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悲秋強自寬，興來今日盡君歡。

羞将短發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

藍水遠從千澗落，玉山高并兩峰寒。

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看。

如果不出意外，杜甫即便在仕途上不溫不火，也能夠混一個庸俗官僚世家出來，妻賢子孝，兒孫滿堂，盡享天倫之樂。由于其既有的文學成就，加上已經的波折幸運，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也不會太低。但“天意”偏要他成為高峰，又抛給他一段不同視角的履曆，進而把他推進曆史旋渦。

受到房琯的牽連，杜甫被派到華州做司功參軍，也就是負責祭祀、禮樂、教育、選舉、醫藥等文化教育工作，職級是從七品下，相當于副處級幹部吧，結合具體職務，可以理解為主管文化教育的副縣長。這個調動看似升遷，實則貶斥，杜甫因此很受傷，并且此後也沒有機會再回到中央。雖然他本來可以宦海浮沉，再覓時機。他賦詩說：“無才日衰老，駐馬望千門。”

華州位于今陝西省渭南市華州區，雖是地方，但并不偏遠。杜甫于公元758年六月赴任，759年夏天棄職，大約在這個崗位上工作了一年。

他當時并未意識到，“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隻是很凄涼地離開長安，赴任華州；當年冬天回洛陽見了一幫親友故舊，其中就有“衛八處士”；再返華州時，親眼目睹了因安史之亂造成的滿地瘡痍。“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前方作戰，後方吃緊，到處橫征暴斂，狂拉壯丁。一路經行，促成了《三吏三别》這奠定他現實主義高峰的劃時代的作品的問世。

私以為，這個跟此前“流亡時期”不同，跟此後的成都時期也不同，雖然是親身經曆，但他是帶着“官身”，不受凍餒，未經“敵占區”，沒有性命危險，一定程度上居高臨下地觀察世情百态，而所見所聞與高居廟堂之間時迥然有别，種種特殊情境共同塑造了《三吏三别》的形态。

《九日藍田崔氏莊》作于最初的自京赴華州途中，崔氏莊是王維大舅子崔季重的别墅，主人翁時任濮陽太守，屬于地市一把手、正局級幹部。杜甫從中央而來，卻帶着被貶的心情、以華州司工參軍這個縣級低階身份參加宴會，寫出了這篇頗具老杜“沉郁頓挫”風格的名篇，豪放而悲涼，頹唐而老健。

詩中既有“老去悲秋”的自嘲，也有“盡君歡”的階層感，還有“藍水”“玉山”心有不甘的匹敵與并列，更有“知誰健”的诘問和“醉把茱萸仔細看”的不羁神态。此時，他應該還把華州之行當做一次遠遊，心态上或許期待着哪天返回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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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洪波

詩人、編輯、作家，就職于中國作家協會《詩刊》社。北京師範大學文學學士，并獲碩士學位，中華詩詞學會及北京詩詞學會、河北詩詞學會會員，曾獲2015年首屆詩詞中國最具影響力詩人獎，參加2016年中華詩詞學會青春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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