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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村的小孩一天到我家玩8次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2-03 00:09:25

同村的小孩一天到我家玩8次(和發小玩我總聞到他身上怪味)1

1

我叫何念晖,大學畢業兩年了,現在在一家報社做記者。前幾天,我還在報社趕稿,收到了一封快遞信,是我兒時最好的一個小夥伴兒寫給我的,字體歪歪扭扭,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的筆迹。

我特别清楚這筆迹,他小時候沒有念過書,還是我一筆一劃教他寫字,教他查字典。後來十歲那年,被父親接回城裡念書,我還把自己破爛不堪的新華字典送給他。

念晖:我有重要的事,求你回來見我。春根。

信裡隻有這一小段話。

我兒時的玩伴兒叫春根兒,他有一個瞎子爺爺,每到晚上總是會扯着豪天大嗓子喊着:根兒,回家來!根兒,回家來!家裡避風沒雨,安甯喲!

春根兒瞎子爺爺是個半仙兒,半仙兒是對搞怪秘行當之人的稱謂。農村裡,小孩高燒不退又或者家裡人黴運連連,總是喜歡找半仙兒給瞧瞧。春根兒爹是個跛腿,年輕沒有娶到媳婦,後來托人才成家。

說白了,其實就是春根兒娘是被買回來的。買回來的媳婦兒,有的能在夫家過上一輩子,有的過着幾年就偷偷溜走了。我們都沒有見過春根兒娘,我聽奶奶說春根娘在春根兒三歲的時候跑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已經和春根兒快有二十年沒有聯系了,他是怎麼知道我的單位跟地址的?看着春根兒給我寄的這封信,有些慌神兒。突然接到春根兒的信,還是讓我有些心緒起伏,不能平靜。

春根兒沒有媽,也沒有奶奶,估計是沒有女人打理的緣故,春根兒看上去總是髒髒兮兮的。一件水藍色的褂子一直穿着,初春的時候穿着,等到了春末的時候還是這一件褂子。

他的臉色灰灰的,像是沒有洗幹淨一樣,松松的眼皮蓋在眼睛上,讓人看不真切他的眼神。他脖子上戴着一個鈴铛,從小時候就戴着。因為他的瞎子爺爺看不見,為了怕他不見了,給他戴上了這個随時随地隻要輕輕一動就會發出聲響的鈴铛。

春根兒家門口長着一棵碩大的拐棗樹。小孩子沒什麼吃的,一到拐棗成熟的季節就喜歡跑到他家,拿着棍子搗樹上的拐棗。童年裡,我經常跟着一群小孩跑去春根兒家門口,拿着棍子跟他們一起搗拐棗。但是我隻幫忙搗,卻從來不吃這種東西。

我一直覺得那顔色跟一般的拐棗汁兒顔色有些不一樣,一般的拐棗都是深褐色的汁水,可是春根兒家的拐棗汁兒像是見了空氣的鮮血,濃烈的紫紅色。

有一次,村裡的小孩跟我發生了一點矛盾,小孩吵吵鬧鬧很正常,可是那一次我卻很傷心。因為有幾個孩子說我是沒媽要的孩子,我當時氣得要死,拿着竹竿跑到了春根兒家,朝着樹上使勁兒地打,打得樹上的拐棗落得滿地都是,然後我又拿腳把地上的拐棗踩得稀巴爛。我是因為不想讓那些小孩再有拐棗吃,才使壞心思這樣做。

那天,我打拐棗的時候,發現旁邊的小平房裡大門緊鎖着,但是門縫裡有一雙清淡的眼睛在盯着我看。村裡沒有小孩跟春根兒玩,大人都怕他把身上的虱子傳到自家小孩身上,因此都命令禁止自己的孩子跟他一起玩兒。春根兒跛腳的爹在林場當護林員,平日都不在家,他隻跟着瞎子爺爺一起生活。

那雙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本來也不想理睬春根兒的,但是那天感覺所有人都抛棄我了,心裡很失落,就朝着那雙眼睛走去。

門上挂着鎖。

“你在家為什麼還要給門上鎖?”

