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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在家的意義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1-28 22:12:08

Dzolan

看到“房間裡的母親”這個書名時,腦子裡出現的是《婚姻生活》裡,傑西卡·查斯坦飾演的母親穿着松垮的病服坐在産檢台上,請求丈夫出去讓自己靜一靜。随後,她躺在台上掩面抽泣;是法國電影《小媽媽》開場時,女孩跟養老院的老人們分别告别,她回到外婆的房間,看見自己的母親正取下牆上的相框,母親允許女孩留下外婆的拐杖作紀念,接着面對窗外坐了下來。整個場景中,母親從未以正臉現身,鏡頭隻記錄下她的側臉、聲音,以及最後她獨自面向窗外的背影。母親的背影和未曾出現的正臉隐藏了她不願示人的悲傷,一如産檢台上的傑西卡·查斯坦在丈夫離開後才流露出對決定放棄第二個孩子的痛苦。

媽媽在家的意義(講述是為了理解)1

電影《小媽媽》中母親的背影

如果要引申一下的話,“房間裡的母親”可能意味着兩種現實。一種是我們早已知道并習慣的——大部分時間裡,母親要獨自一人養育孩子和處理家務。另一種似乎并不被留意,在養育孩子和照顧家庭的過程中,母親在身心上承受的壓力和傷害很難用一種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方式緩解,因為她為此所遭受的早已被編排到關于母親的神話叙事中。在這個叙事中,母親是自願踏入房間,用不求回報和關注的犧牲換取孩子的成長和家庭的日常運轉。

媽媽在家的意義(講述是為了理解)2

加拿大作家希拉·海蒂的自傳體小說《房間裡的母親》

事實上,這本加拿大作家希拉·海蒂的自傳體小說《房間裡的母親》就是回顧了家族裡的兩代母親在家庭生活中作出的這種犧牲。時至育齡階段,這段家族史也對作者本人造成了困擾,她是否要延續兩代母親的命運,用一個孩子取代自己的寫作事業?作者找到了一個看似荒誕的辦法,用三枚銅錢占蔔,試着從中找到關于未來的答案。

回顧家族史,作者從自己的外婆講起。外婆名叫瑪格達,十二歲時父母因流感去世,她和三個弟弟被表親收養,沒讀到高中就去做了縫紉工,二十一歲時被關進奧斯維辛集中營,認識了後來的丈夫喬治。從集中營出來後,瑪格達重新去讀高中,上了法學院,她想要成為一名職業律師的願望因為丈夫走私毛衣的罪行而斷送。

瑪格達的餘生都在協助丈夫打理毛衣生意,她将自己未實現的人生目标強加到自己的女兒、也即作者的母親身上,“整個童年和少年時代,我的母親在房子裡獨自醒來,她的父母天還沒亮就起床去集市上賣衣服了。母親睡醒的時候,家裡漆黑一片,空無一人。甚至窗簾都沒人拉開。她孤零零地吃完早餐去上學,晚上再回到空蕩蕩的家裡”。

外婆未竟的一生由她的女兒來延續,這種母女關系以另一種方式在作者和母親身上重現。在作者關于兒時的記憶中,母親時常哭泣,她會在全家人圍坐在飯桌上時,突然滿臉淚水地站起來,跑進卧室。

“在孩子的思維裡,連滿天繁星都是因為她而閃耀,媽媽的眼淚當然全部與我有關。”母親的眼淚讓幼時的作者産生了負罪感和疏離感。随着年齡的增長,作者逐漸明白了母親為何哭泣。在母親年輕時,她是為外婆而活,等到她長大成人想要追求自己要想的人生時,孩子的到來将一切幾乎推倒重來,母親被迫停下來,走回那間房間。

這并不意味着,希拉·海蒂寫這本書的目的是要與母親進行一次情感得失上的清算。人們講述是為了理解,母親在作者成長階段種種不盡如人意的行為與母親對她的愛并不矛盾,這種雙向的角力幾乎構成了母女關系的核心,囊括了傷害和憐愛。它也讓作者明白,自己不能再依靠銅錢占蔔為接下來的人生作選擇,必須獨自取舍。

媽媽在家的意義(講述是為了理解)3

詩人安妮·塞克斯頓與女兒

已故的美國詩人安妮·瑟克斯頓曾在《産院病房的未名女孩》裡寫自己的女兒:“我是将你搖離的海岸。/你從我中分裂。我選擇你唯一的路/我小小的繼承人,我将你推開、/抖落我們業已失掉的自我。/去吧孩子,你是我的罪而别無其他。”希拉·海蒂主動放棄成為一名母親,結束這種以“背負”和“贖罪”為名義的家族命運,她可以繼續自己想要的人生,而無需另外一個生命背負她的悔恨和不滿。

