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太生
林語堂在《吃草與吃肉》一文中說,“世上隻有兩種動物,一為吃草動物,包括牛羊及思想家;一為食肉動物,包括虎狼及事業家。吃草動物隻管自己的事,故心氣溫和善良如牛羊;吃肉動物專管人家的事,故多奸險狡黠,長于應付、籠絡、算計、挾持、指揮……”
中年人大多屬于“食草動物”,不緊不慢,少肉食,喜吃蔬菜粗食。比如芋頭,我似乎是在人到中年後,一夜之間意識到它的好。其實做法很簡單,把芋頭切成塊,下油鍋炒,入醬油、醋、料酒等,蓋上鍋蓋焖,綿糯鮮香。
紅燒芋頭也可以,将芋頭從中間切兩半,鍋裡放油,油熱後放入白糖,将糖炒成褐色,放入芋頭,讓芋頭均勻地裹上糖色,鍋中添水,中火炖,收汁後出鍋。
還可以煲湯,芋頭丁、嫩豆腐煲在一起,咕嘟咕嘟滾開的湯,放入青蒜末,增味提香。
袁枚《随園食單》中說,“芋性柔膩,入葷入素俱可。或切碎作鴨羹,或煨肉,或同豆腐加醬水煨。徐兆璜明府家,選小芋子,入嫩雞煨湯,妙極!惜其制法未傳。大抵隻用作料,不用水。”
芋頭的生長适應能力很強。汪曾祺在《人間草木》裡說,他發現一堆煤塊裡竟然長出一棵芋頭,“大概不知是誰把一個不中吃的芋頭随手扔在煤堆裡,它竟然活了。沒有土壤,更沒有肥料,僅僅靠了一點雨水,它,長出了幾片碧綠肥厚的大葉子,在微風裡高高興興地搖曳着。在寂寞的羁旅之中看到這幾片綠葉,我心裡真是說不出的喜歡。”
芋頭好種。我的一個鄰居把芋頭種在車庫門前的花圃裡,獨栽了一棵,芋頭葉片又大又高,碧綠碧綠的,也有觀賞價值。
食物與年齡有一些關系。中年的我有點膩了大魚大肉,開始喜歡最普通不過的蘿蔔白菜。将蘿蔔塊用開水焯過,與魚合煮,蘿蔔吸附魚的腥氣的過程中,自身也有了鮮味。
蘇州有種蘿蔔幹叫“春不老”,脆嫩香美,淡淡的鹹味裡透出絲絲甜味和鮮味,是敬客佐茶的極佳茶點。當年鄧拓去蘇州靈岩山遊覽時,寺中高僧用“春不老”敬客,鄧拓品嘗後贊不絕口,若幹年後仍未忘記,後來将它寫進了《燕山夜話》。
中年的食物平平淡淡。一根粗碩的胡蘿蔔,像寥寥幾筆水墨小品,置于有着清晰年輪的白果木砧闆上,用菜刀輕輕切片,一片一片,鋪了滿滿一碟,水盈的橙黃顯現出來;青菜的葉片一瓣一瓣掰開,泡在清水裡洗,會看見葉片上分布着陽光、歲月的奔跑筋絡。遙想古人一箪食、一瓢飲,講究儀式感,程序、步驟、時間、溫度、火候,都有嚴格而慎重的操作,絕不拔苗助長,也不投機取巧。看似慢悠悠的節奏,在收獲的那一刻,才知道所有的付出和期待都是值得的。
糯香甘醇,滋味悠長,這些都與中年有關。中年的食物,接地氣,潤腸胃,舒坦踏實,少浮氣,去躁氣,讓人心平氣和。
再說煨芋,其中就有着中年人一貫的笃定,耐得性子,守得寂寞,慢慢地煨,火候一到,芋就熟了。“會揀最幽處,煨芋聽雪聲”,年輕時在漫天大雪中呼号奔走;至中年,喜寂靜,找一個人少的地方,擁爐煨芋,一邊聞着芋香,一邊聽雪落曠野,便是中年的樂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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