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流行語

○畢永傑

歲末年初，一則關于“年度流行語”的消息吸引了我的目光。

2022年12月8日，由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管理司、語言文字信息管理司指導的上海《語言文字周報》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2022年“十大網絡流行語”，“冰墩墩（冬奧會）”“二十大”“中國式現代化”“人民至上，生命至上”“做核酸”“俄烏沖突”“劉畊宏女孩/王心淩男孩”“數字經濟”“網課”“卡塔爾世界杯”榜上有名。

窗外是熟悉的景色，車流來來往往，穿梭不息。虎年往事曆曆在目，我的“年度流行語”是什麼？它如同紛飛的雪花，不知從哪裡突然湧現，相繼躍入腦海。然而，又仿佛被乍出的太陽悄然融化，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冬日裡的周末，馬路上人車稀少。大路兩側，枯黃的法桐樹葉終究抵禦不了寒風的搖曳，如同那群驚慌失措的麻雀兒，從樹枝上翻着跟頭相繼跌落，在硬硬的水泥地面上遊來蕩去。

人行道上，一位中年女子身着橘紅色馬甲，左手緊握一柄長杆簸箕，右手持一把掃帚，正在吃力地把粘在地面上的煙頭、樹葉等一點點地清除掉，倒在不遠處緊靠路邊的三輪車上。她不時蹲下身子，撿拾地面上的碎小紙片之類。手指從破舊的棉手套裡伸出來，像凍透的胡蘿蔔，在雪地的映襯下，格外紮眼。

又一陣風刮起，不知從哪裡刮來的樹葉，又灑落在她剛剛清掃好的路面上。她仍不動聲色，默默地又折回，三番五次，這樣，在路上踅來踅去，不厭其煩。

大街上前後無人，沒有人在監視她的勞作。我滿臉疑惑地注視她，她也無動于衷。透過一次性口罩上方，目光仍然盯在地面的落葉上。

對我而言，在濟萊高鐵施工現場，這樣的眼神再熟悉不過了。不久前的一個秋日，在濟萊高鐵東北嶺隧道南出口，我遇到這樣一位建設者。三年前，中鐵三局的施工隊伍進駐魯中山區。像很多年輕人一樣，家在山西長治的王傑辭别親人，跨越千山萬水，來到齊魯大地的崇山峻嶺中，開啟了他的高鐵隧道建設。如今，早已建成通車的隧道就在眼前。錦陽關外，大山睜着眼睛，充滿好奇，仔細端詳着雪野一帶的綠水青山。它，無疑是這位年輕建設者衆多作品中的一個傑作。

閑聊時，王傑打開微信，與妻子漫不經心地唠嗑。看着親人嬌羞紅潤的面龐，他說着一些無關緊要的問候話語，顯得有點陌生。時而流露出久違的熟悉的親切的眼神，微微濕潤。

晚飯時，王傑跟我絮絮叨叨地唠家常。餐桌上擺着一碟豆腐渣，勾起他對往事無限的回憶。他仿佛在自言自語，早些年讀書時，放學回家要推磨、燒火、出豆腐……老母親貼的餅子好吃呵，有時，她也做一些類似的豆腐渣，真香哪！豆腐很少吃，要留着換錢，攢着供小孩上學、成家。

他心很小，最見不得老母親那慈祥的目光。這一兩年，因為趕工期，加之受疫情影響，離家又遠，交通不方便，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老人家了！

說到這些時，他嗓音哽咽，眼圈兒漸漸紅了。

眼見得濟萊高鐵臨近完工，談及今後的打算，王傑告訴我，過一段時間，隊伍可能要開拔到濰坊，京滬高鐵二通道天津至濰坊區段的高鐵建設即将開始。具體地點在哪？誰也不知道。現在能夠确定的，那同樣是一個遠離家鄉的地方。

汽車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盤旋，司機師傅直視前方，雙手熟練地轉動着方向盤，他根本無暇顧及周邊美麗的景色。

師傅的名字真好，叫富裕。這裡的山路走過多少遍，他已經記不清了。卻記得哪個路口有一排棗樹，哪個拐角處有幾塊石頭，哪個村頭立着一頭“拓荒牛”……

高鐵聯調聯試期間，幾乎每天晚上22時許，萬家燈火，山河入眠。富裕師傅卻要洗把臉提提神兒，出車送施工人員到濟萊高鐵沿線作業門口。淩晨五點，東方欲曉。他要趕到作業門口，再把作業人員接回工區。這樣，他最遲4點多就得起床。

閑暇時，老師傅也會不緊不慢地與你聊天。談話中，流露出對家人無限的眷戀與思念。從工區到指揮部，再到工地，三點一線，他每天駕駛汽車往返奔波，無一差錯。開車不走神，車内不抽煙，備品一應俱全，開水、紙巾、口罩、消毒液……富裕師傅有細緻周到深得同事們的贊許。從車内的後視鏡裡，我看到師傅戴着口罩，目光堅毅，炯炯有神。

同行的小呂，老家遠在黑龍江。因為來山東施工，小夥子在膠州安了家。沒有想到，工地後來又搬到了萊蕪。裡裡外外、鍋碗瓢盆、起早貪黑……妻子一個人帶孩子太累了！他幹脆讓媳婦帶着孩子住進了工區。這樣，工餘時自己也好伸把手。連續幾個月的夜間施工，小呂熬紅了眼。白天，需要協調方方面面的關系，他手中的電話幾乎響個不停……說話間，呂長權苦笑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些無奈。

回到指揮部，正值核酸檢測時間，兩位工作人員正在耐心給大家測試。排隊等候檢測的人越來越多，她們好像已經堅持了兩三個小時的樣子，但是仍然按照标準，一絲不苟地認真重複着，重複着近乎機械式的動作。

說不清有多少個日子，每天下午，她們——也許是另外兩個“她們”，固定時間在這裡登記、檢測、取樣……有條不紊。由于全副武裝身着防護服，截着面罩，我看不清她們的面龐，但透過防護面罩及眼鏡片，從她們的眼神中，我還是讀懂了她們的專心、專注與專業。

這樣零零碎碎的畫面片斷，如同這漫天的雪花兒，在腦海中不斷閃現。忽然，我眼前一亮，看到每一枚雪花上寫着不同的字樣，更多的注解。

環衛工的辛勤勞動、王傑的别離舍棄、富裕的執着堅守、小呂的傾情付出、志願者的專心專注……他（她）們所作所為，沒有驚天動地，隻是點點滴滴。與“數字經濟、網課、卡塔爾世界杯”等年度流行語幾乎不擦邊兒，卻有着一個共同的注解——奉獻。

是的，這一年，病毒無情，時光變遷，歲月如歌。你的流行語光彩奪目，亦或平凡無奇，不管大小，無論輕重，它都将伴随你的汗水、淚水、血液，銘記在史冊，成為你人生中永恒的、無法改寫的記憶。

虎年匆匆逝去，新年快步走來。雪花紛紛飄落，終于無聲無息。擡眼望去，潔白的大地好像一張重新鋪平的稿紙，提醒你、我、他，一筆一劃，傾心用情，寫好年度流行語——這是人生的足迹呵。

作者簡介：

畢愛學，筆名：畢永傑，漢族。現供職于中國鐵路濟南局集團有限公司。先後在《人民日報》《工人日報》《中國青年報》《山東文學》《大衆日報》《人民鐵道》等報刊發表各類文章三百餘萬字，榮獲各類獎項若幹。《齊魯晚報》青未了副刊簽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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