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威海新聞網
“今宵風物異尋常,月底梨開萬朵光”。我終于等到了徐渭詩人所描摹的勝景異象了,于膠東半島上演,在赤山風景區重現。以此為題記,表達我的興奮之情。
一
膠東半島的赤山,靠着著名的石島灣,當地的老鄉說,這裡是個“雪窩”,雪是純潔的精靈,赤山人把她視為天公所賜的禮物,叫“梨花雪”,簡稱“梨雪”,下大雪才叫“梨花開”。今冬就幸遇一場盛大的“梨雪”。
赤山無梨樹,冬季裡卻有梨花開。春天有桃樹,桃花開如粉雲,抹得一個赤山粉嘟嘟。夏日有櫻樹,櫻花好纏綿,開得熏風不走,雲低來示好,醉得面若酣酡,形似黛玉。秋天裡的楓樹,獨占山之韻,不管不顧地用純粹的紅,塗抹着山坡溝壑,給個赤山披彩挂紅。到了冬季,這些都得禅讓退居了,讓梨花出場吧。
真的梨花本無什麼特别處,在群芳裡,應該屬末流了,提及梨花,似乎平常得不能入眼,要不是有個“梨花帶雨”的文學描寫,這梨花啊,那真的是沉落風塵無人識了。可梨花與白雪攀上了,梨花的生命從此反轉,不在春天裡妖冶,隻在寒冬裡飄逸,成為一道詩意的大風景。
蘇轼說這梨花是“惆怅東欄一株雪”,(《東欄梨花》)春天裡還有雪不殘,梨花勝雪強十分。唐代詩人丘為說梨花“冷豔全欺雪”,(《左掖梨花》)雪做了陪襯,無雪則梨花無神。自從岑參那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詩句一出,則梨花如雪更勝雪,雪因梨花而複活了美,也讓我們對冬雪的審美達到了一個嶄新的視界,似乎寒冷把一片片梨花給消融了,人間哪有朔冬寒,處處都是四月天啊。所有的賞雪,無一超越以梨喻雪的意境,即使是重複了,也還覺得頗有新意。要看到一樹一山挂滿梨花,可不是一件易事,需要那一場曠世難得的“勝雪”,雪不吝其朵,風不敗其容,想想,真的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了。唯“人和”不好理解?蜂戀蜜,蝶戀花,雪戀美,赤山是赤山人精心打造的一處内涵豐盈的人文美景,梨雪光臨,情理之中。在膠東半島,曾于2006年初冬落過一場覆地齊腰深的“鴻雪”,那年那天,我正乘一輛小貨車去赤山采購裝修新房的石島紅理石,我蝸居在車鬥裡,任雪染赤石。碩大的雪花,将赤色的石島紅包裹住,雪是嫌紅石的花太過浮躁?而用純潔的雪來添加石花的亮?以這樣的方式滋潤石花的紋理?這些,都成為一種雪與石頭的記憶。為生計,也忘不了審美,每當我看到家中的石島紅,就想起那年的雪,似乎,夏日裡,紅色給我了一種清爽,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色彩美學,我曾查閱色彩美學的書籍,不能找到根據。
我喜歡大雪,常常走進雪的舞蹈裡,舉手抓雪,仰面受雪,釋放着驚喜。我是一個簡單的人,冬雪是我與之相逢的理由。
二
