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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爬上更高的山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2-29 11:35:08

帶我爬上更高的山?皇後的反常,讓弘曆有些心慌,遠看的雍容華貴,經不起近處匆匆一眼,她還是那麼憔悴虛弱,眼睑下的青黛色,亦是用了厚厚的脂粉遮蓋他伸手攙扶住了妻子,不安地問:“你怎麼下床了,太醫說你還要靜養”皇後淡淡地笑着:“好好的身體也經不起見天躺着,我想下來散散筋骨,你看天氣多好,還沒入二月,有幾分陽春的味道了”,下面我們就來說一說關于帶我爬上更高的山?我們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這個問題吧!

帶我爬上更高的山(帶我去泰山)1

帶我爬上更高的山

皇後的反常,讓弘曆有些心慌,遠看的雍容華貴,經不起近處匆匆一眼,她還是那麼憔悴虛弱,眼睑下的青黛色,亦是用了厚厚的脂粉遮蓋。他伸手攙扶住了妻子,不安地問:“你怎麼下床了,太醫說你還要靜養。”皇後淡淡地笑着:“好好的身體也經不起見天躺着,我想下來散散筋骨,你看天氣多好,還沒入二月,有幾分陽春的味道了。”

“曬太陽的确好,可你穿着這花盆底子久站,就該辛苦了。”皇帝攙扶他進門去,屋子裡濃烈的藥味混合着依舊每日用來熏屋子的艾草香,讓人忍不住想往外躲,而這艾草氣息更是時刻提醒着所有人,七阿哥是怎麼走的。

“今日早膳進得可好?朕聽說愉妃做的小菜很開胃,特地要她給你準備。”皇帝絮絮叨叨地說起日常,關心着皇後的一口飯一口茶,等他發現皇後不僅一言不發地聽着,還面含笑容地看着她,心裡又是一咯噔,索性直白地問,“安頤你沒事吧,你不要吓着朕。”

皇後露出幾分不悅,眼神卻那樣親昵,嗔道:“傻子,你以為我瘋了?”

弘曆臉上漲得通紅,他堂堂帝王,君臨天下十數年,卻還會對着妻子臉紅。他們青梅竹馬地長大,皇帝打小就處處讓着她,但婚後卻時不時做出些對不起妻子的事。十幾二十歲時,血氣方剛年輕沖動,見到美色就把持不住,哪一回“闖禍”後,不是熹貴妃幫他暗暗周全,而他則死乞白賴地纏着妻子賠罪道歉,那時候他就會臉紅,那時候他還不是帝王,皇後也隻是驕傲的小福晉。

可如今,什麼都變了,弘曆就是把全天下都給她,也無法彌補子嗣接二連三夭折帶給她的傷害。為什麼偏偏是他與皇後的孩子,偏偏是他們的孩子這樣脆弱,富察家為皇後築起鐵壁銅牆,誰也無法把手伸到他的身邊,可老天爺注定了的事,躲也躲不過。

“你好好的,朕就安心了,哭也好笑也好,隻要你好好的。”弘曆小心翼翼地回答着,轉眼過去一個月,兒子去世的悲痛在他心裡已經淡了,或者說因為太在乎眼前的人,而隻能把那份悲傷放下,他怕皇後生無可戀,怕自己不足以挽留妻子繼續在人世間陪伴她,從得知兒子得的是天花,幾乎沒希望的那一刻起,弘曆就如此恐懼着。他越是對不起安頤,就越是不願放開手。

“我想出去走走。”皇後道,“紫禁城裡太沉悶,去年春末到如今,不曾有歡喜的時候。”

“朕正打算遷去圓明園,已經着人準備。”弘曆忙道,“你要住哪裡你自己選,圓明園那麼大,處處都風景如畫,那裡天高海闊,比悶在紫禁城裡強百倍。”

皇後嗔笑:“自然是長春仙館,我還能住哪兒?不過我不是想去圓明園,弘……皇上。”皇後忽然正經了神情,稱呼丈夫為君王,她道,“永琮走得急,我身心俱碎,一時就忘了你是皇後嗔笑:“自然是長春仙館,我還能住哪兒?不過我不是想去圓明園,弘……皇上。”皇後忽然正經了神情,稱呼丈夫為君王,她道,“永琮走得急,我身心俱碎,一時就忘了你是帝王我是皇後,忘記了咱們肩上的擔子。外頭隻當我這個皇後不能好了,而你日日夜夜圍着我轉,外頭也隻當你這皇帝眼裡再沒有别人了。這可要不得,咱們是這世上最尊貴體面的兩個人,就是就是神君仙子見了也要叩拜不是?怎麼能為了這件事,就讓天下人猜忌,讓王公大臣輕視,不成。”弘曆蹙眉道:“他們不敢,他們更不會這麼想,他們難道沒有兒女,他們的親人子女故去,他們不會傷心?安頤你不要多想那些事,眼下好好養着身體,把心裡的苦和痛都發洩出來,朕會一直陪着你,朕也不會讓天下亂了,朕要用這江山做你的依靠。”皇後含淚:“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江山如何隻能讓我一人依靠呢。我嫁給你時,皇額娘就對我說,做皇帝很孤獨,要我永遠站在你的背後,可你看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麼?”

此刻所稱的皇額娘,當是先帝孝敬憲皇後烏拉那拉氏,安頤是她一手培養的未來兒媳婦,因先帝子嗣稀薄且多厄,早就秘密立儲定下了弘曆繼承宗室的命運,富察安頤是被當做未來皇後培養的,她美麗溫柔、善解人意,可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她根本不想做什麼皇後。

“英明的君主,需要女人來擔當什麼?”弘曆神情凝重,方才泛紅的面色也已冷靜,“朕從不需要你做什麼,安頤,難道朕的心意你不知?你明明比誰都清楚。”

“是,你是英明的君主。”皇後微微笑着,眼底的溫柔讓人心碎。

她那麼輕盈地拉着弘曆的手,而一個月前,她靠緊緊抓着丈夫的衣襟,一口口咽下血淚才支撐起自己陪伴兒子最後的幾天,可是永琮什麼都沒留下,連一聲哭泣都沒有。皇帝不會忘記那時候的皇後,而那時候的他,也是絕望了。

皇後道:“帶我出去走走,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爬五台山時你說要帶我去登泰山,康熙爺和皇祖母就是一起爬上了泰山,才能白頭偕老,我要一輩子陪着你,你帶我去爬泰山。”

弘曆卻道:“泰山就在那裡,幾時都能去,可你現在這身子,如何能去。”

皇後什麼也沒有說,兩人隻是四目相對,到最後還是弘曆軟下來,答應她:“你再養幾日,朕這就着人去安排,可你憑自己的力氣不可能爬上去,要讓人擡你上去。等将來你身體越發好了,我們再去一次,到時候自己走上去,真不能胡亂由着你。”

“我聽你的。”皇後終于露出歡喜的神情,又道,“出巡總要有個由頭的,我不想讓人以為你是帶我去散心,哪怕管不了别人心裡怎麼想,面兒上也要做得好看些。就說是帶皇額娘去散心,帶皇額娘一道去吧。”

弘曆點頭,沒想到皇後立刻又道:“妃嫔帶得多了,路上麻煩,我也煩她們。就帶紅顔一人去,你一路上必然要照顧太後,就讓紅顔照顧我吧。”

