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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話,又叫做平話(Bàng-uâ),意思是「日常生活中所使用的語言」的故事。
它是熱氣騰騰的日常,自得其樂的趣味。
也是正在蓬勃生長的枝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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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26歲,福州人。
我合租的舍友,叫小瑜,是個北方姑娘,我問她對福州有什麼印象。
那時候,她正在吃我帶回來的芋泥和豆花,嘴巴塞得鼓鼓囊囊。
「唔…你們福州……就是超級甜!不光是好吃的甜的很多……」
「就連地鐵廣播,都會叫我親愛的。」
嗯?我怎麼不知道?
明天上班,我要仔細聽聽。
1
按掉隔五分鐘響一次的鬧鈴,起床,吃早餐,出門,坐地鐵,睡眼朦胧間,我還要打起精神聽着廣播報站。
我知道我們福州人甜,怎麼福州地鐵嘴也甜?
「三叉街到了,請從左側車門下車,注意列車與站台之間的空隙……」
「『san a gie』gao lao,qiang ten zuo men qia muon lo qia……」
「親愛的」沒聽到,三叉街站先說了聲「我愛你」。
「san a gie」很像「撒拉黑」,也就是韓語的「我愛你」。
還有半個小時才到站,來聽聽歌,打開手機,找一首歌,搭配今天的心情。
聽的歌,也要福州味的。
想要頭腦清醒,來首蝦油味的rap,高速炮一樣的吐字,再加上動感的節奏,福州hip hop,可以喚醒你的早晨。
「你說福州人什麼 哎呀 丫霸 丫霸
你說福州人怎麼了 哎呀 丫霸 丫霸」
反正搖着腦袋跟着晃,我就感覺自己無所不敵。
路程有點長,不過我的歌單足夠豐富,現在來首搖滾怎麼樣?讓鼓點為你充電,跟着哼唱,也能獲得歌詞裡的力量。
怎麼地鐵廣播還沒叫我親愛的?是不是故意騙我,我發消息給舍友,福州話表情包連發,她大喊冤枉。
「是你自己已經錯過了,沒用心聽。」
剛來福州的時候,我舍友小瑜一句福州話都聽不懂,坐地鐵,還以為廣播裡放的是泰語。
回到家,她對我說,你們這裡好國際化,地鐵播報也有東南亞風味。
「到了」是「gao lao」,「金山」是「gin na」 ,「甯化」是「ning wa」。
教了她好久,還是沒能記住。
那幾個月,她天天在福州地鐵上聽天書,後來才琢磨出對應的發音。
回家了,總要問我她對應的對不對,一段時間過去,小瑜已經快把所有站點都「攻克」。
不過厚亭站,卻讓她迷惑。
其實,2号線列車到達厚庭站的時候,福州話播報的是「下陳到了」。因為這裡現在的村名「厚庭村」,其實是它的本名「下陳村」在福州話裡的諧音,當地的居民,現在也仍然在使用「下陳」這個稱呼。
如果不是小瑜同學這麼努力地要成為福州地鐵通,也不會聽到茶亭站的那聲「darling」。
遲鈍如我,一個沒在意就錯過。
不過,還真的有朋友聽到了這句甜蜜蜜的問候。
△darling:親愛的,心愛的人
是啊,地鐵的速度飛快,從三叉街到茶亭,隻要十幾分鐘,一不留神,就會錯過。
以後,我應該不會再錯過這句「親愛的」。
原來現代交通的快捷,地方歸屬的溫暖,并非不可得兼。
2
不過平時聽慣了,都沒怎麼注意,福州地鐵的廣播,是普通話一遍,福州話一遍,英語一遍。
我們的城市在快速發展的同時,沒有忘記這「古老」的語言。
大二的時候出去交換,到處都是陌生的語言,大家行色匆匆,空氣裡缺乏溫度。
要想不坐過站,必須時刻緊盯着手機地圖。
自己去吃飯,說是中國餐館,實際上必然要按照當地人的口味去調整,靠窗的桌子上,就剩一個孤孤單單的醋碟。
蝦油,魚露,當然統統都沒有。
蝦油味,是福州的味道,也是福州話的味道。