真正給我宏大審美體驗的是今年初冬的大雪,12月17日,膠東落下一場暴風雪,是僅次于那年鴻雪的一場雪,雪深可及膝蓋,雪漾在半空,宛若鵝毛飄忽,沒人懼冷,跑進雪裡,與雪共舞。此時,我在回家的路上,通過視頻直播,欣賞到了赤山景區的“梨花正開”美景,那真是“冬欲春休春不休,海棠不雨梨花雪”,誰言雪花冷,我說雪花勝過東風三千暖。
這場美如梨花的雪,創造了一灣一山的夢幻。純淨的石島灣的藍,似乎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寶石,閃着純藍的光,那才是真的“海之藍”“夢之幻”。一碧如洗,本就碧藍,誰人可來為海洗?無瑕不染,碧玉說不定還有瑕疵,我們隻能用“瑕不掩瑜”來打個圓場,而一碧無塵的海,仿佛伸手進去,多深都可見藍色的五指。雪大如鵝毛,想一下子裹住這純藍,妄想啊!海是有着融雪的溫度的,距海面千尺,雪花隻能做飛舞狀,為那一灣的純藍表演,哦,雪花是把一灣的藍當作了目不眨睛觀看梨雪表演的眼睛了。太陽暫時躲到了雲層裡面,把光線收攏起來,為梨雪的張揚而讓路。這是一面無法再重現再描摹的油畫,夢幻是它的特色。梨雪密布的天空,純藍編織的水綢,中間是一灣的漁舟。灰色的,藍色的,淺黃色的,古銅色的,似乎,都被白色的梨雪喚出了生動,無比鮮豔起來,居然沒有了冷色調,不可思議啊。這些漁舟的顔色在平時,似乎并不起眼,色彩的交織,可以讓無色變有色,色彩一下子活泛起來,閃動着,跳躍着,覺得是一灣的風在吹拂,把個畫面吹得飄忽起來,想上前摁住卻不能,就靜觀這幅油畫吧,就把多情的畫面和色彩,收藏在心底吧。這是一種足以融化自己的色彩,不管自己有多少情緒,都可交給這種色彩,我相信色彩是可以美化我們的任何情緒的。我常常想,滂沱的大雨,總是把情緒澆成落湯雞,而皚皚白雪,是把情緒裹住,然後,再徐徐地融化之。我喜歡每一片雪。很想抓取一把,嘗嘗色彩的味道。那些一貫喜歡藍海的海鳥,似乎是有意讓了舞台,給了梨雪,是梨花勝雪,還是雪勝梨花?有時候我們無法較真,都說落葉缤紛覆地是美,可飄漾于空中而不落,是怎樣一種矜持的美?是仙子舞袖?是玉人相會?夢幻在夢後都不能說清了,可正當其時,又怎麼能說得清呢!
唯有這場梨雪給人以充沛的想象。記得法國文學家安托萬說過一段很有意思的話:“當一個人凝視石堆,想象着大教堂的畫面,石堆就不再隻是石堆。”我覺得,其中包含着入情的成分,隻要你喜歡這樣沸揚無邊的梨雪之景,任何想象都顯得生動起來,也更加成立。簡單的物象,完全可以變成意象,成為一種情感的藝術。上萬隻大天鵝,一齊昂首向梨雪,這是她們的錦衣玉食啊,她們是帶着崇拜的心情,在祈禱,在期待,這是一場以白色為主題的盛宴。大天鵝齊集灣畔的北岸水域,列隊整饬,宛若開在水中的一朵朵蓮。不!是那梨雪的化身,我一直覺得梨雪降落下來沒有被海水消融,到底去了哪兒?我找到了,原來蛻變為一隻隻大天鵝。詩人說“重門半掩梨花雪”,那是狹小的境界,局促啊!又有詩人吟“中庭恰照梨花雪”,還是離不開那點地方,而在石島灣裡,以海為庭,梨雪化作萬隻大天鵝,這是一種怎樣的意境!冰潔的玉身,恰是雪與鵝特有的共性,我多麼想捧起一抔雪,等回家也化作一隻天鵝,感受一下從來沒有的一種神奇,我想應該會發生,我不想否定這種癡心妄想。我固執,世上可以有化腐朽為神奇,怎麼就不能有化梨雪為天鵝呢!