皇帝幾乎脫口而出,問為什麼是紅顔,但到嘴邊,卻成了:“隻帶令嫔去太後怕是不樂意,你知道她們不和睦。”

過去皇帝并不避諱在自己面前直稱紅顔的名字,這一聲令嫔欲蓋彌彰,積極地想,皇帝是在乎自己,怕自己多想,才多此一舉;消極地想,皇帝是在乎魏紅顔,不願這種時候給她惹麻煩。可眼下這一切,皇後都不在乎了,她唯一想做的事,是登上泰山,去看看康熙爺與弘曆的祖母所見過的光景,康熙爺與孝恭仁皇後的傳說,依舊是這紫禁城裡最美最溫暖的憧憬。

“太後會可憐我,會看在我的面子上對她好些,而紅顔你是知道的,那樣懂事溫柔的人,哪怕太後給她天大的委屈,為了你我,她也會忍受。”皇後說這句話時,又一次眼含熱淚,不知觸動了哪一根心弦,但又在淚容中擠出笑來,“馬車颠簸得厲害,我們坐船去吧。”

弘曆道:“朕都依你,但這幾日你且要好好進食服藥,朕看到你氣色好了才帶你出去,若還是這樣憔悴消瘦,就不成了。”

皇後伏進他懷裡道:“這叫哪門子的都依我,哪能幾天就胖起來,你也不怕我吃撐了?”

然而皇帝毫無玩笑的心思,皇後突然這麼反常,雖然她言語神情都那麼平靜,一切亦有條有理,可弘曆還是萬分的不安,待禀告太後,太後也是覺得不可思議,但兒子執意要圓皇後的心願,太後隻能答應。

唯有聽說帶魏紅顔前往,幾個人之間微妙的關系和糾葛,讓她心裡膈應着,經華嬷嬷幾番勸說,才打算不把紅顔當回事,但願泰山行,天地靈氣能讓皇後振作起來。

太後點頭,皇帝便着手安排出巡之事,亦有聖旨送入延禧宮,命令嫔随駕,一路伺候皇後同行。六宮之中,唯有紅顔一人随駕,少不得引人議論,紅顔倒是格外平靜,接到聖旨那一日,就穿戴齊整往長春宮來。

上一次見皇後,還是甯壽宮小年的家宴上,闊别一個月,紅顔乍見皇後,恍惚回到當年她被寶珍喊着去攙扶皇後時的光景。

那年她的手觸摸到的是冰涼的五指,而此刻皇後拉着她的手坐下,依舊冰涼入心,紅顔心裡顫了顫,可皇後卻似乎貪戀她手中的溫暖,一直沒有放開。

“可算見到你了,這一個月誰也不見,你們是不是都快把我忘記了。”皇後苦澀地笑着,“不過也不能大意啊,孩子們都病了,幸虧這一次控制住了,幸虧八阿哥和佛兒躲過一劫,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娘娘。”紅顔一張嘴,就淚如泉湧,想她一路走來十分平靜,可她不是因為真的冷靜而平靜,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皇後。

“别哭了,别招惹我,我再哭眼睛要瞎了。”皇後苦笑着,伸手去擦她的眼淚,那冰涼的手指,讓紅顔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面對泣不成聲的紅顔,皇後反而很平靜,她溫暖的手一如多年前,從未讓她失望,而紅顔本身同樣如此,從沒有半分對不起她。原本她會是自己最忠誠的宮女,原本她會取代如茵成為最貼心的弟妹,可這一切都因為自己的一時沖動,變成了眼前這樣。她們共侍一夫,可不同于其他任何存在于弘曆身邊的女人,魏紅顔分走了自己在皇帝心裡的位置。更可笑的是,在萬分悲痛的時候,皇後竟然會想到魏紅顔,是後悔自己幫着太後不讓她生育,還是後悔自己親手給丈夫送了這樣一個女人?

皇後不明白,紅顔為什麼能忍辱負重地活着,經曆了那麼多苦難,卻在她那小小的世界裡活得有聲有色,自己卻永遠無法退後一步,就因為她是中宮,她是正室?

見紅顔松開了她的手,皇後再次為她擦去眼淚,反過來安撫她:“永琏去世我挺過來了,這一次我也會挺過去的,不知道将來見紅顔松開了她的手,皇後再次為她擦去眼淚,反過來安撫她:“永琏去世我挺過來了,這一次我也會挺過去的,不知道将來會怎麼樣,那些年的苦興許要再來一遍,與其痛苦,不如趁有精神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永琮抛下了我,可我沒有半分對不起他,大師說那孩子不是肉體凡胎,想他又是在佛誕日出生,興許真是有些來曆的,去就去吧,他到世間輪回做我的兒子,也算我功德一場。”可皇後越是這樣說,紅顔越是無法壓抑痛苦,說什麼都沒意義了,沒有比人活着更好的事。

“你再哭,我可就要煩了。”皇後無力地說,“此去泰山,皇上必然走得極慢,來回路上一兩個月的光景,你要我天天看你哭嗎?紅顔,這日子咱們不還得過下去嗎?”

紅顔漸漸平靜,皇後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别有一番姿色,自己跟弘曆一樣,奔着四十歲去了,可紅顔卻剛剛二十出頭,正是最美好的年華,往後十年裡她是盛開的花朵,而弘曆正當年,那他們會有孩子嗎?

這個甯願死也不願喝下絕育藥的女人,是多麼喜歡孩子,可老天爺也真是狠心極了。想到這裡,皇後心頭一顫,說不定她幫着太後給紅顔喝避孕藥的那些日子,本該是上天賜給她麟兒的時候,卻因為一碗一碗避孕之藥而失之交臂,所以她間接殺害了紅顔的孩子,所以永琮才會抵命嗎?

皇後凄涼地笑了起來,幽幽念了一聲:“這都是命。”

紅顔望着她的笑容,每一絲神情裡都透着絕望,她不由自主地又抓着皇後的手,像是覺得自己放開了,皇後就會去很遠的地方。

她沒有生養過孩子,可撫養佛兒一場,這次的水痘雖然有驚無險,但發現女兒臂彎裡有一顆紅疹子的時候,紅顔當時想的是願用自己的性命換佛兒平安,皇後必然同樣如此。佛兒若有什麼三長兩短,紅顔會覺得活着也沒意思了,她害怕皇後也會因為七阿哥的去世,而生無可戀。

皇後冰涼的手,因為被紅顔緊緊握着而漸漸溫暖,那從指尖傳入心裡的溫暖,和多年前一模一樣,她凄涼的笑容變得柔和,道一聲:“紅顔,你會陪着我吧,去了泰山,我還想去江南,想去很多很多的地方。這紫禁城太壓抑,圓明園也不過是個更大的牢籠,我想去看看更曠闊的地方,看看這江山天下,不辜負自己母儀天下一場。”

“臣妾會一直陪着您。”在生與死的面前,任何小心思都無所謂了。紅顔曾經的醋意、無奈和委屈都化在眼淚裡流盡,沒有比活着更好的事,也沒有比失去親生骨肉更痛苦的事,她經曆的那一切根本不算什麼。

