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為外交官(1985年)
1985年9月,我與妻子黃湘開始在渥太華的中國大使館教育處工作。此時加拿大有來自中國的公派留學人員約2000人,分布在十個省的50多所高校和一些科研機構。另外還有數百名自費留學生。大使館教育處主要管理公派的留學人員,包括公費的研究生與訪問學者及所謂“自費公派”的人員(指獲得加方資助,國内單位批準以“公派”身份出國學習的人)。
我們初到使館工作時,國家教委給我們定的級别都是三等秘書。當時加拿大政府限制中國外交官人數,作為變通,我們以“中國教育交流協會駐加拿大聯絡官”的名義在教育處工作,使用綠色的中國公務護照。教育處有官員五人,還有倪參贊夫婦和一位一等秘書。一開始的分工是我偏重于與加方的教育交流工作,黃湘參與内部與留學生的财務管理。我們這個聯絡官的對外身份使用了一年多之後,加方解除了對中國外交官的人數限制。那時我已經升為二等秘書,我們的身份也就變成了中國大使館二等秘書(當時在編的外交官配偶對外都使用夫人的身份),換領了紅色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護照。
▲ 獲得生物學博士學位(1987年)
學者轉做外交官也還有一個适應過程,尤其是要練就外交官的各項“基本功”,例如熟悉國家的總體外交政策以及對駐在國外交的各項方針、基本的外交禮儀和保密規定等。我對加拿大的教育和中國留學生的情況都不陌生,所以很快适應了新的工作崗位和新的生活。
在渥太華的中國大使館當時有外交官40多人,算上工勤人員和家屬近90人,算是中等規模。加拿大是最早與中國建交的重要的西方國家之一,曆屆中國大使級别都很高,早期黃華、章文晉出使加拿大之前都是外交部副部長。我們到使館時的大使是餘湛,也曾任外交部副部長。那時的中國外交官不能帶家屬随任,也有夫妻雙方都在大使館工作的,但是不能帶子女。我們在館工作後政策已經有所變化,配偶可以作為編外人員随任,如不随任也可以公費來探親一次。後來國家的政策更寬了,子女可以來國外上學,連父母都可以來探親了,不過我們沒有趕上這個好時候。
▲ 與妻子黃湘在北京(1979年)
以前我們的外交官是供給制,國外管吃管住,隻發少量零用錢。我們到館前已經改為薪金制。不過那時薪金标準不高,記得我做一等秘書時月薪不過200美金,與今天我們駐外的外交官的薪金标準差得實在太遠了。吃飯仍然是食堂制,但要交夥食費。這裡不妨回顧一下20世紀80年代中國外交官的衣、食、住、行。
衣
剛到大使館我就發現,我們的外交官出去活動和在館内接待來訪者時都西裝筆挺,不過面料和款式都相近,因為大都出自北京百貨大樓的外交人員服務部或“紅都”服裝店。而隻要是在館内辦公,大家則穿得越随便越舒服越好。
我們的辦公室都不對外,會客有會客室。大門口的值班員通知誰有客人,此人就在辦公室換上西裝下去會客。辦公室裡沒有人穿西裝打領帶,都是便服加布鞋,還有穿拖鞋的,圖個舒服。我由于幾年的留學生生活,不太習慣這種灑脫的着裝方式。我覺得在辦公室穿着整齊反映一種積極的精神面貌與工作态度,而且是對同事們的尊重,所以我到館工作後堅持每天上班都穿西裝打領帶。
一開始我打領帶去食堂吃飯,其他處室的同事總問我是不是有外事活動,因為大家都是有外事活動才着正裝的。教育參贊對此很贊同,後來先是教育處的其他同事開始上班穿西裝打領帶,再以後使館大部分同事也都開始上班着正裝,這也是我們逐漸開放的标志。
那時我們的薪水不高,不可能買名牌衣服。國内做的衣服又不大夠水準,如何買到物美價廉的服裝就成了一大學問。渥太華的大百貨公司每年會有一兩次大減價活動,服裝集中在一個體育館裡減價出售,這是我們這些不富裕的中國外交官添置衣服的好機會。幾次采購回來,外交官都穿上了外國生産的西服。雖然在對外活動時常會“撞衫”,但畢竟陣容明顯改觀了。後來外交官的收入逐漸提高了,衣服的質量與款式自然也就不大一樣了。
▲ 與妻子黃湘在加拿大(1983年)
使館的女同志們早先是不化妝的,也不太注意着裝搭配。黃湘從留學生中來,很注意儀容整齊,她和館内幾位年輕女同志每天化妝,換不同的衣服。其他女同志看了也慢慢注意起衣着打扮。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時隻是需要有人帶個頭。當時的餘湛大使和夫人左伊對她們此舉也很支持。
食
中國駐外的使館從開始供給制就是吃食堂,我們在時仍如此。使館那時共有四位廚師,都是南方來的,年輕且手藝好,使館的宴請和招待會都是他們做。渥太華的外交使團都知道中國大使館的飯最好吃,絕非外面中餐館可比。