三
梨雪,是赤山一山嘉木的初冬盛宴。赤山多嘉木,方圓三十裡,層層疊疊,差一點就将岩石的赤紅蓋住了。下雪了,真的是堆瓊積玉幾千疊,梨雪赤山天下絕。一幅雪制的版畫,端聳眼前,雲浮瑤玉色,皓首碧穹巍。誰看了都會湧出澎湃的詩意。哦,榮了一夏,勁了一秋,倦了半冬,嘉木也應該有歇息之時啊,于是天公為此準備了一場梨雪制作的盛宴。嘉木最鐘情于梨雪,是欣逢一種特别的沐浴,是雪浴的臻境。褐色的榛樹,于是有了精神,蒼翠的松樹,于是有了暗綠,挨挨擠擠的枝丫間被梨雪填滿了,讓蔥綠的喉嚨喝個夠。一坡的楓葉還要延續半個冬,就是不肯卸下她的紅妝,梨雪太大,可還是蓋不住,就像披上了雪的袈裟,紅色隐約其間,哦,赤山啊,本來就屬于佛教聖地,一切物象總是那麼相像,總是那麼多情地表達着自己的意向。誰說冬天屬于蕭條,屬于寂寥?有一顆熱愛塵俗的心,有一種大寫意的審美眼光,一切都會變得生動起來,無論是山,無論是木,隻要有梨雪,突然就返老還童起來,那是鶴發童顔的美。木不敢枯,山不敢老,聆聽法華院中早就飛出念佛的聲音,其實,這是我們理解的境界偏狹了,按照佛理說,一切聲是佛聲,一切色是佛色。是的,雪落無聲亦有聲,聲在心頭成玉音;梨雪無色成斑斓,隻要一個人有一雙慧眼。有時,世界因一點改變,我們會悟出很多從未得到的東西。
梨雪着意給山以純淨,這是一種境界。我想,人如果如雪,那就應該有讓别人得到歡快的能力,起碼應該有一種給與的善意。以此來看,溫柔莫如雪。我記得一位詩人說,嚴寒裡最溫暖的是雪。走進雪境,我理解了他的話。
每逢這樣的梨花雪,就是赤山的一次盛大的換裝。這是負責景區導遊工作的周秀麗經理的說法,我非常認同。在平凡的日子裡,赤山總是以山石赤色示人的,它應該也有閉目歇息的那一刻啊,是的,這一刻就是梨花雪綻放的日子。南峰的仰面佛,還是卧在山峰上,但覆了一層梨雪,紅色的袈裟隻等陽光傾山的一刻,用玉雪悄悄濯洗,這是怎樣的換裝盛日!中峰上獨立峰巅的的碑石,此時已經被梨雪裹住了,哦,也待日出,玉雪洗滌那些石碑上的文字,那些文字,據說是“天書”,所以,不能染上塵埃,我真期待看到讀到從雪中解封出來的文字,據說隻有那一刻才看得見文字之形。北峰的岩石如赤龍,一頭探海,隻是并不入海,哦,原來是流連這人間的美景啊,此時赤龍變成了白龍,古籍上說“雲擁白龍來戍壘”,我真怕那雲錯把赤龍當白龍。也好,龍身安然,豈是雲朵攜得動的?隻有那座高聳如雲的“赤山明神”,古銅色的身軀和臉膛,就是不着一片梨花雪,依然故我啊。他的那隻手一直定格着,那是“海不揚波”的手勢,此時,那隻神手,卻是“天迥撒成花”,或者是“階前撒珠戲”,未可知,還是盧延讓的詩句寫出了一個真實,石島灣裡裝滿梨花雪,灣滿海溢。在其下,仰視之,漫天舞梨花,梨花何其盛,原來确有神助。赤山人早就這樣解釋下雪的盛況了,我隻是道聽途說,以為還是很新鮮。佛家總是把一切都看成有着無法割裂的因果,也是,飛舞梨花雪,換下一次妝,原來是“明神”使然。赤山人從大自然裡找到了嚴密的邏輯推理,無可置疑。我确信,每一個地方的人,都有他們的情感邏輯,這是一種愛的理由。
四
一場梨花雪,在赤山上寫下一則唯美的童話。童話并非是格林的專利,也不是童話王國丹麥獨有,赤山上的童話更為精彩。“滿船清夢壓星河”,這是童話的臻境,而打造一處清澄的城堡,更是喜歡童話的人的向往。這裡就是一則梨雪裝幀的童話。赤山塔,飛檐捧雪,赤山閣靜立玉色裡,大雄寶殿換成了白色的頂蓋,變得如此聖潔無染。法華院暗紅的牆壁,還是沒有被梨雪裹住,白裡透着紅,紅裡耀着白,美輪美奂,将兩種色彩交織成童話的色彩,無法拿掉任何一種顔色,是皎潔飽滿的雪戀着紅身黛瓦?還是雍容華貴的紅有意烘托着冰清玉潔的梨雪?任何一種猜測,都有着理由,無法否定其一。我向來把“童話世界”和“人間仙境”混淆,看來也沒有必要去厘清了。
