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我發現自己穿越了,還是個死亡開局
婚前到手的太子妃之位沒了
我正思考如何扳回一局時,竟來了個大神隊友兼夫君?!
1
我在小聲的啜泣中醒來。
環顧四周,雕花的木床上繞着輕紗羅帳,床邊的腳踏上,半跪着個一臉稚嫩的古裝姑娘。
姑娘邊哭邊用沾濕的帕子潤我嘴,和我臉對臉的離得挺近。
我猛然睜開的眼對上了她的視線,她明顯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幾秒。
但很快,她顧不上擦去淚水,顫抖着嗓子叫道:“大小姐醒啦。”
床邊嗖地圍上了好幾個女人盯着我,穿着華麗富貴,但神色各異。
我看着眼前陌生的臉,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但很快,背就感受到了雕花木床的堅硬。
我在心裡暗自咒罵了一聲。
“夢娘,”一老妪喜極而泣率先開了口,“醒來了就好,醒來了就好。”
“碧蓮,請府醫再來瞧瞧。”一個眉頭緊蹙,神色黯然的中年女子對着給我潤嘴的姑娘吩咐道。
我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流轉一圈後,靠着那個繁複的夢,大緻分清了幾人的身份。
于是,沖着率先說話的老妪擠出一個笑臉,“祖母。”
“哎喲,”話音剛落,老妪長歎一聲哭了出來,“大夫不是說我的夢娘隻是受了驚吓,并沒傷着哪裡嘛,怎麼醒來後連老祖宗都不認得了。”
老妪哭喊間,又湊上來了一張臉,看着應該有五十幾的樣子,“夢娘,你不是真傻了吧,我才是祖母。”
哦莫。
我擡起手,啪啪兩巴掌就打在自己臉上,好疼,這真切的感覺應該不是夢裡了。
二十一世紀的女青年,因為受耳邊男聲的蠱惑,套上身漢服,在夢鋪裡魂穿了。
2
不等我再仔細揣摩,曾祖母哭哭戚戚地扯着我的手阻止道:“夢娘,你這不是你的錯,都是睿王那渾小子,你莫要作踐自己。”
“老祖宗。”聽到曾祖母的話,一道嚴厲的男聲赫然響起,“丢人現眼的東西,你這做給誰看?”
随着男人轉身走近,一張嚴肅的家長臉出現在了我面前,和夢裡一模一樣。
我被他的怒氣和威嚴吓得一抖,渾身散了架般的酸痛點醒了我。
在夢裡,太子太傅千金于绮夢因天生鳳女的命格被睿王安景翊強要了身子。
皇帝賜婚後嫁于安景翊不足兩年,他謀逆犯上,獲罪伏誅。
而于绮夢被挾為人質時,青梅竹馬的戀人——太子安承翊為殺安景翊,将其一箭穿心射死。
我就是被鑽心的箭從夢裡吓醒的。
3
安景翊來探我,帶了不少奇珍異寶。
他拿起一顆熠熠生輝的夜明珠遞到我面前,姿态高貴且傲慢,“前幾日宮中事忙,耽擱了。這是剛進貢的夜明珠,阖宮上下獨一顆,父皇賞賜給母妃,母妃囑我帶來送你。”
語氣平淡,沒有一絲漣漪,更沒有半分歉意。
好像那日他不顧夢娘哭喊,将她強壓在身下,撕碎她的衣裙,不過是老天爺打了瞌睡。
他話裡話外的意思,纡尊降貴來看我,已是天大的面子,更何況還帶了如此貴重的禮,千萬不要給臉不要臉。
我看了看夜明珠,碩大圓潤,閃耀着瑩瑩光芒,面對這千古傳奇的寶貝,我是真的很想摸一把,但一想到于绮夢遭遇到的痛苦,就全然沒了興緻。
眼下,如何絕了與安景翊的賜婚,保住小命才是正經事。
好在事發後近一個月,安景翊都沒有來,給了我足夠的時間将夢裡的内容和自己身處的環境聯系上,捋清楚。
4
瑞國當今聖上笃信命理,登基立後時,棄了太子正妃梅氏,改立了側妃蕭氏為後,正是由于蕭氏被算出天生鳳命,有益于皇帝。
如今,皇帝又依葫蘆畫瓢,打算從各門閥士族的适婚少女算出天命鳳女擇為太子正妃。
倒黴蛋于绮夢正是新一屆呼之欲出的天命鳳女。
姑且不說她這天命鳳女的真實性有多少,反正,于绮夢和太子安承翊青梅竹馬,即便沒有“天命鳳女”身份的加持,嫁入東宮是毫無疑問的事。
隻是有了身份加持,讓她能穩坐太子妃寶座。
不過,這一切,都被安景翊一手破壞了。
當年,梅皇貴妃成為太子正妃後一年後便誕育了皇長子安景翊,恩寵無兩。
龍潛的皇上大病,藥石無靈轉投巫術命理,經術士指點,迎娶了天生鳳命的蕭氏為側妃沖喜。
三月後,皇上神奇病愈,對蕭氏十分寵愛。
兩年後,皇上禦極,便立了蕭氏為後,太子妃梅氏為皇貴妃。
五年後,再立蕭氏所生的安承翊為太子。
自皇上登基以來,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更尊了當年的術士為國師,凡遇大事皆占蔔問卦。
事發前,皇上舊疾發作,國事由太子暫代,内閣輔政。國師雖已算出天命鳳女,但未能及時通禀。
而早已出宮開府另居,尚未婚配,進宮探病的安景翊,當日因誤中情花毒,在一偏殿内強要了奉诏進宮與皇後叙話的于绮夢。
5
聽完安景翊的話,我睥睨地冷哼一聲,“殿下既然貴人事忙,倒也不必纡尊降貴特意來看臣女。”
我執盞輕品,“勞皇貴妃娘娘和殿下記挂,多謝。但臣女好得很。”
