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迷茫的東升平站在遊樂場裡，手臂上挂着三把長柄雨傘。這個年邁的老人，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默然看着面前的旋轉木馬……近日在中國内地上映的日本影片《漫長的告别》，一開篇就向我們展示了一位阿爾茨海默病（俗稱老年癡呆症）患者的形象。

《漫長的告别》海報

《漫長的告别》劇照

阿爾茨海默病是嚴重危害全球老年人健康和生活質量的疾病之一，《漫長的告别》這部影片将其比喻成一場“漫長的告别”。患者被困在時間的長河中，過往的美好和記憶一點點被疾病吞噬，他們其實從患病之初就已經開始在與親人道别。

不斷遺忘的舊時光

導演中野量太在《漫長的告别》中記錄了阿爾茨海默病患者東升平從患病到去世的七年時光。在這場漫長告别中，妻子曜子和女兒芙美、麻裡用愛和溫暖陪他度過。

患病後，曾經當過校長的東升平忘了自己是誰、身處何處，在身邊細心照料自己的親人是誰，不斷遺忘成為他日常生活的常态。

在慶祝自己70歲生日的生日會上，患病半年多的東升平已分不清兩個女兒的名字，忘記了小女兒芙美的年齡。他不斷失去記憶，明明就在自己家裡，卻不停嚷着要回家；經常問身邊的人“你是誰”，常常說“我要回去”，卻不知要去往何方。曾經認為堅不可摧、永遠不變的記憶開始消失，讓他備受折磨。備受煎熬的還有他的親人們，因為“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說我愛你，而你卻不記得我是誰。”

東升平由演員山崎努飾演。這個在《入殓師》《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等衆多影片中都有精彩表現的老戲骨，此次通過呆滞的眼神、緩慢的神态、含糊不清的寥寥數語等方式，刻畫了一個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形象。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有一句令人印象深刻的台詞——“人生就是不斷地放下，但最遺憾的是我們來不及好好告别。”在《漫長的告别》中，劇中人物看似有充足時間可以慢慢告别，其實在疾病的侵襲下，東升平和家人逐漸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中。他一個人留在喪失了許多記憶的世界中，而家人則生活在現實世界裡。

随着社會老齡化的加速，阿爾茨海默病在全球不斷蔓延，多部影視劇都以此為主題。在去年熱播的電視劇《都挺好》中，患病後的蘇大強分不清身邊的人，忘記了回家的路，日常行為也不利索，殘存的記憶還停留在年輕時。美國影片《依然愛麗絲》記錄了哈佛大學教授愛麗絲·豪蘭與疾病抗争的故事，側重描述她患病後的身體和生活變化。《漫長的告别》則不同，将更多重頭戲放在家人對東升平的呵護上。

從未忘記愛你

和許多日本家庭題材影片一樣，《漫長的告别》節奏緩慢，以兩年為一個段落來講述整個故事。片中沒有激烈的戲劇沖突和人物矛盾，将阿爾茨海默病這個沉重的社會話題用溫情的方式向我們娓娓道來。

疾病讓東升平的大腦出現混亂，将現實生活和往事不斷混淆。他總是嚷着“我要回去”，家人以為他在想念故鄉，便帶他回鄉。不料沒過多久，他又像個孩子一樣鬧着“我要回去”。

在回程的火車上，東升平握着妻子曜子的手，鄭重地對她說，“我想正式把你介紹給我的父母。”那正是35年前，東升平第一次帶曜子坐火車回老家時所說的話。在四目相對中，仿佛昔日又重來，他們蒼老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如今的他忘記了妻子的名字和面容，卻依然記得當年求婚時的情景和初次帶她回故鄉時的愛意。

随着時間的推移，東升平的病情不斷加重。一天，他離家出走了。妻子和兩個女兒通過手機定位系統找到他時，他正在遊樂場裡陪着一個小女孩坐在旋轉木馬上。劇情重回剛開篇時的那一幕。東升平為什麼要帶着三把雨傘來到這裡？帶着這個疑問，曜子記憶的閘門打開了，原來她曾帶着兩個年幼的女兒來過這裡，“當時，快要下雨了。芙美從早上開始就有點感冒。你們的爸爸專門跑到遊樂園，給我們送傘。”順着母親手指的方向，麻裡和芙美看到了欄杆上挂着三把雨傘。原來父親一直念叨“我要回去”的地方，就是到遊樂場來接母女三人回家。過去的記憶與現實場景相互交織，一家人的相互關愛給觀衆帶來很深的觸動。

“他忘記了很多事情，但他從未忘記愛你。”在數年前拍攝的央視公益廣告《關愛失智老人——打包篇》中，片中最後出現的這句字幕讓許多人潸然淚下。一位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已經認不出自己的兒子。一次外出吃飯時，他将盤中的兩個餃子裝進自己的口袋。面對衆人詫異的目光，他說，“我兒子最愛吃這個。”

被疾病吞噬後所剩無幾的記憶中，許多老人腦海中仍然深深印刻着對子女和家人的愛。在日本影片《我的母親手記》中也有類似的片段。樹木希林飾演的母親患有阿爾茨海默病。她佝偻着背，常常像孩子一樣想逃離衆人。雖然失去了許多記憶，她卻始終記得兒子年少時寫的一首詩。

懷着愛意昂首向前走

生老病死是人類無法擺脫的命運，以此為主題的影視劇大多充滿悲情。而《漫長的告别》則以一個溫暖的視角，用平淡的日常生活細節推動劇情前進，讓觀衆心中不斷泛起層層漣漪。人們在淡淡的感傷中感受到親情的溫暖，獲得治愈的力量。

2013年，東升平的病情惡化，他再次被送進醫院，妻子和兩個女兒在那裡為他舉辦了最後一次生日慶祝會。她們戴着生日帽，面帶笑容地在病床前為他慶祝，與開篇場景遙相呼應。

《漫長的告别》沒有用太多筆墨直接描述阿爾茨海默病患者的痛苦，以及家人為了照顧他們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和付出，但是觀衆從劇中人物的隻言片語中也能感受到他們的不易。該片也引發了人們的思考：當親人逝去，留下來的人應該如何繼續生活？“昂首向前走，不要讓淚水掉下來。想起春天的日子，一個人孤獨的夜晚，幸福就在雲端之上……”在丈夫的病床前，曜子曾唱起這首歌。這首歌曾鼓勵她無怨無悔、數年如一日地照顧丈夫，也激勵她和女兒繼續前行。

有人說，在一個老齡化加速的社會，如何對待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就是如何對待将來老去的親人和自己。其實，就算沒有阿爾茨海默病的困擾，家中長輩與我們的告别，從他們逐漸衰老時就已經開始了。這場長達7年的漫長告别也在提醒我們如何面對親人的老去，與其到最後時刻才哀歎來不及好好告别，不如好好珍惜現在相處的每一刻。（徐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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