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坐塔克西拉古城
塔克西拉古城在巴基斯坦的一座山上
我們去時雙方相約停火
隻為敬重我們這些來自玄奘故鄉的人
玄奘于公元7世紀來到這裡
他在《大唐西域記》留下不少筆墨
城堡中有間殘存的房子
當地人稱為“唐僧谷”
遊人離去
神鳥低飛
在唐僧谷門前閉目靜坐 能見梵音缥缈
我是一個遲到的沙彌
當年玄奘參禅講經口吐蓮花
如今我面對他靜坐
隔着的不是千年盛唐
是一片蓮花海洋
◎聽雪
雪落紛飛
我站在窗前閉眼凝神
今夜雪化
仍立于窗前
聽雪來去無聲
這雪已為你我醞釀了千年
在東吳西嶺漂泊過
在寒江獨釣的船頭靜坐過
也在芙蓉山柴門犬吠聲中飄過
請原諒我不能為你撫琴
琴弦太清冷了
請原諒我不能為你煮茶
茶水太濃苦了
也請原諒我不能邀你去踏雪
我怕剛走出茅廬
你我就白了頭
我隻能憑窗聽雪
遠遠的把這世界聽成一座廟宇
每一尊佛像
都是你慈眉善目的樣子
◎雪夜獨行
這雪終是來了
不因武後的朱筆禦旨而早降
也不因你的貧瘠而遲臨
四時有序天地有常
該來的總會來
人到中年
這雪孤獨,晶瑩剔透
屠刀和桃花 在雪地立而成佛
吃過的鹽比三步之内的雪要多啊
是以我專挑白雪覆蓋處而踩踏
任那些黑色污水和泥坑徒留人間
在雪夜前行
隻因相信還有寒梅在點染人間春色
◎橘子苦澀
沿長沙陡嶺一路向北進入夏天
所有橘果在枝頭站立成問天姿勢
有婦人在樹下摘橘
果小如鴨卵 滿臉酸結
問采之何用
答曰入藥
《本草綱目》載:“利氣、化痰、止咳功倍于它藥。”
橘子苦澀卻是良藥
在長沙,它有一個名字叫臭皮柑
一如當年屈原在楚國上層階層心中形象
◎隐于世
我曾向往有一天
與三五好友隐居山林
效法七賢放歌縱酒
又或者學五柳先生
回歸祖屋東籬種菊
粗茶淡飯陪相愛的人度過一生
而今我仍在城市奔走
夜深人寂時會泡一杯濃茶或是咖啡
也會在霓虹初起時
在陡嶺路旁橘子樹下對飲
聽一樹花香漂染夜色
◎湮沒
風雪中啟程
在導航中輸入“七星塘”三個字
故鄉早已被大雪湮沒
沒有族譜,也不隐身于方志
就像鄉下每一個祖母
一身幹淨樸素 一生波瀾不驚
名字美麗卻不曾驚豔
夜晚躺在床上考究村子的名字
全村總共隻有大小七口水塘
呈北鬥分布
它們不曾收留一個無米之炊的女人
也沒有收留一個貪玩的孩子
每一口水塘都蘊含外祖母式的慈悲
◎母親的鵝毛被
鵝毛大雪紛飛,從黃河來,到長江去
即将降落洞庭湖以南,這一片古楚國
母親在燈下,連夜趕制鵝毛被
選毛、消毒、烘幹,填充、縫針……
如同細細縫制潔白雲朵
月光如水,如塵
從一片羽毛到另一片羽毛
從僧侶卦辭到如銀白發
母親老了
唯恐存世之年不多
一床被子留給孫女,一床給孫兒
她要靜止的,流動的
倔強的家族溫暖代代相傳
◎倉聖塔
在我老家浏陽七星塘
有一座倉聖廟
廟旁有一座寶塔
父親說以前讀書人用毛筆寫過字的紙
要送到塔裡燒掉
不能拿來抽煙也不能上毛廁
破四舊時廟和塔都被毀壞
但它們一直挺立在
故鄉的記憶中
今年五月
遠嫁外地當教師的妹妹和我
回鄉為百歲祖母慶生
家鄉風物陡然間注入鄉愁
打開手機百度“倉聖”,他原是文祖倉颉
我們對“颉”讀音拿不準
那一刻我聽到“轟隆”一聲巨響
倉聖塔再也堅持不住,徹底坍塌
◎秋歸辭
山村空虛起來
收割後留下的稻茬
像凱旋歸來的士兵舉起左手
站在野菊的風中接受檢閱
老父退耕休養生息多年
農人血液仍然火熱
保持早晚收聽天氣預報的習慣
與鄰居閑聊種植信息
城市歸來的我
不敢談及一年收成
隻将碗裡的米飯
一粒一粒扒拉幹淨
◎回家
高速連續駕駛四個小時
終于躺在故鄉的床上
雨夜也有月光
透過寬大的窗戶灑在棉被上
心從沒這麼踏實安靜
遠遠能聽見隔壁房中老娘在講夢話
小時娘抱着我在水缸前喊魂
一遍一遍喊我的乳名回來了
而此刻我隻想喊出你的名字
◎病房裡的父親就像我八歲的女兒
七旬老父親從鄉下打來電話
說腰痛得直不起來
我安排堂弟開車把他送進醫院
忙完手頭工作已是五天後
我買了一些吃的趕到醫院
父親坐在病床上
把各種醫藥單一一攤出來
絮絮叨叨說給我聽
那一刻
感覺他就像我八歲的女兒
見到出差好久才回家的我
◎九尾沖的雪
把詩和心事收藏起來
放在佛經的下面
今年終于不要撒下彌天大謊
雪落下來了
九尾沖是長沙城區一個美麗的地名
一個讓我故鄉成為故鄉的地方
這裡沒有九尾白狐
落下的雪和其他地方沒有什麼不同
我雙手倒背望着窗外
讓白雪再下三尺吧
我怕一走出去踩化了雪
就會露出人間滄桑
◎歸來
以夢為馬
從武陵源穿越桃花源
滿身是灰塵
滿心是疲憊
母親種植的紅薯和小米接納了我
頭枕湘江而眠
隻想在琴聲中打開一本詩集
聽聽文字中那些關于人民
佝偻身子奮力前行的聲音
作者簡介:湯紅輝,中國通俗文藝研究會詩歌委員會委員、湖南省文聯委員、湖南省網絡作協副秘長。曾主持策劃執行中國張家界國際旅遊詩歌節。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潮》《詩歌月刊》《揚子江詩刊》《黃河》《延河》《鴨綠江》等文學期刊和多種詩歌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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