安景翊臉色微變,卻很快收攏了情緒,正聲道:“本王并非登徒浪子。那日,本王也是被人陷害。嗯,本王知你委屈,這些不過是略表心意,若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可以告知,本王為你去求了便是。”
“哦。”我指腹摩挲着杯口,瞥了眼坐在對面的安景翊。
他清俊秀逸,身如玉樹,生得一副好模樣。皮膚光潔白皙,長眉若柳,鳳眼清明,高鼻薄唇,仿佛玉雕一般精緻。
整張臉雖高度契合了我的審美,但一想到他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我立馬沒了興緻。
我淡淡開口,“那日臣女奉诏進宮與皇後娘娘叙話,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偏殿,見到一隻穿着湛青色華服的小狗甚是可愛,沒忍住多瞧了兩眼,不想卻被它咬了一口。”
“臣女從未被狗咬過,當下自是又驚又怕,哭聲驚擾了宮裡貴人,心有愧疚。但睡醒之後再去瞧那小狗咬過的痕迹,既未出血破皮,印記又淡得看不見了,這事也就忘了。”
“今日見着殿下,臣女才想起那點破事,臣女好心多句嘴,殿下若是再見那隻小狗,最好将它約束起來,莫再傷了旁人。”
看着穿着湛青色錦袍的安景翊的臉赤橙黃綠青藍紫變了七個色,最後定格在了怒而不言上後,我心裡暗爽。
我想,安景翊的内心一定很驚訝:那日哭得聲嘶力竭的柔弱少女于绮夢,今日冷漠疏離的臉上為何看不到一絲悲哀的情緒。
被毀了清白的女子,雖說不是全部都會尋死覓活,但至少不應是這樣的反應。
他今日來,定是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做好了迎接我嬌弱的病體、哭腫的雙眼和斷了線的淚珠的準備。
結果,什麼也沒有,反倒被淡定自若的我夾槍帶棒地羞辱了一番,全然不像受辱時哭至暈厥的樣子。
我看着他恍神的臉,小小的腦袋寫滿了大大的問号。沒有多說一句,甚至連敷衍都懶得,拂袖離去。
6
曾祖母聽說我怒怼睿王的光榮事迹,拄着拐杖就來了我的院子。
剛邁進院子,她就高唱開了,“诶唷,我的夢兒可真不得了。”
這些日子我算是摸清楚了,于绮夢這一屋子老小裡,就這曾祖母是個腦子清楚的爽快人。
我扶她走進了房内,屏退丫鬟,曾祖母才問道:“夢娘,聽說你剛才三言兩語就把睿王殿下的臉都氣綠了?”
我乖巧地點頭,“老祖宗,您是沒見着他那趾高氣昂的樣子,明明自己犯了錯,說出來的話卻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端着親王的身份站那兒對夢兒一通施舍,盡說些不着調的話,估計還等着夢兒求他呢。”
老祖宗咬牙切齒道:“猴兒崽子,他不當廚子是真可惜了,甩鍋甩得那麼厲害。”
我附和道:“可不是嘛。他那尊貴的身份誰敢給他下毒?故意摸了皇後宣我進宮的時機,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做給誰看呐。”
“前腳皇上才要了京城各門閥世家小姐的庚帖去,轉背我就出了這事,您真覺得是他說的那般嗎?”
曾祖母接過話,“好在我們夢娘不似一般的女娃娃,遇着這麼大的事也沒有尋死覓活,反倒活得比誰都通透。你啊,福氣在後頭呢。”
“我雖是老了,但不聾不瞎,”曾祖母十分憤懑,“梅皇貴妃可憐,想借着兒子扳回本也是人之常情,但這腌臜的伎倆不能使在姑娘們的身上啊。”
曾祖母越說越氣憤,拿着拐杖不停地杵地,“那睿王平日裡遠遠看着人模人樣的,跟朵喇叭花似的招人喜歡,結果走近了一看怎麼就是堆牛屎渣呢,除了造大糞,也就沒有其他本事了。”
7
我被曾祖母逗得哈哈大笑,兩人笑得前仰後合之際,父親呵斥着推門進了屋,“妄議皇子,你是嫌腦袋太多了嗎?”
他對曾祖母行禮問好後,垮着臉對我厲聲道:“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未出閣的姑娘,被人污了清白,誰家姑娘遇到你這事不是哭天搶地要死要活的。再看看你,自從醒來扇了自己兩巴掌後,就沒再掉過一滴眼淚,天天好吃好喝,睡得比誰都香甜。今日睿王登門,軟話一句沒有,怎麼你還榮耀上了?”
我聽得胸中怒火直燒,哪裡管得三七二十一,回嘴道:“爹爹這是想要女兒吞金抹脖子呢,還是拿條白绫挂梁上去?那日的事是女兒的錯嗎?您是天天在窗外躲着了,還是牆根下蹲着了,您又知道女兒沒有為此傷心難過過?”
“可是哭有用麼?那日被睿王拖進殿裡時,女兒哭得撕心裂肺,嗓子哭啞了,人哭得厥過去了,睿王放過女兒了嗎?哭若能将女兒的清白身子哭回來,那女兒飯也不吃了,覺也不睡了,早日日跪在祠堂裡掉淚珠子。”
“您這十六年來好吃好喝地供養着女兒圖的什麼,滿京城不都知道嗎?您的憤怒真是為了女兒被毀掉的清白嗎,還是因着女兒毀了清白而斷了您做太子嶽丈的美夢?”
