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與蘇轼是同一時期的文學家,他們因傑出的文學成就而同時入選“唐宋八大家”名錄,他們作為同一時代熠熠生輝的文學家,在生活與工作上有一定的交集,自然也會有許多逸聞轶事。
首先說一下蘇轼,蘇轼天資聰穎,過目成誦,出口成章,是北宋傑出的文學家,被譽為“有李太白之風流,勝曹子建之敏捷”;再看王安石,蘇轼與王安石同朝為官,王安石也是時代的佼佼者,他文史一流,著作等身,他和蘇轼都是同一時期的傑出文學家。
蘇轼官拜翰林學士,與王安石同朝為官,而且王安石時任參知政事,位在蘇轼之上,王安石很器重蘇轼的才能。然而,蘇轼恃才放曠,自恃學識淵博,對王安石制定的一些政策多持反對意見,且語多譏诮。
他們兩人對變法一事存在不同的看法,經常意見相左。所以,兩人的交往和相處中,經常是暗中較勁,單從學識方面來說,兩人就經常對對方很是不服氣。
關于他們的交往,在後世的文學作品中,有不少的演繹,明代文學家馮夢龍的《警世通言》中,有一篇《王安石三難蘇學士》的文章生動地記載了兩人交往中的逸聞趣事。
從這些逸聞轶事中,也不難看出兩人在政見、思想上的差異,也能看出兩人在學術、學術上的各有所長。
王安石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在宋神宗年間推行的變法,新學是王安石變法思想的哲學基礎,自宋英宗治平年間,王安石在金陵講學時,一大批要求改革現狀與科舉制度的年輕士子就聚集在王安石門下,俨然形成了新學學派。與此同時,王安石“一道德以同俗”的思想也逐漸成熟并固定化。
到了宋神宗熙甯時期,王安石主政,他便把這一思想付諸行動,跟科舉改革結合起來,而不隻停留在口頭宣傳上了。在宋神宗的支持下,王安石編撰的《三經新義》一變而為官方科舉考試大綱,作為取士的标準答案。
尤其是王安石編撰的《字說》,又稱《熙甯字說》,是王安石推行其有名的新法中的“新學”一環的重要角色。“諸生一切以王氏經為師”,“獨行于世者六十年”,在這樣的環境下,王安石運用行政權力求得了學術見解的統一。
王安石追求思想一統的新的正宗地位,以适應政治改革的需要;但又恰恰窒息了自歐陽修以來所開創的自由讨論學術的風氣,這也自然而然引起了崇尚自由的蘇轼的不滿和抨擊。
對于這本《字說》,蘇轼很是有些不屑一顧的感覺,所以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交鋒”就與這本《字說》有關。
有一次王安石與蘇轼讨論文字,論及“坡”字,兩人各執己見。按照王安石《字說》中的解釋,坡字從“土”從“皮”,于是王安石認為“坡乃土之皮”。蘇轼笑道:“如相公所言,滑字就是水之骨了。”王安石聽後,心中不悅。
又有一次,王安石與蘇轼談及“鲵”字,按照王安石《字說》的解釋,鲵字從“魚”從“兒”,合起來便是魚的兒子的意思。蘇轼腦洞大開,又調侃道:“按照您這個解釋,‘鸠’字豈不是九隻鳥的意思?毛詩上說:‘鳴鸠在桑,其子七兮。’就是說鸠有七個孩子,加上父母兩個,不就是九隻鳥嗎?”
王安石聽了之後,一時語塞,但心中對蘇轼非常反感,于是一紙調令,将蘇轼左遷為湖州知州。
蘇轼在湖州做了三年知州,準備回京述職,回京之際,他想當年因自己口舌之争而得罪王安石,落得被貶的結局,這次回來應該主動握手言和。于是,蘇轼回京後,便來到王安石家中,恰好王安石正在午睡,蘇轼便在書房裡等候。
蘇轼在王安石的書房閑坐無事,就起身看書房的陳設,他忽然看王安石書桌上的硯台下有一方素箋,素箋上的詩句沒有完稿,題目已經拟好了,可是隻寫了開頭兩句“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蘇轼一看,這是一首詠菊詩。然後,蘇轼把這兩句詩念了一遍,覺得他這兩句詩在詩意上有些錯漏之處。
在蘇轼看來,西風盛行于秋,而菊花在深秋盛開,花期長,最能耐久,任憑焦幹枯爛,任憑風吹雨淋,也不會凋零落瓣。一念及此,蘇轼便按捺不住,依韻在素箋上添了後兩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
補完詩句後,蘇轼轉念一想,這會不會讓王安石尴尬,隻怕又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若把詩稿撕了,不成體統。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妥當,于是蘇轼便将詩稿放回原處,告辭回去了。
沒成想,這次會晤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收場。而第二天,一紙诏令,蘇轼便以團練副使的身份貶到了黃州。
蘇轼在黃州任職将近一年,轉眼便已深秋,有一天忽然刮起了大風,蘇轼閑來無事,在屋中讀書,忽然想到黃州定惠院長老曾送給他幾株黃菊,栽于後園,何不去賞玩一番?
于是在風停之後,他來到後園菊花棚下,隻見滿地鋪金,菊花花瓣落了一地,枝頭上沒有一朵菊花了。蘇轼一時目瞪口呆,半晌無語,此時方知黃州的菊花果然在深秋時節會落瓣!