“我自然信你。”皇後含笑,“和敬常說,皇阿瑪指望不上,我如今算是明白了,可不是皇上指望不上,是他身上還有太多的擔子,我不過是其中之一。你自然也有你的人生,可總比皇上好些吧,這幾年怕是要纏着你了,我總要有個人能說說心裡話,想來也慚愧,這麼多年,竟隻有你一人。”

紅顔道:“娘娘可别把如茵忘了,她天天派人來問臣妾,能不能進宮來看您。”

皇後笑道:“還真是把她給忘了,不如讓她也随我們去泰山,你們兩個一起照顧我,也不會太辛苦。其實我知道自己,真沒什麼力氣走動,可就是想出去,想去沒有宮牆的地方,這一路,要靠你們照顧了。”

“咱們走得慢些,能去很多地方,臣妾從未見過泰山,也沒去過江南。”紅顔道,“雖然臣妾是漢人,可漢人眼中人傑地靈的儒家聖地和風情萬種的江南山水,卻是從沒見過。”皇後眼中有憧憬之色,但道:“這些地方,傳說康熙爺都曾帶着孝恭仁皇後走過,他們攜手走過那麼多地方,所以才能走一輩子。”

紅顔見皇後目光泰然,如神佛般莊重,除了向往宮外的世界,必然還有帝後的夫妻情。她當年還是宮女時,就比任何人都明白,對皇後來說皇帝最重要,但那時候她可以心心念念為着皇後所想,可如今這樣的身份這樣的關系,即便她有心讓出一切,别人也不會覺得她虔誠。她什麼都做不了,那就端茶送水地照顧她,陪着她,像多年前一樣。

帝後出巡的事,雖然來得倉促,但官員們知道帝後出巡的事,雖然來得倉促,但官員們知道眼下是什麼時候,豈敢讓皇帝有一絲不滿意,一層層下去各個關卡都準備妥當,更調來去年新造的大船供帝後出遊。聖駕将于兩日後啟程,養心殿、長春宮、甯壽宮和延禧宮各處,都忙着打點行裝,這一去歸期未定,可能皇帝一高興,直接乘舟南下也未可知,六宮妃嫔隻有眼巴巴看着的份,這會子就算心中不平,也不敢表露。這日愉妃來延禧宮,乳母已經收拾好了小公主所需要的東西,紅顔親手把佛兒交給她,感激地說:“這些日子要勞煩娘娘照顧佛兒了,她若實在吵鬧,就送去鐘粹宮吧,不然吵着五阿哥念書就不好了。”小公主還不知自己要很久見不到額娘,隻當與平日似的去愉妃宮裡玩耍,愉妃見佛兒臉上手上一點疤痕都沒留下,可見這一個月紅顔費了多少心思照顧這孩子,她唯有道:“你自己也要保重,隻管陪着娘娘就是了,活兒讓宮女們去做,她們還有的輪班休息,你卻要日日夜夜頂着。”“有如茵呢,她也去。”紅顔給女兒理一理衣衫,再謝愉妃,“虧得是娘娘,臣妾才能安心。”

愉妃心想,這孩子的親娘好好在宮裡呢,卻沒人當她是一回事,紅顔也真夠堅定的,就是她這樣簡簡單單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才活得坦蕩。轉身見乳母帶着東西,她吩咐道:“你且等等再去景陽宮,現在她隻當是跟我去玩兒的,等緩過神開始哭鬧了你再來。”

紅顔亦吩咐乳母:“這些日子都聽愉妃娘娘的安排,你們不要給娘娘添麻煩。”愉妃便哄了佛兒帶她去玩,小丫頭伸手指着額娘要一起,紅顔哄她說等下就過去,就讓愉妃把佛兒抱走了。可這一抱走,紅顔才覺得不舍,原本交給愉妃照顧她是再放心不過的,這會子才明白自己根本離不開孩子。

想想她隻是和孩子短暫的分别,而皇後卻是與親骨肉天人永隔,紅顔禁不住又熱淚盈眶,還是櫻桃勸她道:“主子,咱們趕緊把東西收拾好,吳總管來說多帶一些東西,春夏的都預備着,指不定這一去要很久,皇後娘娘若是精神好,可能就直接南下了。”

兩日後,聖駕浩浩蕩蕩出巡,這也是如茵分别兩日後,聖駕浩浩蕩蕩出巡,這也是如茵分别許久後第一次見到皇後,她在之前先見了紅顔,再三保證她見了皇後一定不會哭,結果剛上車就忍不住了。還是皇後拿笑話逗她說:“我吃了藥不怕暈車,你們吃了沒有?如茵你知不知道,紅顔頭一次陪我去圓明園,這麼一點點路她就暈了,結果在長春仙館門前等皇上,她竟然當着皇上的面就要嘔吐,這古往今來敢當着皇帝嘔吐的人,大概隻有她。”紅顔悲傷過後,現在已經冷靜很多,結果變成她和皇後一道勸如茵不要傷心,直到後來提起傅恒,說平定大金川指日可待,如茵才停止了哭泣,皇後感慨她背後有堅實的家族依靠,任何風浪都不足畏懼,皇帝和富察家,都會為她遮風擋雨。皇後更是笑:“咱們走得再遠,也是要回去的,如茵啊,你回頭把福隆安送來長春宮成不成,一下子太冷清了我怕适應不來,你若是舍得,把福隆安放在宮裡養可好?”

如茵自然什麼都答應,都不去想這些事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反正眼下能哄得皇後高興,要她做什麼都成。傅恒往來的書信裡也冷靜地告訴她,眼下傷心在所難免,可日子還要過下去,無論如何都要陪皇後熬過這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馬車走了兩天後,便要登船走水路,因皇後身馬車走了兩天後,便要登船走水路,因皇後身邊有紅顔和如茵,這幾日帝後沒怎麼相見,此刻在碼頭相遇,看到皇後精神比在宮裡時好,弘曆才覺得此番出行有了意義。無數小船外,岸邊靠了三艘富麗堂皇的大船,最前面的是皇帝禦舫,其後另有兩艘大船供太後與皇後乘坐,皇後之舟名作青雀舫,太後的船名喚鏡水廬。弘曆攜手皇後,帶着紅顔與如茵先伺候太後登船,太後憐惜皇後體弱,要她早些登船休息。帝後退了出來,弘曆這才有機會好好與妻子說話,他親自攙扶皇後登上青雀舫,本欲和妻子同舟,但在船上還要處理政務,大小官員會坐船前來議政,再者皇後身邊有紅顔和如茵,到底不便。皇後則說本是出來散心,就要無拘無束才好,他們這樣彼此惦記反而沒意思,說她身邊有紅顔如茵就足夠,請皇帝安心。因帝後有私密的話要說,紅顔和如茵在岸上等了許久,待皇帝下船去往他自己的禦舫時,二人才上船,趕着吉時開船,皇帝與紅顔也說不上什麼話,而紅顔亦不在乎這時候的一個眼神或一句話,他們是陪皇後來散心,一切都要以皇後為重。等待上船的時間裡,如茵見難得有單獨和紅顔在一起的時間,便問起了宮裡的事,說傅恒寫信告誡她要小心,這一場惡疾來得那麼古怪,雖說天災不可違逆,但宮裡一向幹幹淨淨,到底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紅顔則小心提醒她道:“宮裡人都說是從甯壽宮傳出來的,甯壽宮病死的那個宮女正巧是小年前剛剛出宮探親,雖然真相如何誰也不知道,但大張旗鼓地查,必然要查甯壽宮,太後會很尴尬。”

