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都頭郓哥(作者原創授權)
之前,筆者與大家品讀了《蕩寇志》(《水浒》續書,清代俞萬春著)第一百三十二回,宋江、吳用等設計激勵士氣,成功奪回二關,徐槐、顔樹德身死,張叔夜奉命征讨梁山。今天我們繼續品讀《蕩寇志》第一百三十三回“沖頭陣王進罵林沖,守二關雙鞭敵四将”,看看後續發展如何。
情節簡介:張叔夜征讨梁山途中,接到種師道信函,原來推薦帳下猛将王進前來協助,張叔夜于是帶王進一同征讨梁山。張叔夜到達梁山後,向雲天彪和陳希真二人了解梁山情況,決定分三軍包圍梁山前、左、右三面,并聽從建議調蓋天錫前來一同征剿梁山。宋江等聽說張叔夜前來,準備拼死抵抗,卻不料官軍久久不攻打,宋江、吳用情知是官軍想等自己糧食耗盡再動手,于是商議出關拼死一戰。由林沖、朱富打頭陣,呼延灼、李雲打二陣,張清、湯隆打三陣。次日林沖領頭陣出關,張叔夜得知後,派王進迎戰,王進與林沖打成平手,最終馬乏隻好暫停,林沖本準備換馬再戰,不料卻被王進罵了一頓,林沖當場氣昏,被救了回去,朱富被王進殺死,梁山頭陣沉沒。林沖被救回後,萎靡不振,命在旦夕。此時朱仝、雷橫從鹽山趕回,帶回了高俅的首級,本指望林沖看了會消氣,沒想到林沖看完更加憤怒,因此而亡。林沖死後,張叔夜探明梁山糧草匮乏,于是決定三軍同時攻打梁山,二關被持續攻打後,即将失陷,此時呼延灼沖出關外,與鄧辛張陶四将厮殺,為整修二關争取時間,鄧辛張陶輪番與呼延灼交手,都是平手,最終辛從忠設計敗走,趁呼延灼不備,昏黑中發射标槍,将呼延灼殺死,但此時二關已經重新修好,官軍攻打不下,隻得退兵。張叔夜給衆人記了功勞後,又商議下步攻取之策。
(清末出版的《蕩寇志》中描繪王進在陣前将林沖“罵倒”情節的插圖)
都頭曰:本回是梁山馬軍五虎上将中林沖、呼延灼二人的謝幕戰,林沖、呼延灼在《蕩寇志》中作為梁山的重要角色,從全書一開始就鎮守在濮州、嘉祥兩處戰略要地,期間林沖曾協助宋江打破曹州,在蒙陰擊敗高俅。呼延灼在被雲天彪奪取嘉祥又失而複得後,一直鎮守在嘉祥。但随着梁山大勢已去,外郡逐漸丢失,二人最終也沒能守住城池,全部敗退回山寨。在梁山被圍的生死存亡之際,林沖、呼延灼又作為梁山的主力與官軍做最後一搏,但任憑兩人武藝如何高強,梁山此時覆亡在即,已是于事無補,俞萬春在設計這兩位梁山重量級人物退場時,也做了一番考慮,其具體用意,我們将在下面細說,還是先來看看本回中涉及的曆史典故。
本回中涉及的典故隻有一個,呼延灼在守二關與鄧辛張陶輪番交手,最後與辛從忠仍打成平手,辛從忠于是設計逃走,準備用标槍暗算呼延灼,“呼延灼輪舞雙鞭,早已追來。”範金門在這裡批道【辛從忠取标在手,其勢急矣,偏能再寫一筆呼延。刀頭淅米矛頭炊,險哉文字。】範金門所說的“刀頭淅米矛頭炊”,原句應為“矛頭淅米劍頭炊”據《世說新語 ·排調》記載:“桓南郡 (桓玄) 與殷荊州 (殷仲堪) 語次,因共作了語。顧恺之曰:‘火燒平原無遺燎。’桓曰:‘白布纏棺豎旒旐。’殷曰:‘投魚深淵放飛鳥。’次複作危語。桓曰:‘矛頭淅米劍頭炊。’殷曰:‘百歲老翁攀枯枝。’顧 (恺之) 曰:‘井上辘轳卧嬰兒。’殷有一參軍在坐,雲:‘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也就是說桓玄、殷仲堪、顧恺之等曾在一起互相舉一些極危險的事情為談資,桓玄舉了“矛頭淅米劍頭炊”,意思就是說在矛尖上淘米,在劍尖上做飯,形容處境極其危險。小說中呼延灼和辛從忠二人交手,辛從忠準備暗算時情況也極其危險,因此範金門舉了這個例子來說明當時情況的危急程度。
