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向來被稱為電影史上的奇迹年。因為在這一年,不論是歐美電影還是國産電影,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然而其中最值得推崇的一部,就是《肖申克的救贖》。從1994年上映至今,仍以9.7分高居豆瓣高分電影榜首,不愧為世界電影史上的裡程碑之作。
影片的故事發生在20世紀40年代初,青年銀行家安迪因被判涉嫌殺害妻子和情人而入獄。在這個黑暗無邊、罪惡重生、壓制人性的監獄裡,安迪始終沒有放棄對自由的希望與信念,終于用一把小錘子,花了二十年時間挖出了一條向外的通道,走向了自由人生……
表面上看,這似乎是一場安迪個人的自由抗争史,實際上,這部“自由”命題的電影,是關于安迪、布魯克斯、瑞德三個人的。
一、布魯克斯:身體與精神對抗的自由
監獄圖書管理員布魯克斯已經被關了50年,有一天,他聽到一個“壞消息”:馬上可以被假釋出獄了。他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不惜以故意傷害獄友來換取繼續坐監。
但他害怕的那一天還是到來了。他走出了監獄,進入了社會,卻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個社會,無法安放自己那顆惴惴不安的心與身體。他終于忍無可忍,在旅店裡上吊自盡。
布魯克斯的悲劇,是瑞德所說的“體制化”的結果。監獄通過各種暴力方式使人喪失自由意志與信念,把人馴化成毫無差别、泯滅人性、隻會聽話的軀殼,消滅一切的自我人格:一切由“體制”決定,而不是“人”來決定。
著名人格心理學大師、哈佛大學教授布賴恩·利特爾在《突破天性》裡提到,自由特質是人在追求特有動機形成的人格,這些特有動機包括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追求的目标、抱負、承諾和個人計劃,它的來源是特異而獨特的,是一種後天塑造的人格。
布魯克斯雖然身體獲得了自由,但他已經成了一部按指令運行的機器,一旦沒有了指令,需要自己去運行時,身體的自由就成了束縛。看起來他是自由了,這種自由卻把他推向了死亡。
其實他的精神早就死亡了。他感覺隻有在監獄這種封閉、言行絲毫不能出格的環境裡才是舒适的、自由的,卻沒有認識到,沒有目标、沒有追求的自由隻是一種假象。沒有自我人格,就沒有自我意志,也就沒有了在真正自由的環境中生存下去的精神能力。
布魯克斯身上的自由與安迪的自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身體自由了,精神卻被束縛了;一個身體被束縛了,精神卻是自由的。也就呈現出了兩種不同的人生:放棄與堅韌。
禁锢我們的,從來不是我們的肉身與環境,而是我們的自我意識,是“我是誰”的内心拷問。
我們的環境往往會成為我們的體制,我們會主動地尋求被“體制化”。不願意學習新東西、不願意換工作、不願意結交新朋友、不想搬家,甚至不想換手機、不想換開會時常坐的那個位置……當沉湎于無需思索即可做出習慣性動作時,覺得那是自由的,這一方面是耽于安逸,另一方面是憚于責任的承擔。沒有責任承擔的自由不是真自由。
瑞士學者伊夫·博薩爾特《如果沒有今天,明天會不會有昨天》中寫道:“什麼是真正的自由?自由應該是我們有選擇的權利,但是同時我們也要為我們的選擇負責。”
薩特則說:“人的本質是自己作出選擇,選擇以自由為前提,人被判定為自由,必須獨自承擔選擇的後果。”
當我們追尋自由時,是否隻是追求身體的自由?是否内省确認我們内心的真正需要?是否是基于責任感的自我人格的塑造需要?若不是,那追求的自由就可能成為人生的陷阱。
二、瑞德:接納真實自我的自由
安迪剛入監時,跟瑞德說自己是被冤枉的。瑞德滿不在乎又帶譏诮地說:“肖申克這個地方,除了我之外,都是無罪的。”但這不表明他真心認罪了。
影片展示了瑞德三次假釋的面試現場,前兩次均被拒絕。
瑞德的第三次假釋面試,是在他服刑四十年時。
當面試官問他是否為自己曾經所犯的罪後悔時。瑞德的回答是: “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那個年輕的,放下重罪的蠢孩子,我想和他談談,我想和他談談人生道理,告訴他是非善惡,但我不能,因為那個孩子早就已經不見了,隻剩下這位耄耋老人孤身一人,我必須得接受現實,改過自新?都是胡說八道的,你繼續給表格蓋戳吧,年輕人,别浪費我時間了,跟你說實話吧,我才不在乎。”
心理師武志紅在《真正的自由——人格的自由》一文中說:實際上,追求人格的自由,結束已經發生的事實對我們心靈的羁絆,隻有一條途徑:接受已經發生的事實,承認它已不可改變。