如茵唏噓:“若是人為傳進宮裡,那些人就不怕自己也被傳染,可奇怪的是,怎麼會天花、水痘、瘧疾這幾個病一道來。”

此時正好皇帝下船,兩邊匆匆對望一眼,便要趕着吉時開船,紅顔和如茵再登船與皇後相會,但見青雀舫富麗堂皇宛若水上行宮,卧榻臨窗而置,躺在床上便可閱盡山水。皇後卧房之外,紅顔和如茵共用一間屋子,其他宮女太監則每日輪班從後面的小船上來伺候皇後。

因走水路,不比旱路要防備四處有叛亂者埋伏,不過是幾艘小船載着侍衛在前後相随,不到甲闆上看不見他們,滿目是天高海闊巍巍山河,比坐馬車時掀開簾子就見冷冰冰的铠甲自在舒心得多。

此番東巡,帝後欲登泰山,但一路走得很慢,皇帝并不急于帶皇後抵達目的地,時而停船上岸,遊曆沿途風光。這種時候紅顔和如茵都會留守在青雀舫,太後也會道乏不下船,往往是帝後二人坐馬車離去,兩三個時辰後再回來。誰都看得出來,并不是什麼侍奉太後東巡分明是皇帝帶着皇後出來散心。

然而即便美景當前、夫君在側,皇後依舊會悲傷,皇帝每每耐心安撫,感受到丈夫款款深情,皇後自問不能有丈夫這樣的耐心,這天下男子皆可三妻四妾的世界裡,也出不了幾個對結發妻子如此情深意重的男人,便不願辜負山水如畫,不願辜負沿途百姓的熱情,漸漸舒展愁容,再得紅顔和如茵精心照顧,身體也越發得好了。

如此一行人慢悠悠地走,再後來水路換旱路,直到二月二十四才剛剛抵達曲阜,帝後一同遊覽了孔廟,并在孔廟舉行了盛大的釋奠典禮,而後谒孔,林,于五日後到達泰山腳下,預備登山。

皇帝準備了許多人手,要擡着皇後上山,同行另有太後、紅顔和如茵,紅顔如茵皆是弱女子,而太後雖然身體硬朗,到底過了天命之年,自然也都要坐轎子上山。可太後對登山毫無興趣,坐轎子也覺得心慌,又知登泰山是皇後心願,自己這個婆婆跟在一旁沒意思,便對兒子說她且在山腳下等,更派人知會紅顔和如茵,命她們不要上山。

太後的心意好懂,可紅顔和如茵豈是那沒有眼色的人,紅顔尚可,如茵忍不住私下抱怨了一聲:“老太太實在不客氣,敢情走了一個月了,還當我們是跟出來玩兒的麼?虧得姐姐這樣好性情,日日應付着這樣的婆婆,我是沒有耐心的,怪不得當初舒嫔被逼得幾乎要瘋。”

紅顔則笑:“富察大人這樣寵着你,連姑嫂的氣都舍不得讓你受,莫說你沒有婆婆,就算有婆婆在,怕也是要出來單過的。不是你沒有耐心,是被大人寵壞了,天底下不伺候婆婆的兒媳婦,能有幾個?你将來啊,也是要做婆婆的。我的佛兒,你可千萬别虧待她。”

這樣的玩笑話,是皇後不在時解悶的,陪在皇後身邊時,兩人雖也會說玩笑話,可半句都不會涉及子嗣。她們知道,縱然皇後的精神越來越好了,那剜心剔骨肝腸寸斷的痛依舊存在,再沒有比紅顔和如茵更細緻貼心的人。

這日登山,皇後坐轎子竹辇,浩浩蕩蕩跟了幾十個人在身後專門伺候她,紅顔和如茵為她準備好所需之物,便留守在山下伺候太後。待吉時帝後登山,逶迤百人往山上走,如茵在紅顔身邊道:“聽說當年康熙爺帶着群妃和諸位阿哥登山,最後隻有孝恭仁皇後一人登上山頂,且是自己走上去的,多少年後依舊是一段佳話,那山頂上的風光是什麼樣的,真想去看看。”

紅顔含笑望着她,如茵粉面含羞,輕聲道:“自然是想和福靈安他阿瑪一道去看,我爬不動的時候,他會拉着我的手。”

“真不害臊。”親昵極了的人,經得起這樣的話語,而紅顔也真真是羨慕如茵能說出這樣的話,但眼下她想的是,皇後若能振作起來,即便她一輩子也不能無拘無束地表達對弘曆的愛意,她也願意。大不了往後繼續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裡,把其他人都關在外頭,她甚至沒有要與皇帝同登泰山的願望,她是妾,這是她的本分。

杜甫有詩雲:蕩胸生層雲,決眦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

泰山巍峨雄壯風景如畫,一路行來但覺内心滌蕩豁然開朗,當帝後攜手登臨山頂,夫妻同拜碧霞祠,皇後在碧霞元君像前默默祝禱,弘曆看她時,皇後已淚流滿面。

皇帝上前将妻子攬入懷,感受到她身體的顫抖,但這也是她生的象征,弘曆想着哪怕她還要哭很久,哪怕她要哭上一輩子,弘曆也願意守在她身邊,他多害怕皇後自此生無可戀,多怕她哪一天說走就走。

“朕向碧霞元君許願,待你身體康複,将來我們再帶上和敬一同來,也許那時候和敬已經有了孩子。”弘曆溫和地安撫着皇後的悲傷,“安頤,我們還有和敬,我們還有女兒。”

碧霞祠内莊嚴肅穆,又有丈夫細心呵護,皇後漸漸平靜下來,他們便攜手往山頂走。透過白雲一覽山河,江山土地都在腳下,山頂的風淩冽刺骨,他們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兩個人,可即便高處不勝寒,還能互相依靠取暖。弘曆始終緊緊握着妻子的手,将一寸寸溫暖從她的掌心傳入,皇帝看着山河,皇後卻看着皇帝,待弘曆轉身發現妻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笑道:“快看看朕的江山,你看了朕三十年了,還不夠嗎?”從初次相遇和後來的青梅竹馬算起,他們的确在一起三十來年,到今年成親将滿二十二年,他們的女兒出嫁了,可是他們的兒子卻都沒能長大成人。

“看不夠,總是看不夠。”皇後含淚道,“你做皇帝時,我看不到你,你做我的丈夫時,則看不夠。而你做别人的男人時,我的心都要碎了。”

弘曆一怔,不知如何應對。

“從前你認錯我發脾氣,吵架也好哭鬧也好,如今想來都那麼甜蜜。”皇後凄楚地望着丈夫,“可現在卻不能了,即便你有愧疚的心,而我卻不再是昔日的富察安頤。我每天都要對自己說,我是皇後是中宮,我要有母儀天下的心懷,我要善待後宮每一個人,皇室要子孫滿堂香火永繼,可是……”

皇後已然哽咽難語,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再次痛得碎開似的,她又沒有兒子了,她又要去做那個戴着面具強顔歡笑的皇後。

“弘曆,我若隻是你的女人該多好,我若隻是你的妻子該多好。你不要怪我……”皇後被丈夫抱在了懷裡,寒風吹得她含淚的臉上生疼,可也不及心中的痛。她失去的何止是兒子,更是她所有的驕傲。

弘曆不知道當年祖父帶着祖母登上泰山說了些什麼,可他預想到了妻子的悲傷。孩子不會再回來,而他依舊是帝王,他近來越發感受到妻子對于“皇後”這個頭銜的厭惡,但能怎麼辦呢,這不正是他們的命嗎?

