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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花中第一流

說到中國古代才女，你會想到誰？卓文君？班昭？蔡文姬？謝道韫？薛濤？朱淑真……這些人固然風華絕代，可要是比起家喻戶曉的李清照，卻都略顯遜色。詞壓江南，文蓋塞北的李清照無疑是中國古代第一才女，她猶如中國文化山脈之中的神女峰，既為我們留下了關于詩、關于詞、關于金石與文章的無限仰視，也為我們留下了關于愛、關于美、關于浪漫和哀傷的無盡遐想。李清照，在中國人心目中，永遠閃耀着别樣的光輝。她出衆的見地與才情，獨特的個性與魅力，值得我們每個人都為她停下腳步，靜靜地對她注視一番。因為她是千古美神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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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李清照這個美麗的名字出自于王維的詩句“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是著名文人，蘇轼的“後四學士”之一。李清照的母親王氏，是宰相王珪的女兒，王家四代進士，耳濡目染，王氏自然也是位知識女性。有文化修養的父母給女兒取了一個很有文化内涵的名字——“清照”，希望女兒能像明月清泉一樣清麗照人，心地澄澈。李清照沒有辜負父母的期望，我們不妨看一首她的作品——《鹧鸪天·暗淡輕黃體性柔》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迹遠隻香留。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應羞，畫闌開處冠中秋。騷人可煞無情思，何事當年不見收。

李清照就如桂花，不以炫目的光澤和秾豔的色彩取悅他人，但自有獨特的動人風韻。桂花情懷疏淡，孤高獨秀，可即使遠迹深山，也自會芳香遠播。尤其在中秋之夜，皎潔的月輪之下，桂影斑駁，姗姗可愛。王國維說：“‘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易安語也，其詞品亦似之。”認為李清照詞的風格也是“第一流”。其實又何止“詞品似之”，這句“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何嘗不是李清照本人的寫照呢？

細心的讀者一定發現了，王國維稱李清照“易安”，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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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

原來李清照，又稱李易安。

因為政治原因，李清照和丈夫趙明誠被迫離開北宋首都汴梁，回到了趙明誠的老家山東青州。雖然沒了京城的繁華，但是輕松閑适的田園生活，反而更讓李清照怡然自得。她借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文意把書房命名為“歸來堂”，借以表達夫妻的歸隐之志。又取《歸去來兮辭》中“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句意，給自己起了一個号——易安居士。

陶淵明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說，憑倚在窗下，眺望窗外景色，以寄托自己的傲世情懷，回頭再看看自己生活的狹小的房間，卻也能享受到人生的安甯。古人說：“食前方丈，所甘不過一肉；廣廈千間，所安不過容膝。”其實細想人生，也許真的應該随遇而安。李清照追懷陶淵明的生活境界，雖說不免被迫，卻也真算是和陶淵明“心有戚戚”了。

夫妻二人遠離政治，緻力于共同愛好的金石研究。金石學是中國考古學的前身，就是對古代器物進行研究。“金”就是上面有字的銅器；“石”多指有文字的石刻。李清照趙明誠夫妻二人是著名的金石學家。二人隐居青州時，收集大量金石字畫，然後一起校勘整理。能與丈夫一起做有興趣的事情，這時的李清照無疑是快樂充實的。

他們經常玩一種“賭書潑茶”的遊戲——随便說一典故，然後說出此典出自何書何頁，誰猜赢了誰喝茶。李清照總是負少赢多。猜中之後，她便得意大笑。茶還沒喝，就笑得潑灑在衣服上。幾百年之後，另一位著名詞人還對李清照的這段生活投來了豔羨的目光，這個詞人就是納蘭性德。請看納蘭的代表作《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這首詞是納蘭性德悼念自己妻子的作品，寫得凄婉哀傷，但是對李清照式的文人雅緻生活和深厚的夫妻情感，充滿了肯定和向往。李清照自己也在《金石錄》這本書的序言裡感慨過：“甘心老是鄉（青州）矣！”

明代人評價李清照夫婦“自古夫婦擅朋友之勝，從來未有如李易安與趙德甫（趙明誠）者，佳人才子，千古絕唱 。”最好的愛情，肯定是靈魂上的旗鼓相當。李清照夫妻之間，有很多趣事，能讓我們分享這對神仙眷侶的快樂。

趙明誠精于金石賞鑒，李清照自愧不如；可李清照填詞幾乎獨步當世，趙明誠也曾經對此頗不服氣。李清照就用創作成果深刻地“教育”了丈夫。重陽節時，李清照寫了一首《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趙明誠讀後，不覺技癢，一心想把妻子比下去。他閉門三天，填了五十首《醉花陰》，把李清照的這首詞摻雜其中，送給評論家陸德夫品鑒。

陸德夫看後說：“隻三句絕佳。”

趙明誠忙問：“哪三句？”

陸德夫答：“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自此，趙明誠不得不服氣。李清照号稱“天下第一才女”，可不是浪得虛名。

趙明誠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之前做過的一個夢。

趙明誠曾經夢見自己看到一本書，醒來隻記得其中三句話——“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便去問自己的父親趙挺之，趙挺之略一沉吟，知道了這三句話的意思。“言與司合”，就是“詞”字。“安上已脫”，就是“女”字。“芝芙草拔”，就是“之夫”兩字。連起來就是“詞女之夫”。預示趙明誠要娶一個詞女做妻子。當時最有名的“詞女”當然是李清照。這一則被記載于《琅嬛記》裡的故事，大概是後人編的，如果真有其事，一定是趙明誠為了追求李清照而煞費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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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說完李清照的名和号，我們再說說李清照的綽号。李清照是個詩人，又不是梁山好漢，怎麼還會有綽号？其實很多詩人都有綽号，而且他們的綽号往往來自于他們的創作。比如唐末著名詩人鄭谷，因為《鹧鸪詩》寫得好，人稱“鄭鹧鸪”。宋代詞人宋祁，因為一句“紅杏枝頭春意鬧”寫得好，人稱“紅杏尚書”。而宋代的張先，喜歡在詩詞裡使用“影”的意象，人稱“張三影”。而李清照的美稱，居然是“李三痩”。

何謂“李三痩”？因為李清照填詞喜歡用“瘦”字來寫花容人貌，并留下了很多篇帶有“瘦”字而且脍炙人口的名篇：

《鳳凰台上憶吹箫·香冷金猊》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奁塵滿，日上簾鈎。生怕離懷别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醉花陰·薄霧濃雲愁》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清代文學家張潮在《幽夢影》裡說“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态，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一個“瘦”字，不正是完整地诠釋了“美人”之美嗎？當然，我們也能從這一個“瘦”字裡，看到李清照特有的惆怅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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