“我爺爺去給人瞧病去了,怕我亂跑把門鎖上了。”

門縫台下,我隻能看見春根兒的一雙眼睛。我拿着眼睛貼在門縫裡面,想看看他屋子裡面,可是屋子裡面一片漆黑,我什麼也看不見。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春根兒像是有求于我。他眼神時刻都是一個樣兒,哪怕是有求于人,還是一副清冷的神色。

我點了點頭。

春根兒從門縫裡塞出一把銅鑰匙。

“我也想出去玩,可是爺爺總是鎖着不讓我出去,你能幫我把門上的鎖打開嗎?”

他眼睛眨了眨。我接過鑰匙,幫春根兒把門打開了。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見春根兒,他穿着水藍的汗衫,打着赤腳,身上髒兮兮的,我清楚地看見他手臂上和腿腳上沾滿了香灰還有泥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沾上了太多的香灰,春根兒身上一股子香灰的味道。

2

不知道為什麼,春根兒總是被他爺爺給關在在家裡。打從那以後,我總是偷偷地溜到春根兒家裡,趁着他爺爺不在幫他開門。漸漸地,我和他成為了好玩伴兒。自從總是和春根兒玩在一起以後,村裡的其他小孩子就開始疏遠我。不過我倒是不在意,因為雖然春根兒身上有股怪味,不過他特别聽話,像是我的小跟班一樣。

和春根兒交好一段時間以後,我們經常一起去抓知了,下黃鳝,掏鳥蛋。春根兒喜歡去村子西頭的河灘,他能在那裡待上整整一下午。成為他的朋友以後,我也成了村西河灘的常客。

河灘是個過度的小坡。小時候不知道害怕,現在想起來那個地方還真的有些陰森森的。小坡是用石塊鋪平修葺的,而那些石塊卻是一面面墓碑。聽爺爺說,原先這裡的人都因為瘟疫死完了,所以那些墳都是些沒有後人供祭的墳。村子商量後拿着那些石碑修建了河裡的灘塗和堤壩。

那些墓碑鋪在河灘小坡上面,上面還能清楚地看清字迹。年少無知,不知道避忌,還嘗試着認上面的字,不過當時剛上小學,加上都是些繁體字,壓根就認不清。

我至今仍不能忘記那天發生在河灘上的事情。

那天春根兒好像不太開心,心情很低落。

“根兒,你怎麼了?”我關心地問。

“念晖,我爸回來了。”

“你爸回來咋了?”

“我爸愛打人,我怕他。爺爺為了不讓我爸看見我,天天晚上把我關在他房間裡的大衣櫃裡。鎖到衣櫃裡面,我就出不來了。”

“根兒,我奶奶說你媽走了,你爸對你不好,你為什麼不跟你媽一起走?”我問春根兒。

春根兒沒有回答我,他蹲在地上,拿着指甲摳着地上的被澆築在一起的墓碑。

“我想有個家,這樣就不會被爺爺天天晚上關在衣櫃裡了。”

我輕輕地拍了拍春根兒的肩膀。

“根兒,也許你媽媽會回來接你的。”

他擡頭望着我,然後臉上冷冷的神情,說:“我知道我媽在哪兒。”

春根兒說完又拿着手比劃着墓碑上的字迹。

“念晖,你能教我寫字嗎?”

春根兒是我們村裡面唯一一個沒有上學的孩子,跟我同歲,但是一直待在家裡。

“根兒,你背上沾上東西了。”

春根兒蹲在地上低着頭,我順着他脖子看見他後背上像是沾上了什麼東西,又像是毛筆畫上去的什麼東西,跟蜘蛛網的形狀很像,随着光線還像是在不停地變幻一樣。

我伸手進去,想看看他背上究竟是什麼東西。誰知道春根兒突然起身,一把推開我。那一瞬間,我看見他臉上也起了蜘蛛網,他臉上的香灰落了,連着陽光能透過他皮膚似的,臉上的深紫色的血管蔓延開來,好不吓人。

“春根兒,你……”

我還沒有說完,一個腳步沒有站穩,跌到河裡去了。

是春根兒救我起來的,我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能夠從水裡把我拖起來。我和他渾身濕透,我站在太陽下曬着,春根兒卻跑到橋洞底下,瑟瑟發抖。

他身上的香灰和泥土都沒有了,露出白皙的皮膚。我從來沒有看過那麼白的皮膚,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根兒,你怎麼了?”