該說的話弘曆說盡了,該做的事弘曆做到了,已經鑄成的錯無法挽回,就連皇後也懂這所有的道理,但是她放不開,她不能放開,這一切就要糾纏在她身上一輩子,生生地疼上一輩子。

“安頤,朕該怎麼做,朕怎麼做你才能好?”弘曆痛心疾首,将自己的大氅“安頤,朕該怎麼做,朕怎麼做你才能好?”弘曆痛心疾首,将自己的大氅緊緊裹住了皇後,雖可遮風擋雨,根本不足以安慰她傷心欲絕的妻子。帝後從泰山下來時,已時近黃昏,雖然被轎子竹辇一路擡着上山,也足夠皇後疲憊,回行宮的馬車上她就靠在紅顔肩頭睡了過去。

至行宮,衆人分别忙于安頓太後和皇後,皇帝則在前頭與地方官員相見,紅顔和如茵依舊同住一間屋子,皇後身邊離不開人,這會兒紅顔剛剛沐浴更衣穿戴齊整,發梢上還挂着水珠,就急着去喊如茵來洗漱。可一出門就撞見皇帝來這裡,以為他是來看皇後,忙道:“皇上稍候片刻,臣妾先去請富察福晉出來。”

弘曆卻問:“皇後在做什麼?”

紅顔應道:“娘娘大概還睡着呢,爬山累了,睡得特别香。”

弘曆點了點頭,嗯了聲道:“你過來,朕是來找你說話的。”

紅顔心裡一緊,不知皇帝是何意,她真的不願皇帝眼下這時候還惦記她,惴惴不安地往門前跟了幾步,皇帝倒也大方并不刻意避人耳目,但說的話旁人聽不見,隻聽弘曆對她說:“朕始終覺得皇後不大好,她時好時壞叫人不安,然而不是人人都有耐心寸步不離地陪着她,紅顔,朕隻有辛苦你了。朕打算直接帶皇後南巡,現在送她回去,怕是心就要死了路上的事總有人去周全,可皇後身邊隻有你,你吃不消了不要硬撐,朕還盼着你休息好能再陪在她身邊。”

紅顔垂首應道:“臣妾遵命,臣妾身子很好,有舟車代步并不疲累,皇後身邊的粗活重活自然有宮女太監應付,又有如茵相陪。比起宮裡那些事,實在好多了。就是……”

兩人似心有靈犀,皇帝扶了紅顔的肩膀道:“就是費精神,要時時刻刻看着她。紅顔,朕不要你做什麼,你看着她就是了。”

紅顔不安地望着皇帝,而弘曆更意識到他的自私和過分,愧疚地說:“朕就這樣随意差遣你,一點也。不憐惜你,可是紅顔,眼下皇後身邊的事,朕隻信得過你了。”

紅顔心裡是想,即便皇帝過分了些,可她身為妾,也是半個奴才,丈夫和主母都是她的主子,伺候他們并不委屈,倒是皇帝這麼一說,讓她不知該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了。

“還請皇上安心,您若惶惶不安,要娘娘如何自處,臣妾必定好好照顧娘娘,待下江南,正是春色爛漫,聽說江南的空氣都是香甜的,娘娘的身體一定會好。”紅顔真誠地望着他,她把自己的位置擺正,隻做該做的事,其他的暫且不要想,什麼兒女情長海枯石爛,都先要好好活着不是?

皇帝與紅顔就站在院門口,此刻有太後身邊的宮人提着食盒前來,是太後将愉妃做的小菜帶出了宮,怕皇後胃口不好而特地送過來,便遇上皇帝與令嫔娘娘在門前說話,而皇上一隻手還搭在娘娘的胳膊上。

若是華嬷嬷來,必然不會多嘴,可沒有那顧全大局心腸的宮女,就老老實實把自己看到的回去禀告了太後。聽得華嬷嬷在一旁拼命使眼色,可已經來不及,但聽太後怒沉沉地說:“我就說不該帶着魏氏出來,弘曆實在糊塗,就是他心裡有一萬個魏紅顔,也不能在這會兒冒出來,皇後多可憐,他就不能多為皇後想一想?”

華嬷嬷勸:“興許皇上有什麼事交代令嫔娘娘,您千萬别多想了,咱們出門一個月了,令嫔娘娘如何有分寸,人人都看在眼裡呢。”

太後卻反問:“那好好地交代事情,怎麼就拉拉扯扯地親熱呢?”

這一邊,紅顔尚不知太後又在為她生氣,與皇帝别過後,帶着愉妃做的小菜回來。待皇後醒來,倒是說餓了,想嘗嘗當地的美食,反是紅顔胃口不怎麼好,虧得愉妃做的小菜才送下一碗飯。

正如皇帝所說,皇後正如皇帝所說,皇後時好時壞,但紅顔和如茵經過一個月的陪伴,幾乎習慣了她的忽然悲傷忽然歡喜,女人家到底比男人細心,皇帝用盡全力方能耐心地陪伴皇後,但對紅顔和如茵來說,并不是辛苦至極的事。她們依舊如之前的日子那樣,守在皇後身邊,姐妹間時而說笑,一切都平靜甯和。身邊落淚,但是出來走走心情果然好多了,和敬幼年時就常念叨要去江南,便是皇後主動提起,把女兒接來同往。她的心願,弘曆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初九,船行一日已出德州,靠在沿岸休息,待天明再行。靠岸時未近黃昏,天色猶亮,聽說岸邊有尼姑庵,帝後便前往欲添香火,原本紅顔和如茵都不會跟出去,今天皇後卻偏偏帶着她們倆同行,皇後是聽說這座尼姑庵因臨水而求子嗣最靈,這是她待紅顔和如茵的心意和感激。

如茵身為外命婦,自然處處小心,紅顔便時刻與她在一起不讓她尴尬,于是雖然同行,并不與皇帝皇後在一處,不過是遠遠等候着。

尼姑庵裡,見帝後前來添香火,吓得一衆老尼姑惶惶不安又感恩戴德,恰昨日才在庵門前拾得一個被遺棄的嬰兒,這裡常有這樣的事,老尼姑們會想法兒為棄嬰找到好人家收養,若是實在無人領養,才會養在她們的尼姑庵裡。那邊皇後與皇帝抱着棄嬰看了會兒,老尼姑便求帝後賜名,為這孩子添福添壽,而帝後賜名,必然很快就能找到好人家收養。

且說櫻桃就是被先帝爺與和公公在路上撿回來的孩子,聽說這是個棄嬰,不免有些悲傷,紅顔輕輕挽過她的手示意她别難過,能被好人遇見的孩子,雖若是咱們回來時她還沒被領走,你就帶回去養吧,正好把福隆安送進宮,我替你養着。”

如茵玩笑道:“到底是娘娘,可不做虧本的買賣。”

船上傳出笑聲,讓外頭的人都松口氣。走了一個多月,人人都緊繃着弦,時不時聽說皇後娘娘又哭了,前幾日爬泰山跟去的人回來也說,皇後哭倒在皇上懷裡。雖說失去兒子的确可憐,但對于不相幹的人來說,正如皇帝所言,哪裡來那麼多的耐心,不過是身為奴才,不得不盡忠職守。

這日夜幕降臨,皇帝的禦舫燈火通明,有大臣在那裡議事,青雀舫這邊早早熄了燈,隻願皇後安然入睡。

紅顔和如茵等得皇後睡下,因如茵昨夜陪了一晚上,今天本想着帝後出去時能歇一歇,誰知被帶上同行,這會兒她已經累得直犯困,可正要回去歇息時,鏡水廬上的宮女前來,客氣地問着:“太後娘娘想問問,皇後娘娘這會兒精神可好?”

