆侖》雜志的副主編,但他作為編輯的影響力遠遠大于作家。很多軍隊作家都是在他的扶持下走上創作之路的。

我那時并不認識他,我誰也不認識,就是按照地址寄過去了。創作之初我一律是盲投。本子上抄了很多地址,後來給《人民文學》,給《随筆》,給《美文》,都是抄個地址貼上郵票就寄過去了,也都很幸運地被編輯老師讀到,并發表。

我很快就接到了回信,龍飛鳳舞的鋼筆字,底下落款是“海波”。海波說看了稿子,感覺我有一定的創作基礎,問我手頭是否還有新作,如有,可帶作品參加他們即将舉辦的新疆筆會。我興奮無比,馬上回信說還有新作,非常想參加筆會。一來我從沒參加過筆會,二來很想去新疆。

可我當時在教導隊當教員,有很重的教學任務,教員們一個蘿蔔一個坑,領導不同意我外出參加筆會。但我非要去,為請下這個創作假,我幾乎和領導鬧僵。在經過無數曲折(足以再寫三千字)之後,我終于來到北京,來到了《昆侖》編輯部,西什庫茅屋胡同甲3号。

我還記得和海波的初次見面是在走廊上。他迎上來和我握手。照說我該叫他老師,可他的姓讓我覺得不像個姓,叫“海老師”很别扭,就含含糊糊地應付了一下。海波說,原來是個女同志,你在作者簡介上為什麼不注明?我自負地說,我就是不想讓人家知道我是個女的。

不知為何,新疆筆會取消了,改成“首都青年軍人筆會”,就是說,改在北京了。北京也行啊,反正對我來說,隻要是筆會就行。可是接下來又變了,說這個筆會不集中,各自為戰。這下好,其他幾位作者本來就在北京(有幾個正在魯院上作家班),都有地方住,隻有我是外地來的,需要自己找地方住。

于是那一個月,我像個遊擊隊員似的遊蕩,前後搬了4個住處。其中有一個多星期,是和朱蘇進、喬良在一起,住在一所大學的招待所裡。後來他們完成了作品,回魯院上課去了,我就搬到了我表哥家。在表哥家住了一段時間覺得太添麻煩,又搬到了我一個在北京工作的同學的集體宿舍。集體宿舍也不能老住,再去找海波,海波把我安排到了北京軍區一個招待所,在八大處一個很僻靜的地方。

我不是個心理承受能力很強的人,這麼來回折騰,早已沒了寫作的心情。最最重要的是,我的稿子改來改去都通不過,或者說改來改去海波都不滿意,他總是說我沒有“曆史縱深感”,對人性的揭示不深刻,而我總是不服他。我們常常談崩。

那時我的确像個中學生一樣喜歡抒情,喜歡表現美好(現在也長進不大),海波卻希望我能寫出人性的複雜。每當他給我一些情節上的建議時,我總是斷然地說,人不可能這樣的,或者說,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他大為光火,說怎麼跟你談稿子那麼費勁兒呢?你怎麼那麼犟呢?但我就是固執己見。有一回他說到我小說中的老兩口去散步,他說你不要寫他們發感慨,你就讓他們默默散步,他媽的什麼話也别說,他媽的沉默才是最好的。我驚訝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為何說粗話。當時我想,看來我和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談攏的。

由于稿子修改不順利,而我請假出來時又跟領導表态說,一定能發表作品。所以到了八大處後,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這是什麼筆會呀!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我還為了這個筆會和領導吵架,太失望了。

想來想去,我決定提前走。當時距離我的歸期也沒幾天了。我收拾好行李,一個人坐公交車從八大處來到《昆侖》編輯部,想和海波辭行。偏偏那天海波不在,好像是去印刷廠了。編輯部的其他人都各忙各的,沒人搭理我,這更堅定了我離開的決心。于是我直接去了北京火車站。

我在候車室給海波寫了封信,就大半頁紙,其他話都忘了,隻記得最後一句:“讓你的曆史縱深感見鬼去吧,我回成都了!”我把信丢進信箱,登上了火車。

海波收到信後非常生氣,大概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作者,竟敢不打招呼就走,而且出言不遜。碰巧那天我們成都軍區的作家簡嘉去編輯部找他,海波把我的信扔給他看,說瞧瞧你們軍區的業餘作者吧,居然這個德性,年紀輕輕的那麼大脾氣!

後來每每辦筆會,海波必在筆會開始前,把我作為反面教材教育參會人員,三令五申,不得效仿。

這是我後來知道的,知道的時候,已經是笑談了。

我以如此不禮貌的方式告别了海波,海波生氣歸生氣,并沒有記恨我。他非常了解業餘作者的處境,他知道我離開單位一個月,回去得有個交代。于是在當年(1984年)最後一期的《昆侖》上,他編發了我最早寄去的那篇《綠色的山窪》,那便是我的小說處女作。

當我拿到刊物時,心裡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慚愧。

須知那時的《昆侖》已很有影響力,在全國衆多的文學刊物中脫穎而出,成了一道重要的文學風景線。從《昆侖》走出來的作家數不勝數,《昆侖》自己的編輯們,也寫出了不少優秀作品。我的小說處女作能在《昆侖》發表,實在是很榮幸。

後來見到海波,我們重提此事,都覺得很好笑。那時我也做了文學編輯,越發覺得海波多麼不易。

海波告訴我,在他當編輯的10年裡,像我這樣不好調教的作者他一共碰上3個。有一個是退伍到地方上的青年作者,寫了個愛情小說,不願修改,便向海波訴說他心中的傷痛,哭得嗚哩哇啦的。值得慶幸的是,該同志後來在文壇上大紅大紫,且經久不衰。還有一個是某邊防的副連長。這位副連長心性極高,海波跟他談修改意見,他怎麼都聽不進去,海波情急之下就親自為他修改,因為他從邊防連請假到北京,海波怕他稿子發不出來沒法向領導交代。副連長看到他的稿子在海波的筆下“血流成河”,就說,海編輯,我看這樣改的話,不如用你的名字發。海波不但沒生氣,反而對他有幾分欽佩。在業餘作者面前,他常常像個兄長一樣厚道。後來這篇小說終于發出來了,落的當然不是海波的名字。

據我所知,這樣被海波改出來發表的稿子不在少數。盡管許多人認為,編輯不該這樣捉刀代筆,但我覺得,比起那些對作者(尤其是初學寫作者)漫不經心的編輯來,海波的做法永遠讓人感激和感動。海波身上那種對工作的認真勁兒,對作者的熱情勁兒,對文學的虔誠勁兒,上哪兒去找?就在我那樣頂撞了他之後,他仍向我約稿,繼續邀請我參加筆會,還讓我去編輯部一邊學習一邊幫忙。當然,也繼續“槍斃”我的稿子。他“槍斃”我稿子時從來不含含糊糊,總是直截了當,一針見血。有兩回氣得我發誓不再給他投稿了。但不管怎麼樣,那些年我還是在《昆侖》上發表了許多作品,并且獲得了“昆侖文學獎”。

如果說我後來在文學創作上有了一些成就的話,那是與海波分不開的;如果說我後來當編輯時,能夠對作者有些熱情和耐心的話,也都是海波做的好榜樣。這絕不是套話。

如今,隻要一想起最初走上文學道路的時光,我就會想起海波,想起《昆侖》,想起心高氣傲的自己。隻有當美好的人和事遠離我們的時候,我們才會懷想。

《光明日報》( 2021年04月16日15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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