“這些日子您問過女兒一聲好嗎?問過女兒想要怎麼樣嗎?什麼都沒有,若是爹爹真的疼愛女兒,今日斷不會如此指摘。”
我的話音未落,于老頭一巴掌就扇了過來,打得我臉頰生疼,眼冒金星,一個趔趄就撲倒在了地闆上。
還不等我爬起來戰鬥。
曾祖母大叫着“好你個猢狲,有本事你打睿王去,呼我的寶貝曾孫女作甚”,“老娘今日不拿拐棍敲死你,你怕是不知道這個家裡誰說了算”,“你若逼死了我的寶貝曾孫女,我也不活了,到了陰曹地府我跟崔判官把你做的這些個破事全說了,讓黑白無常上來勾了你的魂斷了你的陽壽,省得禍害人間。”
……
然後,抓起拐杖顫顫巍巍就撲了上去。
守在屋外的丫鬟聽到了屋内的大動靜,才着急忙慌地沖了進來,攙的攙曾祖母,扶的扶我。
而于老頭在一片混亂中,重重歎了口氣,一甩袍袖……跑了。
我麻溜地從地上爬起來,拼命擠出了幾滴淚珠子,撫着曾祖母的後背順氣道:“老祖宗,這家裡也就您能KO于老頭。”
“啥?K啥,什麼O?”曾祖母在椅子坐定後,扶了扶她歪掉的發髻,“對付你爹這種酸儒,隻有耍潑這一招最好使。”
“俗話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那是别人的事。我爹、夫君、兒子早死了,我從誰,誰都從不了,誰也别想我從他。”
接過我遞過去的茶,她又道:“打小他把你往皇後娘娘跟前推我就是不贊成的,但瞧着你與太子情投意合,我也就不出聲了。如今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做爹的沒想着幫女兒讨公道,如意算盤打得太上老君都聽見了。”
送曾祖母回慈心堂的路上,她再次叮囑我,“夢娘啊,婚姻之事關系到女人一輩子的幸福,這回你可得硬氣到底,不能再被你爹拿捏了。”
“嫁不了自己喜歡的人,斷也不能因被人拿捏了軟處而委屈了自己。”
8
于氏是鮮卑族後代,鮮卑尊女,但自從祖輩考取功名入了仕,遷居到了中原後就變得迂腐十足。
特别是現在的一家之主于老頭,更是深谙朝堂争鬥弄權的一套。
漂亮乖巧的于绮夢作為家中獨女,從小被精心栽培,自八歲那年被皇後娘娘相中後,便與太子十分親近,宮中多有走動。
衆人私下都在傳“太傅家的嫡小姐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其實,皇後鐘意于绮夢隻因她性子軟,好拿捏,将來即便入主中宮,也隻會俯首帖耳,不會和她争個對錯高低。
至于什麼天命鳳女,蕭皇後是從不信的,畢竟,她的天命鳳女也是陰謀下的産物。
9
幾日後,皇後娘娘又請我進宮一叙。
迎我的宮婢說:“皇後娘娘今日在禦花園設宴款待于姑娘,請随奴婢去。”
這是我魂穿後第一次進宮,跟在婢女身後亦步亦趨,生怕她走得太快,一拐彎就把我丢在某個角落,迷了路。
一路過去,看着壯麗的宮阙,垂首行禮的宮人,我心中萬千感慨,腳步漸緩。
在這個君權、父權壓死人的封建社會裡,即便曾祖母再為我鬧上幾次,胳膊始終擰不過大腿。
腦子裡亂作一團,拐彎處,不留神就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彈開的瞬間,我雙手不自覺在他胸前淺摸了一把,結實硬挺,手感十分不錯。
我的驚呼引起了走得老遠的宮女的注意,她跑回來對着男人行禮道:“端王殿下萬安。”
我擡眸,面前的男人有一張陰冷的帥臉,正帶着三分譏笑,七分玩味看着我。
聽見宮女叫端王,我也趕緊行禮道:“端王殿下萬安,臣女走路一時失神,沖撞了殿下,臣女罪該萬死。”
我在腦子裡搜尋了半天,該死,夢裡壓根沒有出現過端王這号人物。
“既知自己罪該萬死,那就去死吧。”端王理了理衣袍,輕慢一笑道。
狠狠的話,淡淡地講,從他的話語裡我聽不出真假僞善。
宮女見狀忙跪下對着端王磕了個頭,慌張道:“殿下,于姑娘是皇後娘娘請進宮的。”
“哦,”端王聲音明顯有些不悅,“你的意思是,皇後娘娘的人,本王便是動不得了,嗯?”
話語不重,但擲地有聲,驚得俯首貼地的宮女抖如篩糠。
我趕緊跪下,對着端王也磕頭,“臣女甘願受罰,求殿下莫要為難宮女姐姐才好。”
“受罰,那你說怎麼罰你才好?”端王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戲谑,“什麼樣的懲罰才是太傅千金可以承受又承受不住的呢。”
他蹲下身子,如玉筍般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輕輕擡起,凝視良久才說:“本王勉為其難就納了太傅千金為良娣吧。”
然後貼得極近,“莫要謝我,不過是替皇兄解憂罷了。”
說罷,起身,肆無忌憚大笑着揚長而去。
10
見端王走遠,宮女連滾帶爬的起來扶起我,心有餘悸問道:“于姑娘可安好?”
我心中郁結難舒,敷衍地回了又問:“我自小在宮裡走動,這端王,怎麼從未見過。”
宮女低聲回我,“殿下自幼體弱多病,國師說需養在京城外方能康健,宮外十年,是最近才回的。”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皇後娘娘早已準備好了我喜歡的烏梅汁和荷花酥款待我。
一通寒暄扯白的開場後,她總算入了正題,“本宮聽聞你前些日子受了驚吓,病了一場,甚是憂心。今日瞧了還是一如往日的嬌俏動人,想必是恢複得很好。”
“本宮心疼,有心賞你,可有什麼想要的?”