紅顔應道:“娘娘已經睡下,你去回禀太後,若有什麼事,待娘娘醒來,我一定派人去告知太後。”

那宮女便道:“娘娘睡下了才好,令嫔娘娘,太後原是想等皇後娘娘歇下後,請您過去問幾句話,娘娘醒着時怕娘娘多想,可太後很關心皇後娘娘呢。”

紅顔和如茵對視一眼,如茵擔心紅顔會被太後為難,可想想這出門在外,吵吵鬧鬧太後也怕丢臉,何況皇帝就在前頭呢,紅顔不去才會讓太後覺得不悅。紅顔也是這個意思,便留下如茵,自己往鏡水廬來。

果然太後是為了那日皇帝在行宮找紅顔說話的事,提醒她要明白自己的分寸,客氣的不客氣的話說了一通,也不算為難紅顔什麼,反是紅顔出來時,被華嬷嬷留下說了會兒話,嬷嬷怕她心裡不自在好心寬解,紅顔也是感激。這一來一去、上船下船,竟也有大半個時辰,青雀舫這邊為了不吵皇後安眠,黑漆漆靜谧如無人之境,紅顔再上船時,也是靜悄悄的。

她往皇後的屋子走來,月色下依稀看見有人影在甲闆上晃過,可看得不真切,她本不打算在乎,可不知怎麼心裡突突直跳,心想不急于此刻去換如茵歇着,便跟着那人影過來,轉過甲闆就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說:“永琮,你等等額娘……”

紅顔的心幾乎跳出來,隻見那人影往船下墜去,轟得一聲,有人落水了。随着落水聲和紅顔的驚叫,無數燈火朝青雀舫湧來,得知是皇後落水,十幾個侍衛跳下水救人,所幸靠在岸邊水流不急,所幸皇後一落水就被發現,雖然打撈了一陣子,到底把人撈上來了。

弘曆聞訊趕來時,隻見侍衛們合力将皇後托舉上岸,她身上還穿着入寝的衣衫,被水浸透在燈火下幾乎變成透明的,弘曆慌張地脫下自己的袍子蓋上去,親自抱着皇後奔回青雀舫。

如茵被驚醒時,侍衛已經跳下水救人,這一連串的變故和驚慌,把如茵吓得呆若木雞,看着皇帝抱着昏迷不醒的皇後回來,她才想起來去找紅顔,還以為紅顔在鏡水廬沒過來,結果太後那邊來問出了什麼事的人,卻說令嫔娘娘早就回來了。

如茵再往船上來找,才發現紅顔癱坐在甲闆上,沒有人留意到角落裡的她,如茵上前攙扶,告訴她皇後已經被撈上來,紅顔才從震驚和恐懼中蘇醒。

如茵哭道:“到底怎麼了?都怪我睡着了,怪我睡着了……”

紅顔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往船艙來,正見幾位太醫湧進去,皇帝守在皇後身邊寸步不離,她也插不上去。不久後,宮女們擁簇着太後趕來,太後一見紅顔在這裡,就怒聲問:“怎麼回事,皇後為什麼會落水?”

弘曆聽見母親的聲音,迎到門前來,又怒又急的他也不得不問紅顔:“皇後為什麼會落水?”

紅顔含淚道:“臣妾從鏡水廬回來,看到有人影晃過,心裡不安跟過去看,就看到娘娘落水,臣妾也不知道……”

太後滿面狐疑地看着紅顔,又朝四處看了看,問:“納蘭如茵呢,她當時在哪裡,其他宮女在哪兒?”

因千雅在正月裡伺候皇後精疲力竭,此番沒有随行去泰山,皇後身邊除了紅顔和如茵外,其他宮女都不過做些粗使的活兒,固然都是富察家安排的人,走了那麼久了,難免有些疲憊偷懶的心,而侍衛們都是守在船下的,今晚紅顔去鏡水廬那會兒,船上隻有如茵在皇後身邊。

可早就犯困的如茵,在紅顔走後不久就打起了瞌睡,皇後身邊一直燃着安神甯心的香,一天一夜沒好好合眼的如茵,自然就睡沉了。

誰也不知道皇後為什麼會去甲闆上,紅顔此刻也不敢說那句“永琮,你等等額娘”,她怕自己一句話,就讓人以為皇後是自尋短見,也許皇後隻是去哀悼七阿哥,是失足掉下去的呢?但太後那狐疑的眼神讓她心裡膽顫,難不成太後覺得是她把皇後推下去的?

可是這事兒在弘曆看來,他絕不信紅顔會做這種事外,這一個月多月出門在外,他無時無刻不擔心皇後會尋短見,那日特地找紅顔吩咐,要她寸步不離地守在皇後身邊,就怕發生眼下這一切,可沒想到紅顔隻是離開一會兒,皇後就……

“額娘,您先回去,船上到底地方小,容不下這麼多人。”弘曆面色凝重,沉着聲對母親說,“事情不宜傳出去,國母自戕是何等恥辱的事,朕可以無所謂,但不能讓皇後背負屈辱的名聲。還請額娘把這件事交給兒子來查,眼下追究原因,都沒有先救皇後重要。”

太後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忙問:“安頤怎麼樣了?”

此刻裡頭就有人說:“娘娘醒了。”

弘曆忙轉身跑去,皇後隻是略蘇醒,尚未清醒,太後在門外将太醫叫到跟前問情況,太醫如實禀告:“娘娘落水受寒是其一,聽侍衛們說打撈也有一陣子,不知娘娘喝了多少河水,若是水進入肺裡……”他們顫顫巍巍地說,“今晚明日,三四天裡娘娘若沒事也就沒事,可若髒水侵入肺裡,一旦高燒不退,恐怕……就是眨眼的事。”

太後慌得站不穩,呵太後慌得站不穩,呵斥太醫一定要盡全力救治皇後,離開青雀舫時,又恨恨剜了一眼紅顔,華嬷嬷猜透主子的心思,一下船就勸她:“主子您想想,令嫔娘娘若真有害皇後娘娘的心,這些日子貼身伺候在身邊,什麼掩人耳目的法子不能用,偏要這樣大動幹戈,令嫔娘娘不是自尋死路嗎?”太後含淚道:“這一出又一出的事……我甯願相信是魏氏作惡,也不願看到安頤尋短見,那孩子傻不傻,為什麼要尋短見,活下去總還有希望,她為什麼要尋死?”