這件事,成了蘇轼的心結,他感覺是自己閱曆的淺顯而誤解了王安石的詩意,他也經常跟朋友提起這件事,有一次他對朋友說如今被貶,隻以為王安石是公報私仇,誰知道原來錯的是我呀。蘇轼借此事告誡朋友自己,也告誡朋友:不可輕易譏笑人,正所謂經一事長一智呀。
蘇轼心中含愧,便想找個機會向王安石賠罪。這個時候正好到了進京彙報工作的時候了,于是蘇轼想趁這個機會當面給王安石道個歉,他又想起臨出京時,王安石曾托自己取三峽中峽之水用來沖陽羨茶,但由于自己心中一直不服氣,早把取水一事抛在腦後。于是蘇轼想到了趁冬至節送賀表到京的機會,帶着中峽水去拜訪王安石,以消除兩人間的誤會。
不想因連日舟車勞頓,在途經中峽時,蘇轼竟睡着了,等到醒來,已經到了下峽,再回船汲取中峽水又怕耽誤了回京的時間,他聽船夫說長江三峽,一水相連,并無阻隔。中峽與下峽的水都是長江水,難以區分。蘇轼聽了之後,便裝了一瓷壇下峽水,用油紙封好瓷壇,帶着回京去了。
蘇轼回到京城後,帶着長江水去拜訪王安石,王安石便讓人帶着蘇轼來到書房,蘇轼想到去年在這裡改詩,心下愧然,又見屋中的柱子上貼着一首詠菊詩,他當年寫下的後兩句赫然在目,蘇轼心中羞愧不已,請求王安石的諒解,蘇轼又說自己在黃州親眼見到了落瓣的菊花。于是兩人相視一笑,王安石算是原諒了蘇轼之前的冒犯。
王安石又問蘇轼,可曾帶來中峽水,蘇轼說帶來了,就放在堂外。王安石就讓人将瓷壇擡進書房,親自以衣袖拂拭,打開瓷壇上的封紙後,讓仆人生火煮茶,用銀铫汲水烹之。王安石先取白定碗一隻,投陽羨茶一撮于沸水中,茶色半晌方見。
王安石就問此水從何處取來?蘇轼說是巫峽的江水,王安石笑道:“又來欺瞞我了,這明明是下峽之水,怎麼冒充中峽的呢。”蘇轼大驚,急忙辯解道誤聽當地人言,三峽相連,江水是一樣的,但不知您是怎麼辨别出來的。
王安石語重心長地說道,讀書人不可道聽途說,定要細心察理,我若不是到過黃州,親眼見過菊花落瓣,怎敢在詩中亂寫?三峽水性之說,出于《水經補注》,上峽水太急,下峽水太緩,隻有中峽水緩急相半。如果用三峽水來沖陽羨茶,則上峽味濃,下峽味淡,中峽濃淡相宜,剛才煮茶時茶色半天才現,所以斷定這是下峽的水。
蘇轼敬服王安石的人生閱曆與學識,王安石又把書櫥都打開,對蘇轼說:“你隻管從這二十四個書櫥上取書一冊,念上文一句,我若答不上下句,就算我是無學之輩。”蘇轼專揀那些積灰較多,顯然久不觀看的書來考王安石,誰知王安石竟對答如流。蘇轼折服于王安石的學問淵深。
其實,文學作品中的蘇轼與王安石的逸聞轶事,大多是文人杜撰加工的。曆史上的王安石和蘇轼,除了他們在思想認識上的不同之外,兩人對對方的文學成就都是很佩服的,因為他們都取得了他們那個時代最高的文學成就,也同時入選了“唐宋八大家”名錄。
神宗元豐七年,蘇轼得到重新啟用的機會,他從黃州貶谪之地回到京城,途經金陵,他便提前修書一封給退居此地的王安石,說自己會到金陵去拜訪他。這時的王安石已經從工作崗位上退了下來,正賦閑在家,年老體衰,加之剛經曆喪子之痛,情緒很是傷感、低落。
蘇轼的到訪讓王安石極為感動,他親往趕往碼頭迎接蘇轼。在金陵相聚的這日子裡,他們同遊南京名勝蔣山、鐘山,詩酒唱和,相處甚歡。當然,在這次金陵會晤中,他們還是談到了時局,但是沒有再去過多地糾纏昔日的恩怨。
作為文壇雙子星,王安石和蘇轼在詩作上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愛用險韻。蘇轼有兩首著名的《賦雪》詩,使用了極險的韻腳“尖”和“叉”,王安石讀到後極為佩服,因“愛其雪詩能用韻”而一再次韻,達六首之多。
王安石去世後,蘇轼有一次讀到王安石早年的一首六言詩《題西太一宮壁》,這讓蘇轼撫今追昔,感慨良久,于是也寫了二首次韻的六言詩,以表達他對王安石這位昔日的同事兼詩友的深切同情和懷念。後來,蘇轼在讀到王安石的詞作《桂枝香·金陵懷古》後,更是由衷佩服,贊歎“此老,乃野狐精也”。
王安石與蘇轼的這些逸聞轶事也說明,盡管他們對一些人、一些事存在着不同的看法。然而在文學上,他們是真正的知音,他們之間更多的不是文人相輕,而是惺惺相惜。仕途的那麼點榮辱得失是一朵浪花都激不起的,而他們傑出的詩詞文章會永放異彩,因為他們都懂得“文章千古好,仕宦一時榮”的道理。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