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鈎鉗之辭,飛而鉗之。鈎鉗之語,其說辭也,乍同乍異。其不可善者,或先征之,而後重累;或先重累,而後毀之;或以重累為毀,或以毀為重累。
使用隐含鈎鉗的言語,可以在毫無關系的基礎上鉗住對方,與他相結。使用鈎鉗術說服對方時,鈎鉗方法轉化、演變成說辭之後,表達的方式或用同、或用異,就是使用同異的語言形式闡明形勢,說服、結交、控制對方。使用鈎鉗之語無法說服、掌控的人,需要多種方法并用加以控制。或先征召過來,改變遠近關系,然後再逐步累加恩情,改變親疏關系;或先逐步累加恩情,不斷給予,然後全部剝奪;或者使用不斷累加恩情,然後剝奪的方法,或者使用先剝奪其所有,然後再不斷給予恩情的方法。這是就改變人與人之的關系而言的。
解讀:使用同異的理論基礎是捭阖,根據不同的情況,或用同,或用異。
重累的理解,向來衆說紛纭。對于各種解讀,讀過之後,往往覺得過于生硬,不知所雲,到底想表達什麼,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技術方法呢?越想理解清楚,反而越來越糊塗。
其實,重累術從本質而言與《道德經》第三十六章沒有區别。“将欲歙之,必固張之;将欲弱之,必固強之;将欲廢之,必固興之;将欲取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弱勝剛強。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重就是重複,多次。累字的理解是關鍵,也可以從《道德經》中理解。累的字面意思與“九層之台,起于累土”中的累字意思相同。九層的高台,是從一筐筐的土堆積起來的。高台不會自動的堆積而成,需要人力來完成疊加、夯築。這裡涉及到了古代修築高台的技術方法,古人的建造技術與現代不同。春秋戰國時代修築高台使用夯築法,包括秦長城也是夯築法。具體要求就是先在兩面樹立起木闆,然後往木闆中間的縫隙中填土,把土夯實,然後一層層的累加夯築。重累術與此類似,使用方法就是一層層、一點點的疊加,由量變向質變不斷推進。重累是為了促進量變的過程,順應物極必反的原理,人為地加速量變向質變的轉變。類似于化學實驗中的催化劑,能夠加速阈值到來,完成臨界狀态的轉變。所以,“重累為毀,毀為重累”的本質原理即是事物發展的陰陽變化之理,物極必反,對立轉化,也是“陽還終陰,陰極反陽”的捭阖之理。
三個字的鈎子(鈎鉗之語)
靖郭君田嬰準備在自己的封地薛地修築城池,不少門客谏阻他不要這樣做。靖郭君卻吩咐傳達人員不要為勸谏的門客通報。有個齊國門客請求拜見,他說:“我隻說三個字就走,要是多一個字,我願意接受烹殺的刑罰。”田嬰于是召見了他。門客快步走到他面前,說:“海大魚。”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走。田嬰問:“先生沒有别的要說的嗎?”門客說:“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田嬰說:“沒關系,先生請把話講清楚!”門客回答說:“您沒聽說過海裡的大魚嗎?魚網網不住它,釣鈎釣不上它,但是,如果它離開了大海,那麼蝼蟻也能啃食它。現在,齊國就如同是您的‘大海’,如果您長久地擁有齊國蔭蔽,那在薛地築城還有什麼必要啊!而如果失去了齊國蔭蔽,即使把薛地的城牆修築得跟天一般高,那又有什麼用呢?”田嬰:“說得很對。”于是停止了築城。——《戰國策》
【評析】這位門客水平非常高,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完成了遊說。遊說之前,已經有很多人進行了遊說,很不成功,這時候靖郭君的内心是封閉、抗拒的。如何打破這種狀态是開局第一步。
鈎箝之辭,就是要把語言打造成鈎住人心的鈎子,說出來就可以鈎住遊說對象的心。這位門客成功的使用了一個懸念——“海大魚”作為鈎子,三個字無頭無尾,無具體、明确的内容指向,隻是一個事物,這成功激發了靖郭君的好奇心。“你說一條大魚,這是什麼意思?你究竟想說什麼?”懸念引發問題,靖郭君就會産生把事情弄清楚的沖動,這就成功打破了靖郭君的内心封閉狀态,需要門客進一步解釋,可謂是環環相扣。
同時,在完成遊說之前,門客做了極為重要的動作——轉身就走,不給解釋。這是一種頓挫,增加了遊說現場的緊張程度,不給解釋強化必須解讀的張力,靖郭君必須要搞清楚怎麼回事,強化了靖郭君内心想知道的緊迫感。
“你不能走,話還沒有說完呢!”而門客更絕,沒有直接給出解釋,而是又來一次頓挫,“我不能說,小命兒重要,多說一個字兒,就要放到大鍋裡面煮死啦”。再一次強化靖郭君的心理需要,越是想知道,我越是要讓你等一下,為想要知道的沖動再加一把火,增強張力。
用轉身走的動作加上語言拒絕兩次操作強化揭開謎底前的心理沖動,使靖郭君的内心處于極度饑渴的狀态,此時靖郭君極想知道答案,心理狀态完全改變,已經從封閉狀态轉變為開放狀态,完全打開、準備聽取門客的進一步解釋,這些操作為下面的遊說打下良好的基礎。
這就是鈎,在完全沒有縫隙的地方,打開對象的心,将其欲望鈎出來,此時的欲望與事情本身可以無關,隻是打開的一種手法。在這個故事中有關,前後渾然一體,絕對是頂級案例教學。
這就是先下鈎,鈎住之後,再用箝。箝承接鈎,完成遊說。
這裡的箝是一個象比。
象用海大魚,比用靖郭君。象的意思是:海中的大魚非常有力量,網與鈎都無能為力,但是失去水的大魚,螞蟻就會像啃骨頭一樣把大魚消滅。這個故事的道理很明确,大魚依靠的是大海,大海是大魚的主場、地盤,離開了這個依托,大魚對螞蟻都不能奈何。
比指的是靖郭君,你就像大魚,齊國是你依托的水。有齊國,你就是靖郭君;離開了齊國,肯定不是靖郭君。離開了齊國的依托,不管你有多強大,不管薛地的城池修得多堅固,遲早會被螞蟻啃了。哪個重要,哪個不重要,一目了然。
那麼誰是螞蟻呢?有兩種可能:一是朝中的小人。為什麼會失水呢?因為在薛地修築城池會引起齊王的懷疑與猜忌,一旦如此,就會有人進讒言,而靖郭君就有可能失去齊國的水。二是小國或平民。失去了齊國的靖郭君沒有任何憑借,就是普通人,誰都可能消滅你。
遊說詞說完的時候就是靖郭君明白的時候,遊說與說服,就在如此短時間内完成。真正對靖郭君重要的是控制齊國的權力,而不是在薛地修築城池。
鈎箝是不需要揣情的,根據具體的形勢,遊說其内心最為重視的點即可,或對于其最要的價值是什麼即可,完全從形勢與利益需要遊說。不需要提前進行相結交的過程,是可以在完全陌生的情況下完成遊說的方法。
或同或異,是制造心理波動的方法,或推高,或壓低;明明要遊說靖郭君,卻偏偏要擺出不能遊說的姿态;明明要解開懸念,卻偏偏要強化懸疑的緊張感。或開或閉,捭阖人心。這位無名門客精通遊說方法,極善操控人心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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