本地方言是有煙火氣的,不僅僅是一些特殊的發音,也隐藏着隻有使用這種語言的人才懂的秘密,這些秘密與生活有關,與飲食有關,與我們走過的街巷有關,與我們熟悉的時令有關。
在異鄉,說起福州話,也隻有老鄉才能「心有靈犀一點通」。
△鍋中倒入橄榄油,将蝦小火翻炒至金黃色,就可以自制蝦油
想着想着,自然就特别想念粉幹,小區樓下的那家。
我媽是老師,有一陣準備公開課,中午沒時間回家,我們就在那裡解決午餐,我小的時候貪鮮,手也不穩,往湯裡加了小半瓶。
老闆人好,從來不和我計較。
來交換之前,學姐跟我開玩笑,說你想在國外迅速找到老鄉,隻需要一個問題:「你說《釜山行》裡,有喪屍嗎?」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虎山上隻有老虎,哪有喪屍?」
好了,确認過嘴唇,都是一口地瓜腔的人。
還好現在,沒有寄身異國,耳邊就是熟悉的地瓜腔,回家之前,還能在樓下吃上一碗粉幹。
吃的時候,微信一直響,小瑜讓我給她帶粉幹,點名要加蝦油。
來福州之前,小瑜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蝦油,因為蝦油的顔色,她總覺得會很辣,不過哄着小瑜嘗試了之後,她就比我還迷戀。
最早的蝦油,是指腌制鹹魚時排出的汁,這些魚汁的成分除了鹽水,主要是魚類、蝦類蛋白水解産生的多種氨基酸,既鮮味又營養,漁民覺得倒掉可惜,就留下來充當調味料。
清光緒《揭陽縣正續志》記載說:「塗蝦如水中花……土人以布網濾取之,煮熟色赤,味鮮美,亦可作醢。」這裡「醢」就是指用小魚蝦肉制成的醬料。
流傳千百年,蝦油成為一種美味的調料,中間凝聚的是老百姓生活的智慧,也是福州方言的秘密之所在。
分享同一份鮮甜,操同一種口音,我們改變不了的鄉音,是每個人記憶的印痕。
3
心滿意足地加了蝦油,吃得太飽,我決定爬個樓。
上樓的時候,跟奶奶打了個電話。
突然想起了以前跟她去聽評話的日子,雖然聽不太懂,但是覺得特别有意思。
可能是因為那裡的氛圍很好,評話演員一開講,觀衆們就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
△福州評話的表演多以一人為主,分有高台演出、書場演出兩種。講究說、吟、做、花, 以說為主、兼有吟誦。
奶奶說,80年代,評話演員都是大明星,婚喪嫁娶,吹打迎神,都需要他們登台,來說上一兩場。
那時候,台下觀衆少則兩三百,多則四五百,同鄉的鄰裡們滿座,享受生活中的閑暇時刻。
△《福州評話》,張文良攝影作品
一張竹椅,一杯茶,人們斜躺在上面,扇着扇子,台上的木桌上,則是一個銅钹,一把折扇,一方驚堂木,說書人用着福州話,說古論今。
現在的我們,也可以通過網絡聽評話,用着福州話的表情發消息,按下播放鍵,耳機裡,也可以流淌着「蝦油味」的旋律。
福州話,就在我們的日常中豐盈,它從遠古而來,又在嶄新的介質上不斷生長。
每次有人問我的家鄉,說「虎糾」似乎比「福州」更親切,每一個福州人,無論身在何處,都能通過口音裡的「蝦油味」,辨認出同鄉。
這是一場浪漫的都市病,是我們永遠也「說不好」的普通話,永遠也改不了的鄉音。
福州話,好像輕飄飄的,柔柔糯糯,是「愛睏噜,愛睏眠眠噜」的搖籃曲;又好像頗具重量,是行走他鄉時,心頭總是牽挂的那份鄉愁。
還記得交換結束回家,降落機場的時候,我聽到熟悉的福州話,眼眶甚至都會微微濕潤。
福州話,和我的生活親密無間,它穿梭在街頭巷尾,筆端指尖。
最近很累,跟朋友發送一張「洗湯」,約好周末一起洗湯去,沖走煩惱,洗去疲憊。
有了這樣小小的念想,通勤和工作也就不再疲憊。
畢竟福州話是那麼甜,明天上班,茶亭站到了,它會叫我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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