真有童話在這裡誕生啊。周秀麗經理把視頻的收尾放在了櫻花大道前的石階前,一群紅紅綠綠的男女已經把一尊雪人堆起來了,這是真的“梨雪人”啊,多麼珍貴,可笑的大腹,不成比例的腦袋,頭上那頂黑色的禮帽,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一條紅色的領帶,交叉系住,在胸前打了一個蝴蝶結,我仿佛看到雪人正在說話,哦,是的,她在讀格林的童話《白雪公主的故事》,圍着的人,都在聽,他們并不覺得冗長,似乎,沉浸其中,才是他們的心願。我知道,那個故事的格調太凄然,而這裡,童話隻有一個主題是歡樂,因為山峰上的明神就是要把歡樂帶給人間,我一下子想到這個主題,赤山人不止一次跟我說明神存在的意義,這些,或許是子虛烏有,但真正美好的心境是存在的,他們一直就是在偏于一隅的地方創造着歡樂,因為盛世靜好,他們才樂于去創造屬于地方特色的文化,梨雪文化,也是赤山文化的一個部分,不能漠視。
其實,我還發現,此時,大雄寶殿的院落裡,有幾個僧人,灰袍長衫,特别顯眼,他們彎着腰,正在掃除院落裡的雪,我想告訴他們不要掃了,這是飄落的梨花,可他們聽不見,我使勁地吟出一個詩句:“春風滿徑梨花雪。”他們應該懂得,此時雖冬卻是春風開始蕩漾了,我真的希望這梨花雪鋪滿一山,裝進庭院,灑滿石島灣,不融,不化,不變形,不褪色……
其實,一場梨花雪就像一出交響曲,将天空、海洋、山脈、林木、屋舍,一下子喚醒了,那音樂的氛圍是白色的,純潔的,無染的,而且還有一種味道,我說不出味道的特點,是甜是爽?都是。我就想伸出舌尖,吮吸一粒雪,含住一片梨花,我被雪征服了,我把自己想象成赤山的一塊峰石,雪覆蓋了全身,沾染了純粹的雪味,把雪當衾被,我睡着了。生活裡有很多的邂逅,邂逅一場梨花雪,讓情感來了一次浪漫之旅,此生難得如此盛大的邂逅啊。也是邂逅了一首《白雪歌》的古風,柔情片片舞,風骨蘊瓣中。我很想雪中登臨赤山峰巅,與雪共舞一曲“梨花舞”。
我還相信,梨雪是有香的。赤山梨花開的抖音傳到我南京的朋友那裡,他們跟我聊天,說出一個非常精彩的句子:聞到了雪的香。重複着,興奮着。一處美景,雪況空前,清香遠播,這才是大美。
我不知再等到何年何月何日,再有這樣一場盛大的梨花雪,真的希望在這樣的日子,你不要蝸居在家,趕快出門,去目睹赤山梨花正開的盛況。
作者:懷才抱器
本名:牟新才。生于膠東半島一小山村,對山海有着特殊的情感。退休後,對文學有了依賴性,喜歡深度挖掘生活裡的美,展現膠東半島的地域美。曾創作兩部網絡長篇小說《婚姻之磨合期》《江湖不奪愛》。2018年7月注冊江山文學,先後擔任【柳岸花明】社團總編,【浪花詩語】社團副社長。2021年1月任【東籬采菊】社團副社長。創作文章350餘篇,精品280餘篇,絕品文章8篇。獲得江山文學“絕品宗師”稱号,其名入“名人堂”。曾多次在江山文學征文大賽中獲獎。“江山文學十周年慶典征文”古韻《江山賦》一等獎,“十年江山情”征文一等獎,“江山人賞江山文”征文特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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