我蹲在春根兒面前,他抱住我。我隻能感覺到他冰冷和抖動的身子,他扒在我身上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念晖,你們家有香灰嗎?你去把你家堂屋案桌上供奉祖先的香爐裡的灰拿過來,把灰裝在袋子裡趕緊送過了,别撒了。”

我看着春根兒奄奄一息,眼窩開始發黑。我點了點頭,拔腿就往家裡跑。

等到我送香灰到河灘橋洞的時候,已經找不到春根兒的人影了。我又跑到春根兒的家裡,我撞見了他的瞎子爺爺。

“我去找春根兒。”

“春根兒在家呢!他不舒服,已經睡了。”

他爺爺回答我。

“我去看看他。”

“你改天再來找他玩吧!”

春根兒爺爺好像不太歡迎我,他走進屋子裡,然後關上門。我眼睛貼在他家門上,裡面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我又将耳朵貼在門上,這回我聽見了屋子裡有鈴铛聲。春根兒脖子上挂着鈴铛,随時随地都會響。确定春根兒已經回來了,我才得以安心。

後來好幾天,我都沒有再見過春根兒,我趁着他爺爺外出,自己偷偷地溜到他家門口。站在他家門前,對着屋子裡喊:“根兒,春根兒,我來幫你開門喲,你人在哪裡啊?”

可是屋子裡什麼回應都沒有。以前隔着門縫,我總能看見一隻凝重神色的眼睛,現在隔着門縫,屋子裡一團黑,什麼也看不見。

我心情失落極了,連唯一能玩的小夥伴都沒有了。我坐在春根兒家門口的石階上,望着他家門口的那一棵碩大的拐棗樹。拐棗已經熟透了,枝頭最高的地方棍子夠不着,所以上面的拐棗還長在上面,幾隻黑色的鳥立在樹枝上,啄食着上面的紫黑色的拐棗。

我照常上學,又到了周末。我閑在家裡沒事兒,心思又想着玩兒。我拿着我的那本破字典,跑到了春根兒家裡。

他家一如往常,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春根兒,你在家嗎?我來幫你開門喲!”

沒人回應我。

我跑到春根兒的屋後,對着後面的窗子沖着裡面喊:“春根兒,我是念晖,我來教你寫字,我把字典都帶來了!”

那天在河灘,春根兒對着墓碑一直比劃着,我知道他想學寫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屋子裡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可是我還是不停地喊着春根兒的名字。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念,我認定了春根兒一定在屋子裡。

我費了好大的力爬到了春根家的窗子上,因為我看見他家後窗最上面破了一塊,露出了一個小窟窿。我拽着窗子上的木栓,朝着小窟窿看進去。房間是根兒爺爺的,狹小的空間裡面被幾個物件占滿了,一張床加上一個黑色銅鎖的大衣櫃,還有一口棺材。

我們老家,老人房裡都放着棺材,這是習俗,怕是哪天突然死了沒有下葬的棺材,所以活着的時候都把棺材備好了。

聽春根說起過,他爺爺晚上總是把他關在大衣櫃裡,莫非他現在被關在裡面。

“春根兒,你在大衣櫃裡面嗎?我是念晖,來教你寫字了。你要是在的話知會我一聲。”

我盯着那個衣櫃看了好一會兒,漸漸地,我聽到熟悉的鈴铛聲。聲音很微小,斷斷續續的,但是我确定那是春根兒的鈴铛。也确定春根兒被他爺爺關在衣櫃裡面了。

3

那情形,我畢生難忘。那個黑色漆木大衣櫃裡不停地響着鈴铛聲,春根兒應該是聽到了我的呼喊聲。他像是在櫃子裡不停地拍打,所以櫃子外面的生了鏽的銅鎖跟着動靜震動着,發出咣咣的聲響。

“根兒,你聽見了嗎?”

房子裡的鈴铛聲愈發響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背後突然出現一個聲音,我吓得一腳沒有踩穩,從窗台上摔了下來。

霎時間出現在我身後的是春根兒的爺爺,那個被人稱為半仙兒的瞎子。他拿着一根探路的棍子,手裡拿着一個生滿鐵鏽的鈴铛。因為瞎了太長時間,所以他兩個眼窩深深地陷進去了,眼睛邊兒皺紋布滿一層,溝壑縱橫。

“我來……找……春根兒。”

我有點害怕那瞎子的模樣,說話的時候有些顫抖。

屋子裡的鈴铛聲還在,那瞎子沖着屋子喊了一句:“安分些,你這小鬼,又想挨打了嗎?”