華嬷嬷松口氣,看來所有人都是明白的,太後隻是不願承認罷了,皇後怕是熬不住,終于走上絕路了。

青雀舫裡,皇後蘇醒後漸漸神志清醒,能回應太醫的問話,情況比太醫預想得要好。但皇後有沒有被髒水侵入肺裡,誰也不敢斷定,而病發隻是一瞬的事,此刻沒有人敢松口氣。

皇帝怒極了氣瘋了,是心碎了,太醫剛剛退下,紅顔就聽見他在問:“為什麼要尋死,安頤你告訴朕,為什麼要尋死?朕答應你會陪着你,哪怕把全天下都給你,你為什麼這麼狠心要丢下朕。”

紅顔急忙進來,想勸皇帝不要這樣吓着皇後,卻見皇後微微含笑,伸手撫摸皇帝的臉頰,震怒的皇帝顫抖着,抓過她的手說:“安頤,你别丢下朕。”

皇後什麼也沒說,含笑點了點頭,目光悠悠轉到紅顔身上,亦是安甯的笑容,不久後虛弱的人就昏睡過去,而皇帝寸步不離地陪了她一整夜。雖然皇後的情況比想象的好,可隔天一早皇帝還是改變了南巡的計劃,當天就調轉船頭急速回京,要盡快為皇後治療。

這日,船在德州靠岸,因隔天就要走,沒有挪動皇後下船。而皇帝為了不讓人謠傳皇後跳水自盡,不願讓她背負恥辱,對外宣稱是皇後舊疾複發,并故作鎮定地繼續召見各地大臣商議國事,但也不過一兩個時辰的事,大部分時間仍舊陪在皇後身邊。

此刻皇帝回禦舫見大臣,紅顔和如茵便來照顧皇後,聽皇後說想吃紅顔做的桂花糕,紅顔說桂花蜜帶出來了,可做糕點要一些時辰,她要留下如茵去準備糕點,可如茵死活不讓她走,結果還是皇後道:“我很想吃一口甜的呢,如茵你留下,姐姐有話想對你說。”

如茵生怕自己再有疏忽害了皇後,紅顔走後她便渾身緊繃,誰知皇後卻握着她的手問:“如茵啊,姐姐有件事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傅恒的事,知道他與紅顔的事?”

“姐姐……”如茵唇齒像被黏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皇後道:“你大概自己不覺得,你好久沒有喊我姐姐,從你突然有一天開始喊我娘娘,我就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如茵咬着唇說不出話,可她這反映就顯然是答案,皇後明白她是知道的,她問:“你知道這樣的事,還能與紅顔這樣要好,你心裡不膈應嗎?”

“因為……因為紅顔她人好。”如茵晃了晃腦袋,“我不膈應也不恨,她和傅恒是清白的,他們什麼事都沒有。我若糾纏不休,隻會折磨自己,隻會毀了所有人的幸福,可我現在很好,傅恒疼我,紅顔待我好。”

“傅恒娶了你,真是三生有幸。”皇後将雙手捧着如茵的手說,“如茵啊,姐姐把傅恒交給你了,我對不起他……”

如茵已經泣不成聲,她慌張地搖着頭:“姐姐您别說這種話,我承受不起。”

良久,紅顔帶着熱騰騰的桂花糕回來,但皇後隻是嘗了兩口就沒力氣再吃,如茵則因為那些話,總忍不住要哭,最後實在撐不住,就跑了出去。

紅顔跟到門口看了眼,見如茵是跑回她們的屋子,便安心回來繼續陪伴皇後,絞了熱帕子想要為皇後擦臉。

皇後平靜地望着她,緩緩道:“紅顔,我沒有自盡,我并不是想尋短見,你信嗎?”

紅顔心裡一陣緊,僵硬地點了點頭。

皇後的目光轉向窗外,天色漸暗,外面很快就會是一片漆黑,再好的山水也看不見,即便有燈火,也照不到遠方,可皇後的目光卻像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繼續說道:“我夢見了永琮,好久不見,那孩子路走得更穩了,小家夥跑啊跑,我就想去追他呢。後來也分不清是夢是醒,我隻是想去追永琮,隻是想多看他一會兒,就走上甲闆了。紅顔,皇上問我為什麼要尋死,他真是委屈我了,我不想死,我還有和敬,我死了,和敬怎麼辦?可我隻是、隻是想多看一眼永琮,他走得那麼急,什麼都沒給我留下。”

屋子裡有桂花香氣,可再也不是甜心暖人的味道,初春的時節勾起深秋的蕭索,紅顔覺得渾身發冷,她把悲傷咽下,上手來為皇後擦拭淚水,忽地摸到她滾燙的臉頰,順着臉頰再摸了摸脖子,皇後燒得像火爐一般。

紅顔哆嗦着收回手,沖到門外喊:“太醫呢,太醫在哪兒呢?”

夜幕降臨,青雀舫陷入慌亂,太醫擔心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這晚皇後高燒不退。皇後病重的消息傳出前,弘曆已經帶着喜訊往青雀舫走,可看到青雀舫一片慌亂燈火通明,他的心沉到了江底,頓時把本要興高采烈告訴皇後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從未有如此漫長的一夜,孝敬憲皇後也好,先帝爺也好,永琏永琮也好,他們病入沉疴彌留之際的最後時光,從未讓弘曆覺得像今晚這樣漫長,可他不願失去皇後,哪怕黎明從此不再到來,隻要妻子還活着,他願意永遠陪她在黑夜裡。

可是天終究亮了,可是并沒有等來皇後的好轉,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如太醫所說溺水後髒水侵入肺裡,引起各種疾病的并發,最最困難的便是呼吸,而一旦病發,不過是眨眼之間了。

太後于天明時趕來青雀舫,但皇後已口不能言,她挽着兒媳婦的手淚流滿面。紅顔從來都覺得,太後的氣色一向比皇後來得好,可是這一夜之間,太後身上最顯年輕的滿頭青絲竟白了一半,雍容華貴的婦人,一下子變成了老太太,她難舍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她被勸着離開青雀舫時,幾乎是靠宮女架着才能走下船。

紅顔幾日未眠,此刻縮在船艙一隅,太後方才沒看見她,來往的太醫也沒留意她,反是皇後清醒時,擡手指向她所在的地方,皇帝才猛地想起紅顔在身邊。如茵早已禁不住打擊倒下了,紅顔也隻剩下最後一點力氣,兩天兩夜沒睡,她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眼睛腫得都變了形,面色憔悴皮膚暗沉,平日裡一絲不亂的發髻,也松松地挽在腦袋上。

皇帝從未見過這樣的紅顔,她那足以媲美滿洲第一美人的容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如畫一般,可眼下雖也不至于變得醜陋,但每一眼都讓弘曆心碎,他自己又好得到哪裡去,他們是這樣盡力地挽留皇後,這樣盡力了都沒用嗎?