我剛準備婉拒,突然想起了說要讓我做他良娣的端王,還有那個夢境,如芒刺在背。
又想起了夢中太子說過的情話,“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密密麻麻,肉肉麻麻。
既然愛得如此深沉,或許……太子不會介意于绮夢前些日子的遭遇吧。
我捏着杯子小心翼翼開口,“皇後娘娘,臣女鬥膽,想為自己求一段姻緣。”
皇後明顯一愣,沒想到我會有如此回答,但很快用笑意掩飾了剛才的尴尬,“不知绮夢說的是哪家公子。”
剛下朝的太子匆匆趕來。
他凝視我的眸子裡滿是水霧,但并不像夢裡那般溫柔缱绻,反倒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呵,太子這種封建社會的産物,終究是介意的。
話已到嘴邊,我隻能啞然地張了張口,囫囵的轉了一圈後,又生生吞進了肚子裡。
我憤懑不已,深深地替于绮夢感到不平和晦氣。
啊呸~
11
事已至此,涼亭裡除了寂靜就隻剩尴尬。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皇後臉上挂着晦暗不明的笑容等着我開口,焦灼不安的太子,手指在石桌上胡亂敲打。
夢裡我已知道,安承翊隻要内心煩悶,這就是他的标準動作。
嫁給太子已是不可能,睿王更是不行。我有些慌亂,嗫嚅着嘴半天說不出話。
“母後。”正準備胡亂掰扯之際,我的思緒被一個漫不經心的男聲打斷。
我扭頭一看,好家夥,這端王如鬼魅般又出現了。
他走到我身旁,對皇後作揖行禮,并不急着落座,反倒款款地站在我身側道:“兒臣有一事相求。”
“哦,”皇後饒有興緻地看向他,“皇兒所求何事?”
端王不經意地甩開折扇,輕緩地扇動,涼風送爽,我整個人也漸漸松弛了下來。
我這才發現,暑氣漸熱,加之剛才太過緊張,後背早已浮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兒臣想求母後賜婚,”紙扇未停,端王言語裡滿是真誠,“兒臣想求娶太子太傅家嫡女于绮夢為正妃。”
我聽得手軟,手中的杯盞差點掉落。
端王瞧了我一眼,“兒臣對绮夢姑娘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情難自已,惟有求母後成全。”
我瞥了眼涼亭裡坐着的兩人,皇後滿是驚訝,太子看向端王的眼神則充滿了憤怒。
我心裡啧啧感歎,如此孟浪之言,估計也就是你端王敢在皇後娘娘面前說罷了。
皇後到底還是老辣,很快恢複了笑臉,招呼他坐下,“本宮真是老了,竟不知皇兒曾幾何時見過绮夢?”
端王看了我一眼,深情款款道:“剛才,廊下,與绮夢姑娘偶遇,便動了心。”
“去見父皇的路上,滿腦子都是姑娘的倩影,不自覺又動了情。”
“父皇問我回宮多日可好,可還有所缺,我便說了府上缺了位女主人。父皇又問我可有鐘意的姑娘,他為兒臣賜婚便是,兒臣情難自己,脫口而出了绮夢姑娘的閨名。”
“父皇雖是允了,但又說這些年母後對绮夢姑娘多有愛護,兒臣務必再在母後跟前讨個懿旨才更和美些。兒臣聽着宮女說今日绮夢姑娘進宮是來與母後叙話的,便巴巴的來了。”
……
我盯着端王兩片薄唇翕動,耳朵裡像藏了兩隻蜜蜂般嗡嗡個沒完沒了,完全不給任何人插嘴的機會。
一個頭,兩個大!
他可真能叨叨逼逼啊。
不記得他還說了些什麼鬼話,隻是等着他總算停了嘴,我剛要開口辯解,他又撩起長衫,撲通跪下,對着皇後磕頭道:“求母後成全。”
皇後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我,勉強擠出個笑臉,“皇兒起來吧,你父皇都贊成的婚事,本宮自然也是覺得極好的。”
端王看向我邪魅一笑,扯着我的衣袖,“绮夢,别愣着了,快謝母後成全啊。”
不等我反應過來,巧勁一帶,我就跪在了他身旁,再一扯,我便隻能硬着頭皮磕頭謝恩了。
12
不記得後面還發生了什麼,反正我是逃走的。
我提着裙擺,在宮中一路小跑,太子窮追不舍。
上來就抓我的手,我嫌惡地甩開,“如今臣女已是有婚約在身,請太子殿下自重。”
“绮夢,你為何要答應端王?”太子質問我。
事發已有一月,太子沒有問候,更不曾來見過我。開口和我說的第一句話隻有質問。
我冷冷地問他,“請太子殿下示下,臣女應該怎麼回答?”
安承翊猶豫了半天,“我可以納你為良娣。”
如果打太子不犯罪,此刻我真想一個大嘴巴子抽上去。
我從發髻上取下如意簪遞還給他,冷笑道:“殿下送臣女簪子時可不是這麼說的。殿下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有了臣女連側妃都不會立了。”
“绮夢,”安承翊皺了皺眉,面露嫌惡之色,“如今你非……太子妃之位……”
念着往日的情誼,後面的話他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但我卻不想再與他廢話,直接道:“如今我非完璧,太子妃之位豈是我能觊觎的,對嗎?”
“太子殿下念着往日的情誼,還願給臣女一個良娣的位置,臣女應該感恩戴德,對嗎?”
安承翊被我噎得說不出話,緊握的拳頭,淩厲的眼神和快速起伏的胸口都在宣示着他滿腔的憤怒。
這怒火,是安景翊點燃的,是端王撩撥旺的,而我又添了把柴,但卻是他必須要隐忍的。
13
和安承翊不歡而散後,我順着宮道落寞地往外走,滿腹的委屈與心事無處述說。
被沒完沒了的蟬鳴擾得心煩意亂,我撿起石子去砸。蟬鳴依舊,卻驚起了一片飛鳥,鳥兒飛過之時,一坨溫熱的鳥屎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掏出手帕一頓亂擦,又将手帕丢在路旁狠狠踩了兩腳。
父親斥責我,太子嫌棄我,睿王睥睨我,第一次見面的端王也要來踩一腳,現在連鳥都來欺負我。
犯錯的又不是我,憑什麼惡果卻是我來承擔。我越想越委屈,尋了個牆角的位置,蹲下對着牆壁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喵的,連哭都要隐忍着不能盡興,這什麼世道啊!