春根兒應該是怕了他爺爺的呵斥,屋子裡安靜下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我從窗台上摔了下來,腿上被磕出血。瞎子鼻子動了動,從身後的布袋裡抓了一把香灰糊在腿上流血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看見的我腿上傷的,又不知道他是怎麼準确無誤地把香灰糊上去的。鮮血遇到香灰,立馬變成黑色,結痂成塊。

“等你腿上的傷口長好了,再來找春根兒。記住了,腿上要是還流血的話,千萬不要來。”

瞎子說話的時候臉對着我,望着他沒有眼神的一張臉,我不由地有些害怕。

回家之後,隔了三四天,我腿上的那塊結痂掉了,裡面的傷口也已經長好了。我心裡還在想着春根兒的事兒,他是我在村上唯一的朋友。

奶奶早上的時候跟我說,我爸打電話說是過幾天要把我接回城裡上小學。我心情失落極了,從小到大,我和父親就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見面,本來就不親近。再加他新娶的老婆也不合我意,我更加排斥回城裡了。雖然城裡條件好,可是我更喜歡在鄉下無拘無束的日子。

桌子上還放着那本破字典,我盯着字典看着。不知是不是我眼睛看得有些花了,屋子裡沒有風,那字典卻一頁一頁翻動着,發出簌簌的響聲。字典翻頁停的那一頁裡,夾着我娘的一張照片。我沒有見過我娘,我羨慕那些下學有娘來接的孩子。

“念晖你能教我寫字嗎?”

我人一驚,屋子裡空落落的,可是我分明聽見了春根兒的聲音。

春根兒跟我一樣,也是沒有娘的孩子。村子上的人都知道他娘是被買回來,後來跑了。他跟着瞎子爺爺一起生活,可是我卻比他好多了,我爺爺奶奶都很寵着我,他卻經常被關在瞎子爺爺的黑漆木衣櫃裡。

我夾着字典跑出去,跑到了春根兒的家門口。時節到了,樹上的拐棗都沒了,隻剩下虬髯的樹枝。地上還有些腐爛的拐棗,流淌出紫褐色的汁水兒。

我撿起了地上的一塊石頭,使勁兒地砸向門闩上的銅鎖。以前我們家的鎖落在屋子裡了,我爺爺就是這麼幹的。我鐵了心地想見到春根兒,于是乎發了瘋似的拼了命地砸。

鎖被我砸掉了,我推門進去。

這還是我第一次進春根兒家裡。屋子裡很暗,窗戶上都貼着不透光的黃表紙,濕濕的,黴味氣息特别重,黴味氣裡面還有淡淡的腐蝕味兒。家裡沒什麼物件兒,堂屋裡就是一個案台,上面供着香,案台上還擺着一個物像,像個門神一樣,猙獰着面目。還有幾幅供奉死人的遺像,屋子太暗,我也沒有看清楚。

我走到瞎子的房間,裡面一股腐爛物的黴味,讓人特别不舒服。大衣櫃還立放在那裡,我把頭貼在櫃子外面,輕聲地問:“春根兒,我是念晖,你在裡面嗎?”

漸漸地,我聽到了鈴铛聲,很是微弱。不知道為什麼,瞎子房裡濕氣很重,大晴天裡一股冰涼的氣息寒氣逼人。我雙手拉在櫃子的銅把手上,使勁兒一拉,櫃子被打開了。一股腐爛味兒沖入我的鼻腔,我難受得要死,轉頭跑到外面大吐起來。

我五髒翻江倒海,肝腸寸斷,和着連膽汁兒都吐出來了。

“你還好吧,謝謝你,念晖。”春根兒給我舀來一碗水。

我漱了漱口,才慢慢平複回神。我在樹底下看着春根兒,他臉色不是很好,深重的青灰色,身上塗滿了香灰,是比以前更濃厚的香灰。

“我快要回城裡了,以後住在城裡。”

春根兒眨着眼睛看着我,臉上沒有表情。

我晃了晃手裡的破字典,笑着跟他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後放假我回爺爺奶奶家還會來找你玩的。”

春根兒嘴角動了動,有了微微的笑意。

那天下午,我和春根兒又去了河灘橋洞底下。一來那裡陰涼,二來那裡沒有人叨擾。我教春根兒筆畫,教他拼音,還教他查字典。他很聰明,我講一遍他都能記住。他按照我教他寫的“古春根”三個字,拿着手指一遍遍地在地上比劃着。

“春根兒,我要回城了,你以後拿着我教你的方法,拿着這個字典認字吧!”