皇後說不出話,精神尚清醒,她一直向紅顔伸着手,紅顔跪坐在床塌邊,一面問皇後要什麼,一面把手伸進衣服裡捂在身體上,弘曆看到她這麼做,還不明白是為什麼,但沒多久紅顔就把手拿了出來,緊緊地握住了皇後。

紅顔虛弱極了,再不可能有溫暖的雙手,而皇後燒得渾身發燙畏寒發抖,世上不會有人比她更冷,可紅顔知道她最喜歡自己每次握住她時的那份溫暖,她還是努力把手捂熱了才遞給她。

皇後終于安靜下來,帶着安詳的笑容,淚水從眼角緩緩滑落,柔和的目光落在了丈夫的身上,她一直張着嘴維持困難地呼吸,再挪不出半分餘力說什麼,可弘曆知道她要說話,紅顔也知道,但他們猜了好些,卻始終說不到皇後心裡。她仿佛用最後那口氣,維持着生命,恐怕當弘曆真正猜到她要說什麼的時候,隻怕妻子就要離他遠去。

漫長的一夜後,三月十一日的白天,卻過得那麼快,皇帝分明記得看着太陽升起,等他醒過神往窗外看,岸邊已是用燈火撐起一片光明,那江河遠處是黑洞洞的世界,看不到任何東西,遙遠得沒有邊際,弘曆的心像被掏空了似的,他的安頤就要去那裡了嗎?

“皇上,娘娘這樣耗着十分辛苦,再往後就會毀了容顔和玉體,皇上,不如給娘娘一個痛……”太醫不忍皇後如此煎熬,說出實情,卻被皇帝怒吼了一聲“滾”,他的手緊緊抓着皇後的手不放,都顧不得來踹太醫一腳,指着紅顔說,“把他轟出去,轟出去。”

太醫哭着退下,弘曆已經焦躁得無法控制情緒,皇後最後的一絲清醒,見不得他如此模樣,擡起被抓着的手,想要觸摸他的臉頰。’弘曆把她的手放在了頰邊,兩天沒剃胡子,粗砺的胡渣就紮得人生疼,皇後欣慰地一笑,可一陣抽搐讓她緩不過氣,皇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但聽皇後艱難地發出“呵呵呵”的聲音。

“安頤,你要說什麼?你告訴朕,你要說什麼。”他無助地看着紅顔,“她要說什麼,她到底想說什麼?”

紅顔已是傷心欲絕,淚水流幹了幾乎要流出血來,她俯身湊在皇後的嘴邊,聽到的也不過是“呵呵”的氣息聲,幾乎要絕望時,猛地想起來,哭道:“是公主嗎,娘娘您是在等和敬嗎,是要和敬嗎?”

皇後終于點頭,滿目渴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弘曆這才恍然想起他本要告訴妻子的喜訊,含淚對她說:“和敬不能來了,安頤,和敬有身孕了,和敬有孩子了。安頤,你就要做外祖母了。”

皇後焦灼渴望的神情頓時變得安甯,帶着幸福溫暖的笑容,眼角滑下最後一滴淚水,皴裂的雙唇最後蠕動出的是“弘曆”二字,可她再也發不出聲音了,在丈夫的守護下安然阖上雙眼。

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世界,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永别了。

“安頤……安頤……”皇帝猛地抱起妻子,這一天一夜,為了讓妻子續命,他不敢挪動她的身體,此刻終于把還有一絲溫暖的妻子抱在懷裡,可人再也回不來了,“你怎麼能丢下我,安頤,你不要走……”

皇帝悲痛欲絕的哭聲傳出青雀舫,外頭的人呆若木雞地看着燈火通明的船隻,隻等有人上船确認皇後已經仙逝,所有人才敢伏地放聲大哭,哭聲一、片片蔓延開,整個德州都陷入國母仙逝哀痛。

皇後于三月十一亥時離世,與除夕七阿哥離世的時辰相同,她最後的生命整整拖了一天一夜,等的是她可憐的女兒。她最後對紅顔說的話,是她不想死,她死了女兒怎麼辦,她答應要做和敬的榮光,可她食言了。

紅顔蘇醒時,已經在德州行宮,不知道是幾時挪到這裡的,她起身走到窗邊時,外頭的世界一片缟素,已是三月天,卻像白雪皚皚的冬日,不僅因為冷,更因為這看不到希望的蕭索。

櫻桃推門進來,見床上無人被唬得不輕,等發現紅顔在窗邊站着,趕緊拿了衣裳來給她披上,淚眼婆娑地說:“主子,皇上要留在這裡為皇後辦身後事,太後娘娘的鏡水廬在侍衛和富察福晉的護送下先回京城去了,皇上把咱們留下了。”

“我睡了多久?”紅顔問。

“沒多久,才過了一晚上,這會兒天剛剛亮。”櫻桃哽咽道,“您在青雀舫昏過去了,被人擡下來直接往這邊送,沒多久皇上把娘娘也送過來了,正停在前頭。”

紅顔見櫻桃尚未戴孝,隻是青灰色的一件衣裳,知道是事情發生得太快誰都沒來得及準備,而紅顔也沒有純白色的衣服,即便有白色的,也是花團錦簇吉祥如意,根本不适合此刻穿戴。

她挑出了自己最素淨的衣裳,隻用一支銀簪挽起發髻,本是想到皇後停靈處緻哀,可走到停放皇後的殿閣,外頭空無一人,更沒有想象中的哭聲,靜谧得讓人能沉下心,她緩緩走到殿門前,見皇後玉體還未入棺,想來是暫時還沒有合适。

皇帝身穿玄青色常服,坐在床榻邊,從一旁捧着胭脂水粉的宮女手中拿過眉筆,他仔細地俯身在皇後面前,小心翼翼地為她畫眉,口中念念:“年輕時你常賴着我為你畫眉,可這些年你總是嫌我手拙,你看看,如今還不是要我來為你畫眉?”

紅顔緊緊捂着嘴,轉身就跑了出來,櫻桃見她哭得瑟瑟發抖,含淚勸道:“主子您要振作,還有好多好多事等着做呢,皇後娘娘的身後事,可一定要周全才好。”

紅顔捂着心口,那裡疼得幾乎要裂開,她咽下血淚艱難地應着:“是,我要振作些,還有好多事,還有和敬……”

皇後仙逝的消息傳入京城,已是三月十二的深夜,紫禁城本在一片靜谧中,突然燈火通明,内務府帶着人連夜布置皇城舉哀,而妃嫔們在睡夢中被自己的宮女推醒,被告知皇後仙逝。純貴妃醒來時隻見抱琴哭得梨花帶雨,她心慌地以為是兒子出了什麼事,可聽得抱琴一聲聲哭說皇後駕崩,她先是呆呆的,後來在唇邊露出笑容,再後來放聲大笑,可立刻意識到此刻的笑聲不啻殺頭的死罪,便用枕頭捂着嘴笑得渾身發抖。

抱琴看着這寒森森的一幕,還以為純貴妃瘋了,沒想到她最後哭了起來,不知道她是為了皇後悲傷,還是為了自己的命運哭泣,哭得那麼傷心欲絕,抱琴善意地想,也許二十來年的情分,還是值這些眼淚的。

純貴妃、愉妃幾位,都是早年就陪在四阿哥身邊的人,比皇後晚不了多純貴妃、愉妃幾位,都是早年就陪在四阿哥身邊的人,比皇後晚不了多久,帝後相伴多少年,她們也相處多少年,愉妃從睡夢中醒來得知皇後駕崩,幾乎一口氣接不上來,等她冷靜下來時,就喊白梨:“快派人去公主府,你和千雅一起去公主府,無論如何要看好和敬,一定要看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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