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開頭選用了神話開頭的形式,在目前的紅學研究中,衆多論者也普遍認為,寶黛愛情是圍繞“绛珠還淚”展開的,也就是承認賈寶玉是神瑛侍者轉世,林黛玉為绛珠仙草,林黛玉此生就是為了還寶玉當年的甘露之恩,這種說法看似順理成章,但細細分析《紅樓夢》第一回,就會發現,賈寶玉是否是神瑛侍者本身就存在很大的問題。
賈寶玉的本質是女娲煉石補天遺留下來的一塊棄石,因為向往凡塵的生活,便祈求僧道兩人,這才得到了此次下凡曆劫的機會:
這石凡心已熾,哪裡聽得進去這話去,乃複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強制,乃歎道:“此亦靜極思動,無中生有之數也。既如此,我們便攜你去享受享受。隻是到不得意時,切莫後悔。”石道:“自然,自然。”——第一回
這便是賈寶玉的下凡淵源,從頭到尾都沒提到他跟神瑛侍者有任何關系,直到在甄士隐的夢中,僧道二人這才提起了神瑛侍者這個名字:
那僧笑道:“恰近日神瑛侍者凡心偶熾,趁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曆還緣,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問及:“灌溉之情未償,趁此到可了結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無此水可還......”——第一回
脂批雲:有出一“警幻”,皆大關鍵處。
兩處對比,就可看出,下凡曆劫的“石頭”與神瑛侍者完全是兩個人,而不是一體的,而且要注意,警幻仙子跟神瑛侍者、绛珠仙子是相識的,甚至連“绛珠還淚”這件事,警幻仙子都是第一知情者,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到了第五回“開生面夢演紅樓夢”,賈寶玉進入太虛幻境之後,那些仙子都不認識他,這也驗證了我們的猜測:
一語未了,隻見房中又走出幾個仙子來......一見了寶玉,都怨謗警幻道:“我們不知系何貴客,忙的接了出來,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來遊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污染這清淨女兒之境?”寶玉聽如此說,便唬得欲退不能退,果覺自形污穢不堪。——第五回
若賈寶玉真是神瑛侍者,衆仙子豈不會知道,安會發如此抱怨之語?可見賈寶玉壓根就不是神瑛侍者,他隻是那塊頑石所化,所以諸位仙子才不知道他是誰。
既然确定賈寶玉不是神瑛侍者,那麼誰是呢?筆者認為薛寶钗是神瑛侍者的可能性很大,有人要問,神瑛侍者不應該是男的嗎?怎麼會是薛寶钗呢?
這個問題很奇怪,誰告訴你神瑛侍者就是男的了?神瑛侍者與绛珠仙子之間有灌溉之情,就必須用一段愛情來展現?這豈不是又陷入了傳統的狗血愛情劇?《紅樓夢》中對第三人稱的表述統統都是用的“他”,這讓我們無法判斷神瑛侍者的性别,但還是可以從文本的細節中找到些蛛絲馬迹。
仍是第一回,僧道兩人的對話透露出神瑛侍者的年齡信息:
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宮中,将這蠢物交割清楚,待這一幹風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雖已有一半落塵,然猶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來。”——第一回
要注意,此處的“一幹風流孽鬼”指的就是日後的賈寶玉、林黛玉以及神瑛侍者,僧人說“已有一半落塵”,也就是說神瑛侍者已經投胎進入凡塵了,而就在此時,“蠢物”即賈寶玉,尚在道僧手中,還未下凡,林黛玉比賈寶玉年齡更小,所以绛珠仙子此時也還沒有下凡,因此神瑛侍者的年齡必定比寶、黛兩人都大,聯系後文,再分析跟寶黛之間發生糾葛最多的人,我們不難猜出,神瑛侍者其實就是薛寶钗!
神瑛侍者凡心偶熾,所以下凡,而在第七回“送宮花周瑞歎英蓮”中,在提到“冷香丸”的時候,脂批再次提到了“凡心偶熾”四字:
後來還虧了一個秃頭和尚,說專治無名之症,因請他看了,他說我這是從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幸而我先天結壯,還不相幹。——第七回
脂批雲:凡心偶熾,是以孽火齊攻。
“凡心偶熾”四字,先後在僧道以及脂硯齋口中說出,前者針對的對象是神瑛侍者,後者指薛寶钗,這恐怕不是一個巧合!
而關于“绛珠還淚”,用寶、黛、钗三人之間的關系來理解其實也可以解釋得通,寶黛愛情最終被金玉良緣取代,林黛玉的眼淚也多是為此而流,從某種程度上,林黛玉的眼淚也是因為寶钗而流的。另外第四十九回有一個有趣的情節,林黛玉說自己的眼淚比往年少了:
黛玉拭淚道:“近來我隻覺得心酸,眼淚恰像比舊年少了些的,心裡隻管酸痛,眼淚卻不多。”寶玉道:“這是你哭慣了的,心裡起疑,豈有眼淚會少的?”——第四十九回
黛玉的眼淚為何變少了,如果根據結果推導過程,不難發現,“金蘭契互剖金蘭語”恰發生在第四十五回,也就是說,林黛玉和薛寶钗冰釋前嫌,成為閨蜜好友之後,林黛玉的眼淚就開始越來越少,這是否從側面暗示黛玉的眼淚是因寶钗而起呢?亦或者也在暗示薛寶钗才是真正的神瑛侍者呢?讀者自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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