春根兒聽我說完,擡起頭來看我。雖然他臉上沒有表情,可是我透着他的眼神看出他有些難過。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取下脖子上的鈴铛,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貼身戴着的,送給你。”

春根兒的鈴铛挂在我的脖子上,跟着我身體的擺動不停地響着。

那天,我們在橋洞玩到很晚才回去,春根兒把我送到家門口,然後他自己拿着我送給他的字典回去了。

我爸原本打算周末來接我回城的,可是我卻病倒了。人總是低燒,頭悶悶的,無精打采,沒有食欲。爺爺天天帶着我去鄉衛生院打吊水,可是就不見好。第四天的晚上,奶奶請來了春根兒的爺爺,那個瞎子半仙兒來給我瞧瞧。

瞎子半仙讓我奶奶準備了一碗米,他端着那碗米到我房間。半仙做法的時候是不能讓外人瞧見的,房間裡隻留下我和春根爺爺。

我虛弱地坐在床上,盯着那瞎子看着。他左右晃動着頭,拿着深陷的眼窩左右看了看,像是能看見什麼。随後,他拿着一塊紗布包在那碗米上面,伸出兩根手指,一邊念叨着,一邊用手指插進碗裡。

“陽為陽路,陰為陰道;左右相逢,孽念之緣;生死已成,因果已定;小鬼既出,莫衷人事!”

瞎子手裡的碗不停地抖動着,我看見有米粒從裡面溢出來。他拿着一隻手蓋在紗布上面,嘴裡突然兇狠地念道:“看什麼看?生死已成,因果已定,莫衷人事!”

瞎子左右晃蕩着眼睛,準确地說,是那一雙深陷的眼窩。我以為他跟我說話,所以吓得閉上眼睛。說來奇怪,我脖子上戴着的春根兒送我的鈴铛不停地響了起來,我拿手捏着它,可是它還是響個不停。

那瞎子毫不客氣,一把奪過我脖子前的鈴铛,塞進他手裡的碗裡面。鈴铛不響了,而我的眼前卻模糊了起來,接着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4

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是中國人對待鬼神之事的一種态度。瞎子給我瞧完病以後,這邪乎勁兒也消散了,我人也恢複精神了。後來,我被父親接到城裡念書,打那以後很少有機會能夠回到爺爺家裡。每次回村,我都挂念着春根兒,他家的那棵拐棗樹還在,每到出果實的季節,上面總是挂滿了虬髯如手指的棗子。

時間像是河灘上面的流沙,在歲月的沖刷下變得淡薄起來。後來,春根兒的瞎子爺爺死了,春根兒也不見了。奶奶說春根兒應該被他爸爸接走了。我和春根兒兒時的這一段發小的感情,也在歲月的沖刷下變淡。我再也沒有見過春根兒,偶爾想起這位玩伴,也不過是霎時的一瞬。

記得當年我和春根兒在河灘玩耍的時候,他拿着手指在那些墓碑上比劃着,嘴裡面還說着奇怪的話。

“念晖,墓碑拿來修壩,墳裡的人就找不到家了。”

春根兒說話的時候很奇怪,眼睛冷冷的,一絲表情都沒有。

“念晖,你知道墓碑上面為什麼要寫上生辰卒期嗎?這是用來算鬼齡的。”

“根兒,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鬼怪的事情啊?”

他停下手指,拿着沒有血色的臉望向我。

“爺爺說的,他會很多法事,還會養小鬼呢!”

“養小鬼?”

“根兒,我覺得你爺爺看起來怪吓人的,你知道你媽媽住在哪裡嗎?你去找你媽媽吧!”

春根兒眼睛裡閃現出惶恐,眼睛黑得吓人。

“她在樹下,我爸拿着菜刀,我站在旁邊的……”

……

我回憶着和春根兒的兒時時光,真沒想到,這一别竟有二十多年沒見了。老家的住戶們後來都蓋起了樓房院落,門口鋪着水泥路,倒是春根兒的家成了村裡的記憶,還是跟十幾年前一樣,黑瓦平房。連帶着那棵拐棗樹,除了一年年光景漸變得破敗,剩下的也就是門口長起的厚厚雜草。

“何編,這一期的社會新聞,您過目!”