那時我們使館的飯廳在地下室,各處室都有自己固定的餐桌,每個人有固定的座位。早飯通常是稀飯、鹹菜、饅頭、牛奶。一周一次豆漿油條。我留學時就養成晚睡晚起的習慣,從不去吃早飯,唯有吃豆漿油條那天才會例外。中飯和晚飯都是兩菜一湯,一葷一素,随便吃,沒有限制。大使夫婦單有一個小桌,但是飯菜與所有人都一樣,無任何特殊。使館每個月要吃一頓餃子,每逢此時,所有女同志都去廚房包餃子。女同志在一起七嘴八舌,熱鬧非凡。
秋天總有當地華人送來一些大閘蟹,食堂會在周末擺出啤酒,讓大家痛飲一番。
外交官常在外面吃飯應酬,我們請加方多是在當地的中餐館,加方請客大都在高級的西餐館或大酒店的餐廳。幾年内我們光顧過渥太華的許多餐館,但是覺得吃得最舒服的還是在我們中國大使館自己的飯廳。
住
▲ (圖片來自網絡)
中國大使館所在的建築原來是一座修道院,使館各單位除教育處外均在這裡辦公,宿舍也在這裡。那時的條件不好,每對夫婦隻能有一個單間。後來國内幾次派工程隊來改造,有了帶洗手間的宿舍。
我們教育處20世紀80年代初就在使館附近買了一棟三層小樓,除二樓作辦公室和會客室外還有三套單元房可供居住,這在當時算是比較好的條件。
我們離開以後使館又曾幾次改建,辦公與居住條件有了很大改善。再以後外交官就可以到外面去租房住了。那時我們的使館有一個面積很大的後花園,有花有樹有草坪,飯後大家都喜歡在那裡散步,呼吸新鮮空氣。
多年後的2017年春,我去渥太華主持一個國際會議,應新任駐加拿大大使盧沙野和教育參贊楊新育之邀再訪中國使館,看到館内的條件與30年前相比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行
在加拿大汽車就像一個人的腿,沒有車寸步難行。我們那時使館的車輛是不缺的。大使的車是一輛凱迪拉克,很氣派也很舒适。我們的車都挂紅色的外交牌照,警察對外交車很客氣,即使違章,隻要不太過分,一般也不找你的麻煩。那時中國外交官自己開車的還不多,使館有三名專職司機,主要負責給大使開車并開公務車。教育處官員則自己開車。我和黃湘在留學時就有駕照,在教育處各開一輛别克牌轎車。
黃湘恐怕要算是中國駐外使館領館中最早開車的女同志,也給館内其他女同志學開車帶了個頭。
為了豐富業餘生活,使館經常組織大家在周末去郊遊野餐。此時十幾輛紅牌外交車一起出動,排成長龍奔向風景點。食堂為大家準備豐盛的食物,有各種燒烤、主食和飲料。在綠色的田野上和清澈的河流旁,大使、參贊與工勤人員一起野餐。我們坐在草地上,伴着清清流水,仰望着藍天白雲,陶醉在大自然中。每年春節,使館會在除夕夜聚餐。飯後是聯歡會,每個人都上場表演節目,大使夫婦亦不例外。在回蕩着歌聲與笑聲的大廳裡,我們忘卻了身在異國他鄉,隻感到集體的溫暖。這樣充滿同志之間真情的歡樂時刻實在令人難忘。
▲ 與餘湛大使(右一)和大使夫人左伊(右三)在一起(1986年)
我們初到使館工作時的大使是餘湛,他是一位老革命,有豐富的外交經驗,當過外交部主管東歐事務的副部長。我曾經親眼見過他在使館遇到突發事件時,不慌不忙,沉着指揮的大将風度。他和夫人左伊都沒有架子,平易近人。在飯廳,我的位子就在大使夫婦就餐的小桌旁,我有時會端着飯碗向餘大使請示事情,他毫不在意。
接任的大使是擔任過外交部美大司司長的張文樸。說來我家和他家還是世交,我的祖父在20世紀20年代留美回國後在清華大學政治系任教,當時的系主任就是張大使的父親張奚若,兩家都認識,私下裡我還應該稱他一聲叔叔。張大使業務能力極強,中英文俱佳,對部屬要求嚴格。在他手下工作一點松懈不得,同時也能夠學到許多東西。餘大使多年前就已經謝世,後來我們還去看望他的夫人左伊。2018年我退休後與黃湘一起去看望了張文樸大使和夫人張沛。九旬高齡的張大使思路一如既往敏捷。
▲ 1989年國慶招待會上與張文樸大使(左二)和大使夫人張沛(右二)合影
說實話,30年前我們在中國大使館工作時各方面條件都不算好,半供給制的集體生活有種種不便,但是同事之間與各單位之間非常團結。使館在前後兩任大使餘湛和張文樸的領導下,充滿了團結活潑的氣氛,至今回想起來仍然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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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 | 《我在國際組織的25年》
作者 | 唐虔
編輯 | 外交官說事兒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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