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如果得不到遵守和執行，就不過是一張廢紙而已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數據，2018年全國各級法院受理案件超過2800萬件，審結執結2516.8萬件。

這其中有幾十件案件和其他的不一樣，他們的金額很多隻有幾塊、幾十塊錢，案件争議也是我們認為的小事：視頻會員無法跳廣告、遊樂園不能帶零食、交通卡低于最高票價不能進站……。

原告是尚帶着稚嫩的大學生，被告卻是國企、知名公司甚至是世界500強企業，被告席上大多坐着的是業内資深律師。

一、“高級合法杠精”

當時還是蘇州大學大三學生孫婷為了58元将愛奇藝告上了法庭，理由是孫婷明明購買了VIP會員服務，卻發現不能跳過綜藝視頻中的廣告内容。

2018年11月，孫婷在愛奇藝網站上觀看視頻，片頭廣告出現了“會員跳廣告”的提示。為跳過廣告，孫婷充值了58元，購買了愛奇藝的會員服務。

買了會員後，孫婷再看視頻，可以跳過片頭的廣告，但正片之後還有插播廣告，需要用鼠标小心翼翼的拖過去。明明是“會員跳廣告”，為什麼還是跳不過？

孫婷在查詢了廣告管理辦法等法規後，發現這違反了“限廣令”（注：國家廣電總局針對插播廣告的時間、長度以及廣告類型的一系列規定，其中規定“播出電視劇時，不得在每集中間以任何形式插播廣告”），于是把愛奇藝告上了法庭。

請求法院判令愛奇藝停止插播廣告的侵權行為，在官方網站首頁上公開道歉，賠償58元會員費用并承擔訴訟費用。

訴愛奇藝庭審現場 圖片來源于中國庭審公開網

這隻是這些勢單力薄的法學生較真的其中一個訴訟案件。

有學生在中國知網下載一篇7元的文章卻被要求至少要充值50元，于是起訴了知網；有學生看電影時被映前廣告占用了正常播放時間，于是起訴了電影院；有學生被中國移動收取了套餐外的高額流量費，于是起訴了中國移動……。這份起訴名單裡還包括上海國際商品拍賣有限公司、上海公共交通卡公司、中國移動、上海攜程、愛奇藝等等。

今年最為大衆所熟知的案件是“大學生起訴上海迪士尼禁止攜帶食品入園案”。上海華東政法大學法學專業的一名大三學生因攜帶食品進入迪士尼被拒，并且被園方工作人員翻包檢查，将上海迪士尼樂園告上了法庭。

二、“杠精”的“始作俑者”

促使衆多還是象牙塔裡的大學生與這些大公司對簿公堂的，是“小城杯公益之星創意訴訟大賽”。

小城杯由上海小城律師事務所創辦并出資贊助，上海市松江區司法局、華東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松江區法學會、上海市律師協會松江律師工作委員會、上海小城律師事務所等單位合作舉辦。

第六屆“小城杯公益之星創意訴訟大賽”

七年前，小城律所主任吳辰在華東政法大學的一間教室裡啟動了第一屆“小城杯公益之星創意訴訟大賽”，當時勉強湊齊了六支隊伍參賽。

這七年來，随着學生們發起的訴訟案件多次引起輿論關注，小城杯訴訟已經擴展到蘇州大學、複旦大學、江蘇大學、南京大學等長三角地區高校，至今累計有1000多個大學生組隊參加，每個隊有一名業界律師指導。

與傳統的紙上談兵式的模拟法庭不同，小城杯要求學生從身邊發現案例，并需要直接參與起訴、庭審全過程。

這些身處象牙塔的學生親身參與到訴訟中去，現實與理論的差距也讓許多法學生産生了新的思考。

很多學生們第一次邁入法院的立案大廳時，充滿了好奇和敬畏。但真正立案時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好，因為很多案件根本無法立案。

2012年，第一屆“小城杯公益之星創意訴訟大賽”的六隻參賽隊伍中隻有一起立案成功的案件。

2015年以前，立案難一直都是困擾司法實踐的難題。基層法官的考核和結案率挂鈎，期限内不結案就會影響考核，小案子能少收就少收。

但在2015年以後，中國改革法院案件受理制度，“立案審查制”改成“立案登記制”，之後的學生立案也越來越容易。

案件受理後，不同于很多學生所想象的會出現庭審中的針鋒相對，因為很多最終都是調解結案。

基層法院辦案數量大、壓力也大，首先會力推調解。今年被推上熱搜的大學生訴迪士尼禁帶食品案，最終就是達成了調解協議：迪士尼補償50元食品損失。

不說學生維權的成本遠遠高于50元，學生追求的也不是這50元的補償。更關鍵的是沒有得到勝訴判決，沒有勝訴判決，也就意味着迪士尼的這種行為并沒有得到法律明确的負面評價。學生起訴的目标也就不能算實現。

三、再小的官司也并不容易

除了司法實踐中的現實落差，很多大學生還要面對來自社會的惡意。

2017年10月，蘇州大學大四學生吳玥将蘇州市軌道交通集團告上了法庭，起因是依據當時的《蘇州市軌道交通票務規則》第十三條規定，蘇州地鐵一号線全程票價為8元，持有蘇州市民卡進站可享受9.5折優惠，折後全程票價為7.6元，在卡内餘額不足7.6元時不能進站。

吳玥認為，《蘇州市軌道交通票務規則》是屬于《合同法》所界定的“格式條款”，加重了乘客責任、排除乘客主要權利，屬于《合同法》規定的無效情形。

到法院起訴時，被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案子幾十塊錢，有什麼起訴的必要呢？”

“有必要嗎？”這是這些較真的學生聽到的最多的評價。

因涉及個人權益、商家利益和公共利益，這些看上去無關緊要的訴訟案每次開庭都引起輿論關注。

将愛奇藝告上法庭的孫婷今年上過一次熱搜，有微博評論将她貼上了杠精的标簽，還有人找到她的微博留言罵她。

為幾十塊錢和大公司打官司并不是像我們想象中的遞一張訴狀那樣容易，有人說大學生蹭熱度，也有人說這是律所聯合法院的一出戲。

這些仍然處在象牙塔中的學生面臨的壓力并不輕松。七年來，這些案子有許多沒有立案成功的、有因壓力太大而撤訴的、有不得不接受調解的。

息事甯人、和解、撤訴在法庭上本就十分常見。曾經有學生起訴超市沒有标注食用油和番木瓜的轉基因标牌，以撤訴告終，今年起訴上海迪士尼的學生也接受了調解。

四、社會正因他們而改變

我們必須承認的是，這些勢單力薄的學生正在以微弱的力量改變一些事情。

​吳玥将蘇州軌道交通集團告上法庭後，蘇州軌道交通集團承諾将在今年内修改規則；

中國知網因為最低充值50元被告上法庭後，現在已經将最低充值改為0.5元；

上海迪士尼樂園自9月6日起，允許遊客攜帶供自己食用的食品進入樂園。

……

古希臘有一句法律名言：法律不保護躺在權利上睡覺的人。

法律隻是賦予了每個人的權力，如果我們自己都不維護我們本就擁有的權力，法律如果得不到遵守和執行，法律就不過是一張廢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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