哭得狠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掏手帕時我才想起,帕子似乎,似乎剛被我丢掉了。
我隻好扯過袖子擦,剛擦了兩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托着一方潔淨的帕子伸到了我面前。
我淚眼婆娑看得并不清楚。
待手的主人替我輕輕拂去黏在眼上的發絲,又認真仔細地替我擦幹了淚痕,我這才發現,竟然是端王。
我騰地站起,怒火中燒,一把打掉他為我撫淚的手,帕子掉了地。
“好玩嗎?”我沖他怒聲道。
端王濃眉一挑,“你不喜歡端王妃之位,或許隻想做個良娣?”
說完,他哈哈大笑,肆無忌憚,又滿是諷刺。
他把我拎起來,牙齒裡擠着狠話,“你最好乖乖接受這賜婚,否則……”
後面的話他沒說,我能猜到。
末了,他又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帕子,塞進了我手裡,“賜婚的聖旨到府後一月内,本王必迎你過門。”
14
我始終沒想通端王無端插進一腳是為了什麼。
碧蓮從角落裡找出被我換下胡亂塞成一團的衣服,掏出手帕時問我,“小姐,奴婢怎麼從沒有見過這方帕子?”
我瞥了一眼,想起是端王的,心裡嫌惡,“丢了吧。”
“小姐,這帕子上繡着的花真好看。”碧蓮沒有聽見我的交代,反倒是将帕子翻了個邊,素娟的最下端繡着的野花就這樣映入了我的眼簾,是一簇恣意怒放的小白花。
我剛準備開口,碧蓮又說:“咦,這帕子上好像有字。”
我奪過帕子,将碧蓮打發了出去,才緩緩展開,認真讀了起來。
15
我喬裝成男人,去了手帕上的地址。
偷偷從狗洞裡鑽出去的時候還在想,我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就因着手帕上一句“請你看戲”,莫名其妙的就着了端王的道。
我擡頭看着眼前氣派的小樓上挂着的匾額——“醉歡樓”,還有環繞在側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一陣眩暈。
殺千刀的端王居然引我到了青樓。
我想走,可是被熱情洋溢的姑娘們連哄帶拽,拖進了樓裡。
看着這窮奢極欲的裝修,我心裡盤算着今天帶的銀子夠不夠。
“要天字一号房。”手帕裡他說讓我要天字二号房。
很快,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鸨擠了進來,堆着笑臉,“這位公子好享受,可是,天字一号房裡有貴客了。”
我瞪了她一眼,依舊堅持。
鸨母又跟我熱情推銷,“天字二号房挨着一号房,無論大小、裝飾都是一樣的,不然您屈就一下?”
我懶得跟她掰扯,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剛才聽姑娘提了一嘴,這天字房白天的房費是一千兩銀子,入夜三倍,餐食酒水,姑娘都得另算。
我摸着隻裝了兩錠銀子的荷包心裡發虛,即便隻在二号房打坐,我的錢都不夠。
這端王引我來到底是要幹什麼?
經過一号時,我聽見裡面有男女的調笑聲,放浪形骸,不堪入耳,心下十分鄙夷,大白天就來?
再聽,那聲音我好似有些耳熟,不免起了好奇。
趁鸨母不注意,我一個健步上前推開了一号房的房門沖了進去。
房内兩人齊齊回頭張望,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愣住了幾秒。
床上的姑娘到底是見過大世面,袒露着酥胸,依舊保持着玉臂挂在男人脖頸上,雙腿盤在其腰間的暧昧姿勢。
還是鸨母反應快,大叫着“哎呀呀,哎呀呀”把我推搡了出去。
邊推邊責怪,“說了一号房有貴客,公子怎的就不信呢,非要壞了客人的雅興。”
轉身之時我才留意到,好家夥,頭發散亂,半敞着胸口,下身一絲不挂的男人居然是太子安承翊。
辣眼睛,真晦氣,呸呸呸~
16
在鸨母的連聲責怪和謾罵中,我倉惶地逃出了“醉歡樓”。
一口氣跑了五條街,确認把龜公們都甩在了身後,我才扶着牆大喘氣。
“戲好看嗎?”端王陰魂不散出現在了我身後,貼着我的耳朵吹着溫熱的氣問道。
我身子一抖,轉身就被他抵在了牆壁上,标準的壁咚動作。
我好氣,但,看在他帥臉的份上,我忍了。
這幾日我通過多方渠道打聽過了,跟此人相處絕對不能硬抗,與他硬碰的結果,無意于以卵擊石,得不償失。
安晟翊是賢妃生的皇二子,比安景翊小一歲。
為保太平,瑞國與荻國這些年素有互質的約定,每位質子在對方京中需待滿十年才能回國,換下一任質子接替。
瑞國質子除開太子,曆來是按長幼順序。
可距離安景翊出發前一周,質子突然換成了病中的安晟翊。
隻因國師蔔了一卦,“皇二子自幼體弱多病,須遠離京師方能保康建,”
皇上問:“需在何處修養?”
國師答:“北方。”
在賢妃斷了線的淚水中,安晟翊作為質子被送至荻國。賢妃憂思成疾,三年前病逝,安晟翊也沒能回國奔喪。
兩月前,安晟翊期滿回國,皇上将他封為端王,已開府另居。
據使臣回報:安晟翊雖然作為質子遠離故土獨自長大,但好像并不像以往的質子一般抑郁不得志。
到了荻國後,他變得健壯無比。且與荻國的皇子們關系甚好,經常把酒言歡,縱馬高歌,活得恣意潇灑。
但使臣也說了,雖然安晟翊心思閑散,對權利沒什麼欲望,但因自幼長在草原的緣故,他性格乖張,暴虐成性,像頭野獸,殺人飲血,并不好對付。
這也很好的解釋了,為什麼皇上知道我是天命鳳女的命格,依然同意将我賜婚給安晟翊。
聽到如此多惡劣的形容詞堆砌在一個人身上時,我後脊梁升騰起了涼意。
我問碧蓮:“若是有人要殺你,你會怎麼辦?”