這次,瑞德的回答不再官方和機械,他已經認真思考了自己的過錯。他沒有說悔改,而是後悔。後悔是悔改的前提,對犯的罪沒有後悔,就不可能改過自新。對真實的自我沒有承認與接納,就不可能有從心而發的改過。
從瑞德的回答中,能看出他開始說出自己内心真實的想法,自我意識開始覺醒。這一次,不抱希望的瑞德假釋被批準了。
因為,瑞德不再是那個在監獄裡如魚得水、什麼都看透、“什麼都可以買得到”的“我”,而是從安迪、獄友甚至監獄管教人員身上反照出自己的問題所在,認清了真正的自我。
自我意識不是“本我”的評價體系,而是人格的自我調控系統。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庫利在實驗中确立了“鏡像自我”理論,認為每個人都是依據别人對本人的看法和評價而開展起來的,從“别人”這面鏡子中照出我們自己的樣子,構成了自我意識。
瑞德即使沒有被假釋,他也已經自由了。因為自我意識的覺醒,他放下了,放下了一定要出去的執念,承認了對過往的無力感,不再去做無謂的辯白與努力。他不在乎是假釋是否被批準,隻有他被犯下的罪懲罰、受到良心的譴責才是他的審判。他接受了那個真實的自我。
三、安迪:追求内心安甯感的自由
與安迪同時入獄的胖子嚎啕大哭,他因為沒有聽從獄警長海利的制止而被打死。沒有知道他的名字,也沒有一個人在乎——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自己。因為在肖申克這所監獄中,活着的隻是一具軀殼,完全沒有自我。
這正是監獄“改造”人的目的。安迪看穿了政府對監獄裡所有人的險惡用心,終于也對自己的冤案通過正常渠道扳回的可能性絕望,真正開始了自我救贖之路。
安迪的救贖不單單是身體獲得自由,他的價值追求是内心的安甯。隻有内心的安甯,才是他真正的自由。
他的内心安甯感構建于:
1、點亮心中的希望:安迪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在監獄裡消磨時光,而是運用自身知識和技能,幫獄警們處理稅務問題,為獄長洗黑錢,擴建圖書館等。安迪所做的這些努力表面上是在為獄長幫忙,實際上是為自己在獄中,以及為越獄後重新生活留下希望。
這個希望,不是外在的,更是内心的。他在獄中的所為是為了自我價值的實現與責任的承擔,以換取内心的安甯,這些都是他對自由追尋的有機構成。
蘇聯作家特羅耶波爾斯基說:“生活在前進,它之所以前進,是因為有希望在。沒有了希望,絕望就會把生命毀掉。”
安迪不斷工作,就是不斷點亮自己心中的希望,這些希望孕育出巨大的能力,推動安迪創造奇迹。
2、對自我内心“罪”的救贖:他有罪嗎?從法律角度來說,沒有,他不需要贖罪。但是他說:
對,是我殺了她,雖然不是我開的槍,但是我害她離我而去,她就是因我而死的。
這是電影台詞“涉過肮髒污河,滌盡罪惡,在彼岸重生”的真正含義所在。他要為自己對妻子犯下的道德、情感與良心的罪而贖罪,以此來換獲得内心的安甯,獲取真正的自由。在第十二年時越獄的條件已經成熟,他為了贖罪,過了八年才越獄。
在他看來,自我内心安甯感自由的實現,比身體的束縛早日解除更重要。牢獄之災是他應得的,他用二十年的時間贖回了内心的自由。
納爾遜·曼德拉在南非監獄坐監27年,出獄後說了這樣一句話:“當我走出囚室、邁過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與怨恨留在身後,那麼我其實仍在獄中。”
把心放下,解除了心的束縛,才有真安甯。沒有悲憤與怨恨,沒有歉疚與負罪,才是真自由。否則,身體出來了,心還在獄中,那不在安迪的救贖計劃之内。
“強者自救,聖者渡人”,安迪是聖者,用他的知識和智慧、堅韌與執着、希望與信念。他救贖的不隻是他自己,不隻是獄友,還有今天這個時代每一個被影片所打動的觀衆,給我們指明了一條通往自由的精神救贖之路。
結語
1994年的美國經典電影,除了《肖申克的救贖》,還有《阿甘正傳》、《低俗小說》、《獅子王》等,而這些電影無一例外地,在突出以個人英雄主義精神所代表的美國精神外,同時通過對人物精神與靈魂的刻畫,來體現對人性的關注、對人類救贖之路的探讨。
紀伯倫說,自由是人類枷鎖中最粗的一條。
每個人都在用一生實踐自由之路,在與這條枷鎖作鬥争,都走在自我救贖之路上。
《肖申克的救贖》從老布魯克斯的沒有自我就沒有自由、瑞德的接受自我才是自由的開始,到安迪的自我内心的安甯才是真自由,通過三個人物的命運塑造,呈現了三種關于“自由”定義,最終想要向我們傳達這樣一個真理:每個人内心的自我救贖、有安甯感的心靈解放才是終極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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