說完典故,我們再回過頭來分别說說林沖和呼延灼的謝幕。
先說林沖,林沖在水浒原著中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也是逼上梁山的代表,本身又武藝高強,為人正直,因此深受讀者喜愛,如果俞萬春設計林沖被斬殺或是被活捉淩遲處死,顯然讀者是不會接受的,正如邵循伯在本回回末評中說的:“以力勝林沖,而人不服也。以術勝林沖,而人不信也。蓋林沖之為人也直而和,其陷入邪辟者,由于智不足以燭理耳。本體之明,或未嘗息,為王進一罵而送殘生,于道大得。”範金門也在文中林沖身亡時批道“找一句,入情入理。林沖了。一百八人惟林沖為最冤,亦惟林沖為最苦,推情原迹,實屬可憫。然既已身為強梁,抗王拒捕,殺人奪貨,則亦赦之無可赦之矣。作者用王進之罵絕之于前,而又以高俅之死快之于後,公義私怨兩存,其說真仁之至,義之盡也。”
我們之前說過,俞萬春對林沖這個人物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同情林沖被陷害的遭遇,但另一方面為了彰顯“尊王滅寇”的思想,他又不得不對林沖給予懲罰,因此俞萬春秉持着讓林沖死的心服口服的原則,一方面設計了林沖殺高衙内、臨死前又見到高俅首級的情節,為林沖在水浒原著中的冤情伸冤,另一方面又拉出了和林沖有相似遭遇卻結局不同的王進,借王進之口指責林沖淪為盜賊抗拒朝廷的過錯,并把原因歸咎于林沖自己,令其憤懑而亡。俞萬春自以為這樣的設計仁至義盡、兩全其美,但他不會想到王進的一番話并沒有說到點子上,造成林沖悲劇的根本原因是北宋末期腐朽的體制,正是宋徽宗這樣的昏君把高俅這樣的小人提上高位,才導緻王進、林沖這樣的人遭受迫害,讓一名受害者指責另一名受害者,本來就已經本末倒置,同時也完全毀了水浒原著中王進熱心腸的形象,根本無法令人信服。
再來說說呼延灼,呼延灼在水浒原著中是梁山上少數幾個能帶領大兵團作戰的将領,當初統帥連環馬曾令梁山十分頭疼,即使是後來戰敗逃到青州,仍然餘威猶存,在歸降梁山後又曾設計夜賺關勝,可以說呼延灼是一個智勇足備的将領。但到了《蕩寇志》中,呼延灼的智商基本完全下線,他的想法和雲天彪、劉慧娘等人比起來就像小兒科一樣,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在勇方面,俞萬春雖然表面上仍然稱贊其勇猛,但實際上呼延灼成了“平手王”,官軍将領拉出一個動辄就和呼延灼不分勝負,呼延灼在《蕩寇志》中也難有斬将記錄,就連龍套都沒殺一個。此外,作者還專門把早期水浒故事中呼延灼的原型呼延綽搬了出來,作為呼延灼的堂弟,設計了後者歸誠,而呼延灼至死不悟的情節,兩相對比,其用意如何,不言自明。但呼延灼最後的謝幕之戰,卻足以令讀者感動,為了梁山大業,呼延灼孤身禦敵,為二關修整争取了時間,在危急時刻表現出的這種無畏精神,恰恰是《蕩寇志》中梁山好漢令讀者欣賞和贊許之處。正如邵循伯在本回回末評中說的:“呼延灼為梁山柱石,以之守二關,二關誠難動搖矣。觀其開關迎戰,力敵官軍,即不叙其名氏,而問諸人曰:此誰也?莫不曰:此雙鞭呼延灼也。乃戀之以時日,加之以雷霆,棄一命而守一關,極與前傳相照。”因此,我們可以說,呼延灼雖死猶榮,其為梁山舍身的英勇形象,将會永遠停留在《蕩寇志》的讀者心中,是真正的“死猶不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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