她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奴婢會跑。”
“萬一跑不了呢?”
“小姐,您聽過一句話嗎?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忍,克制情緒,隐藏想法,再絕地反擊。”
嗯,我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17
端王揭去我臉上的面皮丢在地上,嗤笑了句:“找個好看的很貴嗎?”
我看了眼被他丢在土裡蠟黃的面皮,掏出荷包,可憐兮兮道:“這是我全部的私房錢。”
安晟翊顯然有些吃驚,陡然貼得極近,“太傅家的千金,隻有兩錠銀子的私房錢?”
溫熱的鼻息噴在我的臉上,怪癢的,我不自覺伸手撓了撓,卻碰到了他沒躲開的臉,然後就情不自禁地……摸了一把。
這手感,說嫩滑不是,說粗糙也沒有,就……還不錯,是怎麼回事。
但摸完我就後悔了。
因為他也回敬了我一把。
“扯平了,你繼續。”安晟翊對愣住的我扯了扯嘴角,對于我的主動撩撥他顯然有些受用。
“那日,”我吞口唾沫讓自己努力平靜,“那日之後,以前的很多事我都忘了,所以連我自己的私房錢藏在哪都不記得了。”
我的理由雖然荒唐,但确實是實話。
我怎麼可能知道真正的于绮夢的私房錢放哪裡啊。
就這兩錠銀子還是我得了他的消息後,去曾祖母哪裡讨來的呢。
“很多事?”安晟翊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什麼。
“嗯,包括那日殿裡的事,我其實,其實是不記得的。”我慌忙解釋,“怎麼回的府我也不記得,我隻記得醒來之後的事。”
“大夫說了,我這是受了大刺激,大腦啟動了自我保護機制,所以得了短暫性全面性遺忘。”我丢了一連串現代專業名詞。
對于忽悠我還是有一點經驗的,專挑着對方聽不懂的話說,十有八九能成功,以前談戀愛騙弟弟時也用的這招,屢試不爽。
安晟翊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從荷包裡掏了錠金子塞在我手裡,“本王的女人,窮成這樣像什麼話。”
我也不客氣,将金子揣進荷包裡,問道:“你引我來醉歡樓就是為了看這?”
他冷冷問:“怎麼傷心了?”
我搖搖頭:“從那日涼亭裡他看我的眼神開始,我就對他死心了。”
“後來,我出宮回家的路上,他追上我又說了一些渾話,我便更瞧不起他了。”
“哦,他說了什麼?”安晟翊饒有興緻地問我。
“他說讓我做他良娣。”我憤憤道,“連側妃之位都舍不得給我,我就這麼下作麼?”
“和睿王的事并非我之錯,可為什麼都要算在我頭上?父親罵我丢了他的臉面,睿王覺得我髒了他的人格,我本以為給我念了那麼多情詩的太子會不一樣,結果都一樣。自那時起,我便看透了他,所以我不生氣。”
“不值得的人配不上我的情緒。隻是今日見到那一幕頗為震驚罷了。”
“我也說了讓你做我良娣,”安晟翊沒頭沒腦接了一句,“你怎麼不生氣?”
我趕緊找補,“可你不是請旨賜婚讓我做正妃嘛,你看人品立見高下。”
“況且,”我看着安晟翊真誠的說道,“在那樣的環境裡,你适時地拉了我一把,我真心感謝你。”
這句話不摻半點水分,雖然我當時十分生氣,但事後冷靜下來,才驚覺了端王好來。
當然,前提是不去計較他目的何在。
“你給了我最大的體面。”
安晟翊頗為滿意地點點頭,“你今天說的話本王愛聽,看在你人窮腿短的份上,勉強送你一程。”
好像,他脾氣也沒傳說中的那麼差。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便提着我的衣領将我塞進了馬車。不等我坐穩,又狠狠地拍了馬屁股一巴掌,馬兒吃痛,長嘶一聲,撒開腿就往前跑。
在我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中,他撂下一句,“本王還有事要辦,安燦會送你回去。”
然後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我,收回剛才那個想法。
18
剛睡醒,我隐約中聽到門外有丫鬟聊天,聽着似乎和太子有關。
我蹑手蹑腳地下了床,趴在門内仔細地聽。
“聽說太子在醉歡樓裡被禦前侍衛給抓了現場.。”
“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的?”
“我昨日休沐,看見帶刀的侍衛把醉歡樓在的那條街前後都堵了。我好奇就站着聽了會,雖然沒人敢明着說,但私下議論不少。我親眼瞧見醉歡樓門窗上的封條。”
“外面都在傳,醉歡樓背後的老闆其實是睿王殿下,是他在禦前告的密,不然誰能知道太子去醉歡樓的事啊。”
“我聽說醉歡樓可貴了,光房錢都好幾千兩,姑娘和酒食還得另算。”
又有人加入道:“入夏後好些地方都發了水災,皇上為着赈災的事已經病了好幾天了。現在東宮又出了這事,皇上能不頭疼嗎。”
我越聽越覺得痛快,但又想着這事未免有些太巧,正在暗忖,就聽到了碧蓮的聲音。
19
“小姐,小姐,不好了。”碧蓮慌張地叫着沖進了屋子。
“一大早的慌什麼慌。”我假裝着剛睡醒,抓起架上搭着的衣服,胡亂往身上套。
“宮裡來了嬷嬷,說,說……”碧蓮結結巴巴地說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說什麼?”我有些不耐煩,“什麼事,慌成這樣,至于麼。”
“太子在禦前告了睿王一狀,說睿王,說他……”
我也顧不上衣衫不整,一把捏住碧蓮的嘴,過了會才放開,問道:“舌頭捋直了麼?”