媽媽在家的意義(講述是為了理解)4

以色列學者奧娜·多納特的《成為母親的選擇》

在關于母親的神話叙事中,母親的犧牲是被贊美的,母親受到的傷害是被忽視的,母親自然也不應該對成為母親這件事感到後悔。以色列學者奧娜·多納特在《成為母親的選擇》中采訪了二十三位來自不同階層和年齡段的母親,她們的共同點都是後悔成為母親。奧娜·多納特希望通過這個敢于發表不同意見的母親群體,從一個不同的角度來看待母親,将它看成一種人際關系,而不是一種天職或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域。

社會文化是如何将“母親”這個角色以及“母愛”這種情感塑造成不可侵犯的?奧娜·多納特提到,長久以來,女性的生育能力被視為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元素及存在于世的理由,這種根植于生物學宿命的自然論認為每個女性成為母親都是自然的結果。随着時代的發展,現代性、資本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政治下形成了自由選擇論,認為女性有權主宰自己的身體、決策和命運。然而在奧娜·多納特看來,所謂的“自由選擇”隻是空談。女性隻有迎合社會的希望,戀愛、結婚、生子,才會獲得相應的社會地位,被視為自由、獨立、自主的個體。奧娜·多納特的采訪也佐證了這個觀點,對許多受訪人來說,“成為母親就像跨過一道橋梁,橋梁的另一端是能夠接納她們的社會,她們從遭到排斥及沒有歸屬感的地方走向了懷孕生子後的新世界”。

母愛更是如此。奧娜·多納特認為,“愛”從一個沒有組織、無法從字面意義上解釋的經驗,轉化為有結構的、有系統性組織情感的“愛”。依據這樣的方式,社會、政治和經濟力量形塑了“母愛”的結構,而為了維持社會、政治及經濟的力量,“母愛”也被用于塑造女性。

因此,母親以及母愛的神聖性讓人難以承受母親在愛孩子的同時,那樣的愛會給她的人生帶來廣泛的影響。“我仍然愛他但我後悔認識他”,類似這樣的感受在母親身上是不被允許的,後悔往往被解讀成母親在放棄承擔責任。而這種影響遠不止此,它的深刻程度不亞于經曆一次死亡過程:從前的自我死去了,有母親身份的新的自我誕生了,過去那個未曾當過母親的自我已經一去不複返。

媽媽在家的意義(講述是為了理解)5

英國作家蕾切爾·卡斯克的《成為母親》

英國作家蕾切爾·卡斯克在《成為母親》一書中表達了類似的感受,女兒出生後,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座擴建了的房子:原本是牆的地方現在成了一個新房間。我覺得我的光和熱正令人目眩地流入那個新房間”。在這本書裡,她講述了自己初為人母的經曆,從生育前自己身體上的變化、被迫改變的生活習慣,到生下女兒後将全部的時間和精力耗費在這件事上。

對蕾切爾·卡斯克來說,這是一項始終被不安和挫敗感包圍的工作。當她覺得自己對孩子需要攝取的熱量,睡眠的時長,運動發育和哭鬧套路的了解已經達到了專業水準時,女兒得一次腸絞痛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捏碎她作為母親取得的那一點成就。種種類似的、難以捉摸的狀況讓她意識到,孩子的成長并未呈現出一種令人欣喜的形式,并未愉快地從嬰兒時代四肢無力的狀态中解放出來。在無保護的情況下,即使離開她一分鐘也很危險。這讓身處其中的作者感覺“生活就像一出緊張的戲劇”,隻有睡眠能将女兒擊敗。

蕾切爾·卡斯克在書中講述的這些身為母親遭受的痛苦如此微小和具體,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能因為這個新身份産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讓作者感觸更深的,是随着女兒的成長,她們之間的距離正在漸遠,“我需要做她的母親,與此相比,她沒有那麼需要我的照顧”。一個被自己養育,讓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幾乎“沒了實體,隻剩一股魄力”的生命逐漸顯露出逃離的姿态,這之中的失落恐怕隻有身為母親的人才能體會。

而也許,成為母親便意味着某種意義上的失去,從失去自己的時間,失去對自我生活的掌控,一直到失去那個由自己“擴建了的房子”。這個失去的故事被社會重新定義,講述它的聲音在大多數時刻都不是來自某個母親。相比年複一年的贊美與感恩,是時候從上述的幾本書裡發現一些不同的聲音,看見房間裡的母親更真實的樣貌。

責任編輯:方曉燕

校對:張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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