錯落時間,我坐在辦公桌前,前線的記者把寫好的新聞稿放到我的面前。我浏覽了一遍稿子,眼睛不自覺地看到了一旁的那封信,那封春根兒寄給我的信,信裡短短的一句話:

念晖:我有重要的事,求你回來見我。春根。

春根兒現在過得好嗎?他現在在幹些什麼工作呢?

腦子裡閃現過一大段關乎于春根兒的記憶。我把信拿出來又瞅了瞅,信下面沒有落款。春根兒要見我,怎麼也不說明時間?我又翻看了信封,不自覺更加起了疑心,這信封上面連個郵戳都沒有。

正當我百思未解的時候,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喂,江河晚報!”

“呼……呼……”

電話那邊隻有呼呼的聲音,像是風聲。

“您哪位?是想提供新聞線索嗎?”

“畝封鎮下河村,春根兒家有事發生。”

“您是下河村的人嗎?我是何……”

還沒有等我說完,對方就挂斷電話了。

我喊上報社的另一個同事小夏,跟着就驅車往老家趕去。從市裡下到畝封鎮需要三個多小時,我們上午出發的,連着到了下午三點才趕到。我回了一趟爺爺家,跟爺爺奶奶打個招呼就拉着小夏跑到春根兒家門口。

起吊機停在一旁,幾個工人正在挖着門口的拐棗樹。春根兒一家下落不明,村裡在搞新農村建設,打算賣了他家門口的拐棗樹,用賣樹錢來修繕一下春根兒那快要倒塌的房屋。

“念晖哥,這賣樹也能成為新聞?”

小夏有點摸不着頭腦,他不明白為什麼我火急火燎地拉着他開車過來,就是為了看賣樹。現在正值拐棗果實成熟的季節,地上掉了不少熟透了的拐棗。烏黑發紫,跟小時候這樹上結的一樣。

小夏撿了一大把拿在手裡,嘴裡嚼的一口紫汁兒。

“這東西真是不常見啊!挺甜的,這年頭都沒有見過有賣的。要不要,念晖哥?”

小夏拿了一把拐棗遞到我面前,拐棗熟透的,上面的皮都破了。這麼多年,我都沒有真正吃過這種東西,小時候,覺得拐棗長得像是手指纏繞在一起,很是詭異,所以沒有胃口吃。

我接過小夏遞給我的拐棗,放一小截塞進嘴裡,咀嚼幾下。

“是不是很甜,念晖?”

我看到小夏再跟我說話,可是聲音卻是春根兒的聲音,不會錯的,這聲音是我童年的記憶。

“小夏!不!春根兒。”

小夏的臉也開始變了,灰色的一片,上面沾滿香灰,這情形,像極了渾身都是香灰的春根兒。

忽覺胃内翻江倒海,咀嚼的拐棗清甜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腐爛之味兒。那味道,有點像是腐屍的氣味。我在一旁狂吐起來,連帶着連膽汁兒苦水都吐了出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準備起吊!”

“繩子纏好!”

“一,二,三!”

工人正準備将拐棗書連根拔起,巨大的晃動讓樹上的拐棗不停地往下掉。那棵樹漸漸地被起吊機拔起,黃褐色的土壤翻湧出來。樹根被拔起,一大團樹根纏繞在一起,上面滿滿的都是泥土。

“他媽的,真邪氣,怎麼拖不動了?”

司機探出頭來破口大罵,起吊機正在發出者巨大的轟鳴聲。

“來幾個人,把樹根上的土拍掉。”司機向着工人發出命令。

幾個工人拿着鐵鍬往掉在半空中的一團樹根上面拍打着,土壤淅瀝瀝地往下落着,司機嘗試着再次起吊,可是還是拖不動。無奈,幾個工人又使勁兒地拍打着。泥土落着,樹根漸漸清晰起來,這些樹根,纏繞交織,已經分不清哪些是主根,哪些是叢根了。

“啊!你們來看,這是什麼?”

一個工人突然大聲尖叫,我和小夏應聲而去。

眼前的一幕我想所有人都沒有見過。(小說名:《發小》,作者:渡忘。來自:每天讀點故事<dudiangushi2018>,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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