碧蓮點點頭。
我繼續道:“捋直了的話,好好說。”
碧蓮一口氣說下去,“今日早朝,被禁足的太子殿下鬧着非要上朝,說有要事禀告皇上,必須當着朝臣的面說,皇後攔都沒攔住。”
“太子殿下在朝堂上告了睿王殿下一狀。說睿王殿下品行不端,前些日子玷污了進宮與皇後叙話的小姐。”
“皇上聽了勃然大怒,又叫了皇後來對日子,确信那日睿王和小姐在同個時辰在宮裡出現過,便命了宮裡的嬷嬷來給小姐驗身子。”
“這會已經到正廳候着了。”
這太子,真不是個人,說他是禽獸都是擡舉了他,簡直就是草履蟲般的最低等單細胞動物。
為了保住自己的儲君的位置,不惜拿我的名節去做最後的博弈。
人渣中的極品垃圾!
20
正廳内,等着我的人中還多了一人。
他負手而立,聽我款款而來,轉身望我,看不出情緒。
我有些驚訝,安晟翊怎麼來了,瘟神啊,真是什麼事都要摻一腳。
不等我行禮,他便走了過來,輕輕道:“有我在,莫要怕。”
我有些懵,怕什麼怕,有什麼好怕,不就……驗個身嗎,有,有啥大不了的。
我雖然沒啥好心虛的,但仔細想,這事多少還是讓人覺得有些晦氣。
安晟翊見我闆着臉不說話,也不再多言,轉身對随行的大太監德公公道:“我向父皇請了旨,在驗身之前,先宣旨。”
衆人皆有些吃驚,我亦擡頭看向安晟翊,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德公公颔首道:“太子太傅于思德之女于绮夢接旨。”
端王與我并立在最前方,身後是父母親人,一衆人應聲跪下。
德公公緩緩打開聖旨高唱,“制诏:茲聞太子太傅于思德之女于绮夢,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溫脀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今皇兒晟翊适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欽此。”
一通華麗的誇贊之後,我懵懂地接旨謝恩,心裡五味雜陳,說不上什麼感覺。
端王伸手扶我站起時,握住我的手,我有些恍惚,今日他的眼神裡好像多了些其他的東西。
“于姑娘,請吧。”嬷嬷上前說道。
碧蓮引路,帶着嬷嬷去了我的院子。
那是我最屈辱的一天,也是我不再害怕安晟翊的一天。
21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等一個結果。
多可笑,皇權的争鬥此刻竟與我一女子休戚相關。
本來皇上說,驗完後,讓德公公将我帶至禦書房禀明即可。
是安晟翊堅持不應下朝,讓皇帝和文武百官一起等結果的。
他說:“于女子名節之事,既是朝堂起,必要朝堂了。”
嬷嬷有些緊張,但她字字分明,句句铿锵,“回禀皇上,太子太傅之女于绮夢,完璧。”
朝堂之上,衆人嘩然,紛紛交頭接耳。
太子跌坐,面如死灰。
睿王不解,視線穿過人群望向我,被安晟翊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隻有安晟翊,得了皇上旨意後扶起我,溫柔地替我整理好亂了的衣衫,語氣裡滿是得意,“痛快嗎?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的女人。”
皇上濃眉擰成了川字,右手支着腦袋,左手則似有若無地揮了揮,并沒有說話。
德公公高唱:“退朝。”
我想,或許皇上也累了吧。
22
出了宮門,安晟翊十分霸道地說要送我回去。
呼哨響起,一匹駿馬疾馳而來。他一個漂亮的翻身就躍上了馬背,又伸手将我一把帶起。
我們共乘一騎,漫無目的地走,馬蹄嘚嘚隐于街市喧嚣之中。
“京師熙攘繁華,不似草原那般空曠遼闊。”安晟翊感歎道。
我捏着馬缰問:“你不喜歡京師?”
他淡然,“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隻是習慣了草原的恣意。在這裡,馬兒若是跑起來了,就要傷了百姓,不能兩全。”
我沒接話,隻是把缰繩對他一遞,“這馬缰我控得不好,你來吧。”
他這才從我背後伸手抓着缰繩,圈我入懷,然後得寸進地将下巴磕在我的肩窩裡,與我臉貼着臉,“睿王的情花毒是皇後下的。”
我驚訝地轉身扭頭看他,安晟翊對我點點頭,“我在荻國時偶遇了國師的師傅,這次回京秘密帶了回來,皇後得知後便坐不住了。”
“當年父皇病重是皇後父親一手策劃的,國師也是她的人。”
我不懂,“既然國師是皇後的人,為什麼皇後不讓睿王做質子,這樣對她威脅更小些。”
安晟翊說:“讓我出去,是父皇的意思,我母妃并不如皇貴妃得寵,這些你應該知道。”
“皇後想讓睿王在皇上心裡失德,所以拿你做了棋子。因為,誰也不會懷疑到如此愛護你的她身上去。”
“那太子在醉歡樓的事也是你捅出去的?”
“我隻是借旁人之口讓皇兄恰巧知道此事,又順便讓他知道了誰給他下的毒罷了,這種髒事我不屑于動手。”
“那太子殿下在朝堂上将此事捅出來也是皇後的主意?”
“不是,”安晟翊在我耳邊吹了口氣,“乖,他是單純的壞。”
“互相攀咬若是關了門沒看客多可惜,兔子被逼急了也是會咬人的,何況是太子殿下。”
說完,他佯怒一句,“不要再提太子了,本王會生氣的。”
跟姐姐玩猛男撒嬌這一招?
我呵呵兩聲,直接忽略掉,繼續問道:“那,那日殿内是怎麼回事?”
