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鬓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說出來可能大家都不信，很小的時候我都會背《賣炭翁》了，教會我的是外公，一個身材高瘦，喜歡田園生活并陶醉于其中的人。

外公一生育有五個子女，媽媽是他的二女兒，所以這一大家子的孫子輩有十人之多。和我年齡相仿的是大姨家的兩個孩子，大舅家的兩個弟弟。我們這幾個孩子，都從小被外公調教過。每次去外公家，他總和别人不一樣，背着手，讓我們這些孩子坐在長條凳上，不是背唐詩就是猜謎語，誰表現優秀就可以獲得表揚，得到他的糖果獎勵。他是地地道道的關中人，背詩也是地地道道的關中話，我現在看到《賣炭翁》，潛意識裡的朗讀也是用的關中方言，似乎讀起來比普通話更押韻。

外公有一個掉了漆的木箱子，非常寶貝它，從不許我們靠近，但是好奇害死貓，越不讓靠近，越想找機會靠近。在我們看來，外公的那個箱子絕對是寶箱，裡面裝滿了各種味道的水果糖。終于有一次外公出門給牛割草，讓我們待在家中。他前腳剛走，我們便一窩蜂似的沖進了外公的房間，眼睛賊溜溜地看着那個垂涎已久的箱子，仿佛裡面的好東西在向我們勾着手，招呼着我們快點打開木箱。好在外公是從不上鎖的，我們幾個就擠在一起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那個惦記已久的木箱，開開的一瞬間，所有人“咦”了一聲，裡面哪有什麼水果糖，隻整齊地放着幾本老舊的詩集，還是繁體字，豎版印刷，我十分不解，外公為什麼這麼寶貝這破舊不堪的詩集？難道它比水果糖還要香？我打開其中一本，找到了最短的一首詩，湊合認得裡面的繁體字，那是一首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讀完也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就把書放回原位，和他們一起去玩了。

一個秋天的黃昏，外公下地回家，和我一起走在狹窄的小路上，路旁一條小溪潺潺地流着，我一邊走一邊用腳踢着路上的野草，不一會兒鞋子就被草葉上的露珠打濕了，這時一旁的外公說道：“你看，這像不像陶淵明詩裡的句子？”接着他看着天上的月亮，說道：“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小小的我不懂是什麼意思，隻是猜到外公也有願望吧，他的願望應該和他所說的陶淵明一樣吧！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生活随處都能找到契合的詩句吟誦幾句。春天院子花開時他會說：“春花不愁不爛漫。”夏天綠樹成蔭，他會說：“綠樹陰濃夏日長。”秋天菊花弄姿，他會說：“我花開後百花殺。”冬天銀裝素裹，他會說：“雪卻輸梅一段香。”其實他是很盡情山水的，那麼無欲無求，與世無争。種幾處田，養幾朵花，吟幾句詩。其實我是從心底敬佩他的學識的，也感謝他對我的啟蒙。其實我一直很想得到他的那幾本詩集，但從來沒有開口，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陪着他比較好吧！（今天非常困，就到這裡草草收尾吧！[心][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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