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今生今世

文/水孩兒

兩天一夜讀完《今生今世》。胡蘭成對發妻玉鳳的感情讓人唏噓。

那時胡蘭成還是蕊生。玉鳳大他一歲，且身體不好。每當夜裡玉鳳一轉身蕊生便醒來點燈，給她倒茶。後來玉鳳卧床不能起動，便溺蕊生便抱她起來。玉鳳自知不起，蕊生的淚流濕了她的臉：你若不好了，我是今生不再娶妻了。玉鳳道：不可，你當續娶，我死後亦保佑你的。

玉鳳病重，蕊生去義母處借錢。玉鳳咽氣時，蕊生正吃飯，無緣無故一陣悲哀，眼淚滴到飯碗裡。他要回去看玉鳳。惟是要回去看看玉鳳。好比他是花神出遊，忽然要回到她的本命樹，仍是一枝寂曆的桃花。蕊生的本命樹就是玉鳳。他與玉鳳是二人同一命。

借了錢急急往回走，買來棺材，叫一聲：玉鳳我回來了！附身以臉偎她的臉，淚已沾濕她的面頰。 葬了玉鳳，蕊生禁不住放聲大哭，這種悲哀不是悲哀，竟是肝腸寸斷。 所有的眼淚都給了玉鳳。從此對于怎樣天崩地裂的災難，與人世的割恩斷愛，要他流一滴淚也不能了。 玉鳳生病竟無錢醫治，玉鳳去世竟無錢安葬，他在借錢回來的路上不由得喊出一個字：殺！

此後蕊生變成了胡蘭成，開始了不歸路，也因此在逃亡的路上擁有了八個老婆。而張愛玲隻是其中的一個。

對于每個老婆，胡蘭成都是疼的，愛的，唯有對張愛玲他說：愛玲種種使我不習慣。愛玲愛錢如命，從來不悲天憫人，從不同情誰，慈悲布施她全無。非常自私，心狠手辣。 胡蘭成與張愛玲隻有男歡女愛，成不了俗世夫妻，所以即使胡蘭成妻妾成群，張愛玲還是願意為他把心低至塵埃裡。但是為什麼張愛玲偏偏遇到的是胡蘭成呢？頻率相同的人才彼此吸引互相懂得。張愛玲的骨子裡與胡蘭成有太多相似之處。

胡蘭成的《思凡》描寫了他和玉鳳第一次相親時的情景。他躲在後院，見玉鳳和姐妹們在院中繡花，玉鳳驚覺有人偷看，匆匆逃走，恰似李清照筆下：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人來，襪鏟金钗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這是胡蘭成的《今生今世》一書中唯一沒有把四大名著及古典詩詞寫進來的一篇文章，卻也寫出了李清照的味道。“她在樓上看我走過廊下……隻覺得是好的。”多像是你在樓下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而“千萬年裡千萬人中，隻有這個少年便是他，隻有這個女子便是她……”又是千萬年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我們遇見了，便是你我。你我為夫妻。

十八歲的年華純淨明澈，想來胡蘭成以後再有了多少妻，也不如他對玉鳳當年的那份感情了。

胡蘭成的才氣是浸到骨子裡的，若不是恰逢那個時代，或者他應該稱得上是一個真正的文人。 而再讀胡蘭成的中國文學史，及其他文集，感覺胡蘭成隻是拿《今生今世》來挑逗起你對他的興趣。胡蘭成早木心13年在台灣講述中國文學史，難怪有人讀完胡蘭成的文集，感歎：蒼茫天地，人世之間，果真還有大信嗎？讀胡蘭成的中國文明著作，讀到的是中國文化的真正根本，看到的是人世間的巍巍大信。

《今日何日兮》談世界的劫毀，要劫毀的由它去劫毀，度得過是節，度不過是劫，曆劫茁新枝……以至于後來的人發出:這個世界還有希望嗎？這樣的疑問。 有限的社會而涵蓋了無限的風景，這是人世。胡蘭成說，中國文學是人世的，西方文學是社會的。他與魯迅、周作人等人的差别在于他的士的情懷。

胡蘭成是農家子弟，正因為他在民間的最低處，所以更好的保存了士的元氣，他對傳統的一脈相承且能夠随處翻新。但胡蘭成恰逢那個時代，他的一生是基于政治的，他所念的中國乃至世界的文藝複興也不過是人世的大興，為的是要借此施展他偉大的政治抱負。而政治是成王敗寇之事，最後他成為人人唾罵的漢奸，客死日本。如他所說于故鄉他是浪子，于歲月他也是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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