“那日我本在偏殿裡打盹,恍惚間聽到一女子的哭聲,連連求饒,挺慘。在草原上時,我常躲在人高的野草裡睡覺,聽過不少,自然知道是什麼。”
“我循着聲音找去,就看到了被扯壞了外衣的你,還有失去理智的皇兄。”
“我打暈了皇兄,脫了他的褲子,把他綁在了一根柱子上,嗯,隻是他很快又醒了,神志不清地就在那……”安晟翊頓了頓,似乎是覺得描述得太過詳細不好,“把你救出來時,發髻散了,妝哭花了,衣服也扯爛了,見着我一個勁哆嗦求饒,應該是……”
安晟翊想了想,“吓傻了,所以并沒分清楚求饒的對象到底是我還是皇兄吧。”
“然後呢?”我追問。
“我怕你哭得太厲害引了人來,情急之下也将你打暈了。”
難怪那日醒來後我覺得後脖頸尤其疼呢。
“但剛打暈我就後悔了。我剛回京,實在認不出你是哪家的閨閣小姐。”安晟翊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皇兄乏了身子軟了,我才松了綁着他的繩子,然後就聽到有人進了殿,才發現居然是皇後的人。”
“我後來輾轉得知那日殿内是你,閑得無事曾在你房頂上蹲過幾次,見到你與皇兄說話時,覺得你甚是有趣。”
23
出了城廓,視線變得開闊,風光旖旎,淺草沒了馬蹄,安晟翊抱我下馬,牽馬并行。
“你的性子與我母妃很相似,”他很認真地說,轉而神色又有些黯然,“我離京之前。”
我心裡一半感激,一半憐憫,不自覺伸出手撫了撫他皺巴巴的眉心,将他的嘴角扯出弧度。
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那以後,我替你母妃陪你,可好?”
說完又覺得自己過于沖動,隻好圓場,“但你若惹哭我了,我就和皇上說,這婚不結了,就算結了我也會把你踹了。”
或許是見慣了草原上姑娘的熱情直白,安晟翊聽了并不意外。
他答好,笑得很好看,說保準以後隻會讓我笑。
我說:“你也要多笑笑,别總是兇巴巴的。”
他說:“在皇宮裡和草原上,若不兇巴巴的總要被欺負的。比如你,彪悍得我瞧着于老頭都怕了。”
說完又一半挑釁一半逗樂,道:“有聖旨在你還能跑?”
“若非要用身份壓我,得了我的人,也沒有心。”我一翻白眼,撇下他往前走,“殿下想學睿王還是太子?”
安晟翊三兩步追上來,一把扯住我,“你的性子越瞧越讓人喜歡。”
“不似門閥世家的姑娘那般矯揉造作,精于謀劃,倒與草原上的姑娘更像些,清涼透徹。”
“原來殿下喜歡的隻是臣女的脾氣,”我扯了把野花嗅了嗅,“娶個草原姑娘回來便好,撩我作甚?”
“你的臉也很好看。”安晟翊堵住我的去路,臉上飛起一抹嬌羞的紅暈。
“原來還是個見色起意地登徒浪子,”我嗤笑一聲,“難怪那日涼亭内,孟浪之言殿下張口就來,這些話怕是對許多小娘子都說過吧。”
“夢娘,”安晟翊一把扯住我,有些結巴,“那些話,是我從母妃以前寫的話本子《霸道王爺愛上我》上學的,那日是第一次說。”
“我與今日嬷嬷與你驗身一樣,還是……”
“什麼?”瞧着安晟翊有些局促的樣子,我覺得十分有趣,想着要把前幾次他讓我吃的癟都還回去,有心逗他,“臣女不懂殿下說什麼。”
“還是,童子之身。”安晟翊的聲音越來越小,“兒時母妃還說,做男子要三從四得,切不可像父皇一樣朝三暮四,養着一屋子女人,滿嘴哄人的鬼話。”
我越聽越覺得賢妃不像封建社會的女子,追問道:“什麼三從四德?”
“跟從,服從,盲從,等得,舍得,忍得還有記得。”安晟翊說得很認真。
24
我點點頭,十分滿意,基本可以确定賢妃的真實身份,“你母妃的話本子上可還有教些其他?”
“教了許多哄姑娘們開心的法子。我去草原時,母妃讓我都帶了去,說總有一日我能用上。”又補充,“話本子裡賣得最火的還是當年風靡瑞國的《迎男直上》,據母妃說謄抄本能賣到五十兩銀子。賣話本子賺的比她一年的月銀都多。”
我眯了眯眼,得了啟示,找到條生财之道。
“那行吧,”我将手放在安晟翊的胸口,順着衣領緩緩摩挲,“既然殿下有如此多的理論知識,從今日起,聽母妃的話,便努力将它們逐一實踐吧。”
說完,在他薄唇上輕點了一下,旋即又放開。
安晟翊被我撩得手足無措,耳尖紅得出血,想要伸手攬我又似乎覺得不妥,隻能牽着馬跟在我身後悶着頭走。
走了一段,我突然停下轉身,他沒有反應過來一頭撞上,将我撲到在地。
我被他壓住後,伸手撩了撩額前的碎發,眨了眨眼睛問道:“話本子裡可有教過,若是碰到這般情形接下來要如何?”
安晟翊遲疑了會,薄唇覆上了我的眼,試探着一路向下,卻又突然拐了彎,咬上我的耳垂,“本王倒也不是什麼都得靠話本子教,扮豬吃老虎這招,你會我也會。”
棋逢對手,甚是有趣,很好!
25
婚後三日,歸甯。
從太傅府出來,安晟翊撇下随侍,說要帶我騎馬回王府。
他将我帶進一條靜谧的長街,站在最後一間屋子前,他掏出一把黃銅鑰匙,遞給我,“當年母妃從這裡來,始終沒能等到回去的機會。你若是想回去,我陪你。”
我搖搖頭,“銀子還沒賺夠,以後再說。”
“那倒也是,”他從身後環住我,一臉壞笑,“那就先在這裡做個端王妃吧!”(原标題:《我在夢裡撿了個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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