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年前廈門電視台的一個談話節目，主持人王依明誠邀我侃談讀書的美妙，哪知一進入角色，我竟忘了主持人反複叮咛的主旋律，情不自禁抱怨起讀書數度害得我燒破鍋的慘劇：當那鋁合金的鍋體在火的幹煎下發出刺鼻的煙氣，襲擾得鄰家阿婆為之驚呼，我這才如夢初醒，棄書救鍋。一同侃談的林立金教授大有同感，我倆掐指一比，他燒破的鍋比我還多。于是因讀書而燒破鍋的難友在演播廳惺惺相惜，譜出“書迷所遇略同”的詠歎。由此想入非非，為燒破鍋立下三論：
首先，一心不得二用。總以為坐視鍋中飯菜炖熟燒熟，實在浪費時間。于是賊心頓起，想竊得三兩分鐘，貪讀幾句。那料得恰好撞上佳章妙篇，于是被字裡行間伸出暗器鈎住神魂，等到生米煮成熟飯青菜烤成菜幹好鍋燒成破鍋，悔之晚矣。收拾殘局，時财兩空，可謂事倍功半。禍隔數周，以為自有前車之鑒，腦海裡“燒破鍋”的利劍高懸，不過等煮熟之際随便翻它幾頁兒爾，結果又重蹈覆轍。這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巧夫難為書米同炊”。
再則，能導緻鍋被燒破的書當為好書，至少破鍋的主人有理由這麼認為。好書形同好菜，好讀味似好吃。不管你有多麼深刻，味同嚼蠟就斷不能稱為好書，把深刻與好讀對立起來，使深刻失去了好讀的樂趣，這便是某些深刻的悲哀。也是假深刻們專好披着晦澀的大衣粉墨登場的謎底。寫家們，如若把深刻的見解寫得讓人燒破鍋，那深刻則大幸也，本夫就是燒破鍋也萬死不辭。可惜為深刻而燒破鍋的幸事十分難得。所以就目前而言，大凡燒破鍋的讀者都不大可能是亞裡斯多德。
最後，燒破鍋既污染空氣，又浪費能源，還破壞家産，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各國各地什麼鳴笛水壺、煙霧報警器、什麼煤氣自動熄火裝置、全自動電飯煲等等小發明層出不窮，直接或間接為保鍋護鍋作出了劃時代的貢獻，足見“巧夫難為書米同炊”是一個國際性的攻關課題。我家的廚房目前還無力與國際接軌，所以防止燒破鍋惟有土法上馬：眼下不是有什麼買高壓鍋以舊換新的把戲嗎？千萬别貪那個小便宜！舊高壓鍋可是一個寶，配上一個普通的鍋蓋，就是一口打不爛燒不破的寶鍋。高壓鍋的鍋底厚如坦克，而煤氣竈的火力決無穿甲彈的功力，如此燒破鍋的問題便大緻可迎刃而解，邊炖邊讀的無窮快樂也就基本上有了保證。家藏的妙法和盤托出，願與普天下勇與妻子争家務的丈夫們共享。（1988-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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