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看西遊第17期）

文/牽着蝸牛散步

一

86版《西遊記》給你留下最深的印象是什麼？

很多人回答，肯定是剛開始時“嗖嗖……”“噔噔……”的片頭曲，一隻猴子随着音樂從石頭中蹦出來，然後上天入地，雙手推出“西遊記”三個大字。

每當聽到這熟悉的音樂，蝸牛（微信ID：woniukxy）就急忙把牛拴到山上往别人家跑，這表示《西遊記》電視劇開始了！

如果這片頭曲由雅尼（如果不知道這牛逼人物的，可百度）指揮交響樂團，在金色維也納大廳演奏是什麼感覺？

最近，一段由網友行者境界剪輯的雅尼維也納（也有說在其它地方）西遊記片頭曲演奏視頻在網上流行，多少人看得熱淚盈眶。聽着那熟悉的音樂，不由腦補《西遊記》中那一幅幅經典畫面，仿佛回到無邪的童年（視頻附後）。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這段片頭曲其實根本沒有名字（《雲宮迅音》是後人加的，但蝸牛認為，這個名字不足以匹配這段天籁之音），它差點就夭折在領導的批評中，它的作者許鏡清70多歲高齡了，想開一場個人作品音樂會都無法實現。

網友們通過剪輯，讓《西遊記》片頭曲在維也納大廳“上演”（因為太逼真，蝸牛都被騙了），是彌補許鏡清一個遺憾，還是對中國音樂一種諷刺？

二

在進《西遊記》劇組之前，許鏡清隻是中國農業電影制片廠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卒，他的工作就是給動物嬉戲畫面作曲配音。

1983年，他收到了《西遊記》劇組寄來的一段詞《生無名，本無性》，讓他為孫悟空剛出世時作曲配樂。他不知道，在之前，導演楊潔已經斃掉了七個作曲家。

他幾天時間就寫好了曲子，但自己不會唱（有點奇怪），就找到程琳（當時剛唱了《小螺号》，正紅）試音。程琳一唱，大為驚歎：此曲老霸道了，肯定中标！（好吧，蝸牛承認東北話是自己加的。）

曲子寄給《西遊記》劇組，果然一舉中标。許鏡清被定為《西遊記》總作曲。

進入劇組，其實隻是九九八十一難的開始。一天，他又收到一段閻肅寫的歌詞《敢問路在何方》，要求他為這段詞譜曲。當時這首歌隻是定為插曲，但詞中“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場場酸甜苦辣”他非常喜歡，也非常有感觸，可一時找不到好的曲調來相配。

一天，他從動物園坐公交車前往某地辦事，經過一段菜市場時，看到來來往往的小市民們為了生活奔波，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一段曲調突然從腦中沖出。他怕忘記了，公交車一停趕緊沖下來，掏出一個煙盒，把剩下的兩隻煙扔了，看到一名小學生，急忙對他說：“快快，找隻鉛筆來！”小學生吓了一跳，問他：“叔叔，你沒事吧？”“快快，趕緊找隻筆來！”

小學生連忙從書包裡掏出半隻鉛筆。他把煙盒紙搌開，鋪在電線杆上把剛才想到的曲譜記了下來，一首偉大的經典著作就在電杆上誕生了。

這首曲子寄給楊潔後，楊潔大加贊賞，直接改為片尾曲。那時電視劇制作的一般規矩，片頭曲由男聲唱，片尾曲由女聲唱。許鏡清就找了張暴默（《火箭兵的夢》的演唱者，正因為這首軍歌人們知道了神秘的第二炮兵。這次軍改中，第二炮兵正式更名為火箭軍），張暴默很喜歡這首歌，爽快地把音錄了。

但導演組一聽，感覺此歌女聲唱不出那種味道，于是決定找男聲唱。剛好蔣大為在旁邊錄音棚錄音，于是找他來試了一下，并将合音通過電話放給楊潔聽，楊潔當場就拍闆定下來（蔣大為稱之為撿來的經典）。

演唱者易人了，原唱者怎辦？隻能由許鏡清去當惡人了。那是大年初二的晚上，夜裡10點過，許鏡清打電話告訴張暴默，張暴默果然非常氣憤，在電話裡把許鏡清大罵了一通，許鏡清隻得陪着笑任她發洩。

三

當時的《西遊記》劇組非常缺錢，為了擴大影響，楊潔決定拍一部分播一部分，很快在全國引起了強烈反響。

4年後，中央電視台準備集中播放11集完成品，但楊潔對片頭歌曲不滿意，感覺與《西遊記》的主題不在一個調上（蝸牛搜了很多資料，都沒查出原來的主題歌叫什麼，哪個唱的），于是交給許鏡清一個任務：譜寫一段2分40秒的純音樂片頭曲。

