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中有許多戀歌，也有許多贊美心上人的詩歌，這類詩絕大多數都集中于“風”這一類，尤以處于黃河最後一個拐彎兒處的鄭國、衛國地區最多，即現在的河南省鄭州市、新鄉市、鶴壁市和安陽市一帶。這一地區是原先商朝的故地，纣王時期的商朝都城朝歌即在此處，就是現在的河南淇縣。

武王滅商以後，商朝故地還有許多殷商貴族以及支持商朝的遺民，周武王為了安撫他們，便封纣王的兒子武庚于此，令其奉祀祖宗故地，使其國雖滅而祀不絕。之後武王又封自己的三個弟弟管叔、蔡叔、霍叔于朝歌周圍監視武庚，史稱“三監”。不過滅商後的第二年武王就駕崩了，成王年幼，周公旦攝政。周文王有嫡子十人，老大伯邑考早死，武王排行第二，管叔第三，周公第四，其後還有蔡叔、霍叔、康叔等。于是，周公的攝政就引起了以管叔為首的、分封在外的兄弟們的不滿，他們疑心周公要篡奪侄子成王的王位。不久，武庚就拉攏管、蔡、霍等人發動叛亂，史稱“三監之亂”，于是周公率領王師東出關中平定三監，誅殺武庚。戰亂平定後，周公又将另一個弟弟康叔分封于此，建立衛國，見《史記·衛康叔世家》。又将今天的河南商丘地區封于纣王庶子，建立宋國，見《史記·宋微子世家》。

于是，鄭國、衛國算是繼承了殷商故地，這裡民風開化較早，人民的精神個性較為解放，所以《鄭風》《衛風》中多有情緒熱烈、感情真摯的男女戀歌。比如《鄭風》中的《溱洧》《山有扶蘇》《野有蔓草》，《衛風》中的《碩人》《氓》《伯兮》等。

當然，這些清瑩如玉的戀歌在我們現在看來，純真而美好，屬于個性解放并掙脫當時社會束縛的偉大篇章，但在春秋以後的儒生們看來，尤其是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後，鄭衛之音便成了靡靡之音，甚至成為了亡國之音，比如孔子就排斥鄭聲：“放鄭聲，遠佞人；鄭聲淫，佞人殆。”孔子的意思是說鄭衛之音容易使人懈怠、享樂、放縱，不符合教化。荀子更直接：“鄭衛之音，使人心淫”。《呂氏春秋》中也說：“鄭衛之音，務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

我們今天就來讀一首《衛風•淇奧》，看看究竟是否如儒家所認為的那般搖蕩人心呢。

衛風•淇奧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寬兮綽兮，猗重較兮。

善戲谑兮，不為虐兮。

淇，指淇河，源出河南省林州市，向東流經淇縣，注入衛河，是先秦時期衛國的主要河流。《衛風•氓》中“送子涉淇，至于頓丘”便是指這條河。奧（yù），通“隩”，河流的拐彎兒處，彎曲處。這首衛風題目的意思即是，淇水的彎彎處。詩的内容是贊美君子的才華和品德，主題即是一位女子稱贊她所鐘意的男子的戀歌。全詩分為三章，每一章都從不同角度抒發了女子對心上人的贊美之情，并且前兩句都用比興手法，用淇水彎彎處的竹林比興男子的君子風度，據說這是最早的用竹來比喻男子品格的詩句。

看第一章。“瞻彼淇奧，綠竹猗猗”，看那淇水的彎彎處，那一片盛美的竹林多像我的心上人。猗猗，盛美的樣子。“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匪，通“斐”，有文采的樣子。切、磋、琢、磨，分别是加工骨器、象牙、玉器、石器的技法，這裡引申為男子對他的才華、人品等不斷打磨、不斷修行。這三句就可以用現在挺流行的那句話來解讀，即“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瑟兮僴兮，赫兮咺兮”，瑟，端莊持重，說明君子有威儀。僴（xiàn），雄壯威武的樣子。赫，光輝燦爛，顯赫貌。咺（xuān），顯耀，顯赫。這兩句是贊美君子儀态莊重、器宇軒昂，看來這是一個斧鑿刀削式的美男子。“有匪君子，終不可谖兮”，谖，忘記，前幾日在分享的另一首《衛風·伯兮》中有“焉得谖草，言樹之背”，谖草，就是忘憂草。“有匪”這兩句的意思就是，有這樣美好的一位君子，叫我怎能忘記他。

第二章依然用淇奧處的綠竹引申出來。“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充耳，古代士大夫挂在冠冕兩側垂至耳邊的吊墜形裝飾物，用玉石做成。琇，石中似玉者。瑩，寶石。會（kuài），縫隙，弁（biàn），帽子。會弁如星，即君子頭戴的冠冕縫隙中鑲嵌的珠玉閃閃如星。第二章這五句贊美君子的外貌，從服飾上看，這位君子定當是貴族之身，國之棟梁。後四句與第一章相同，起到反複吟詠，增強感情的作用。

第三章。“瞻彼淇奧，綠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箦（zé），叢聚的樣子。如金如錫，形容君子人品貴重。圭、壁，均是玉制禮器，古代貴族用于祭祀、典禮、朝會等大型正式場合佩飾。如圭如璧，表明男子的身份是貴族。“寬兮綽兮，猗重較兮”，猗，通“倚”。重（chóng）較，先秦時期卿士貴族所乘的車，車廂兩側有雙重橫木以供扶手。這兩句是說，男子是寬厚仁孝的真君子，正乘着馬車奔馳向前。“善戲谑兮，不為虐兮”，戲谑，開玩笑。虐，挖苦。這兩句很有意思，翻譯出來是現在女孩找對象時頗為看重的一種品質，即這位男子既風趣又不失分寸，既能開玩笑又能把握好度，看來古今女子都很喜歡有趣的男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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