許鏡清問：有什麼要求？

楊潔說：沒有。你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許鏡清問：有無現成剪輯畫面？

楊潔說：沒有，你怎麼寫就怎麼剪。

在一次接受采訪時，許鏡清告訴記者：沒有框的曲子最不好寫。西遊記那麼多人物，那麼多故事，要用2分多長的純音樂去表現，難度非常大。

許鏡清愁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一天中午，他在外面散步，一群民工從他身邊走過。民工們叮叮咚咚邊敲飯盒邊哼一個節拍，顯得無憂無慮的樣子。

許鏡清靈感一下來了，急忙回家寫下序曲開頭（大家品味一下，曲子開頭是不是有敲飯盒的感覺），并配以電子打擊樂，展示孫悟空從石頭蹦出和上天入地的場景。

但是，老重複這個節奏不行啊，許鏡清的創作又陷入了死胡同。

一天深夜，他在睡夢中仿佛聽到一片優美女聲從天宮中飄來，那是真正的仙樂，讓人聽得如癡如醉。從夢中驚醒後，他趕緊下床記下這段曲子，然後一揮而就，完成了西遊記序曲的創作。

從此，人世間多了一段天籁之音。

四

正當許鏡清漸入佳境的時候，惡耗從天而降。

1986年，《西遊記》音樂編劇找到了許鏡清，透露了一個重要消息：中央電視台組織四大名著劇組負責人開了個會，有領導嚴厲批評了《西遊記》的音樂，說《西遊記》是中國古典名著，怎麼能用西方的電聲樂器來演奏呢？必須馬上把作曲換掉。

這個消息無疑于晴天辟靂，許鏡清一下呆住了（用現在的話說，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并非認為中國傳統樂器不好，但要孫悟空飛起來，二胡、笛子什麼的，力度不夠啊（大家腦補聲嘶力竭的感覺），隻有剛傳入中國的電聲樂器能做到。可沒想到這個創新，卻遭來滅頂之災！

他到九華山拍攝現場找到了楊潔，對她說：楊導，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劇組了。

楊潔說你什麼意思？

許鏡清說上面已經開會了，要把我換掉。

他說這話時，滿腹心酸。

楊潔一聽，非常生氣，她馬上把場記找來，口述了一個東西，大意是既然把《西遊記》拍攝任務交給我，你們就不要亂插手。拍完之後，你們愛幹啥幹啥！

後來，楊潔回到台裡，領導見了她隻說了一句話：哎呀，楊潔你咋這麼厲害！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再沒人提換許鏡清的事。

五

幾十年過去了，《西遊記》成為重播次數最多的電視劇，沒有之一。六小齡童火了，《敢問路在何方》火了，蔣大為火了、……整個劇組都火了，甚至連詞作者閻肅都火了，唯有許鏡清根本沒人知道他是誰。

一次，《敢問路在何方》被北京電視台評為十大金曲，主辦單位竟然找不到作者發獎。後來終于找到許鏡清，補發了一個獎杯，許鏡清在傳達室接受了這份榮譽。

歌唱家蔣大為參加演出，總會以《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開場，以《敢問路在何方》收尾。每場演出費達幾十萬元，每月至少有二十場演出。《女兒情》《天竺少女》《豬八戒背媳婦》等歌曲和配樂，也多次被人使用和演唱會上翻唱，但這些似乎都與作曲者許鏡清無關，他很少收到版權使用費，仍過着清貧的生活。

2012年，許鏡清在個人微博中寫道：“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我想開一場個人作品音樂會，不知怎麼辦？我一生低調，不登大雅，不善交際，無人問津。百餘部影視音樂，樂隊作品，新老版《西遊記》作曲。常暗自悲歎不知天下誰肯助我，何日能了此心願。望有誠意的，善意的，願意的朋友及公司聯系我。有心者請轉發，有意者請私信。”

一石激起千層浪。

微博發出後，很多商人找到了許鏡清，但一計算，發現并無多大市場又紛紛放棄。主要原因還是許鏡清知名度太低了，要保證這些音樂的最佳效果，僅重新編曲和請樂隊，就要花掉200多萬，雖然這僅是周傑倫等大腕開演唱會的零頭，但商人們怕以許鏡清的名字，根本賣不出這麼多錢。

一次，一名商人願意投資500萬元，但需許鏡清重新包裝編曲。許鏡清把20多萬家底拿出來，重新打磨制作了600張歌碟，但他望眼欲穿，這名商人再沒見身影。

蝸牛查到，從2012年他微博呼籲至今，除了2014年7月吉林電視台《放歌中國》組織了一次《許鏡清作品音樂會》外，這位已74歲老人的心願一直沒有實現。

如今，網友們通過剪輯國外演奏會現場的視頻，來巧配《西遊記》片頭曲，是不是想以這種方式來滿足他的心願？

如果老一輩作曲家需要靠這種搞笑方式來達成心願，那麼這真的就太搞笑了。

注：希望通過此文為許老完成心願貢獻一份力量。如您被《西遊記》音樂打動，請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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