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讀元好問新秋荷花:千裡故人千裡月,紅妝翠蓋木蘭舟
“荷花荷葉何處好,大明湖上新秋。紅妝翠蓋木蘭舟,江山如畫裡,人物更風流!
千裡故人千裡月,三年辜負歡遊。一尊白酒寄離愁。殷勤橋下水,幾日到東州!”元朝元好問《臨江仙》
荷花之盛,橫跨夏秋。這種比人類曆史更悠久的古老植物,伴随着華夏民族的興盛繁榮。自原始社會起,荷花冬有藕,春有莖,夏有花,秋有果,一年四季都共生與回報人類。最初荷葉的嫩葉,莖和花是可以吃的,作為野生蔬菜,它和萍是重要的蔬菜來源。雖然中國很多蔬菜都進行改良和人工選種,但食用的荷花是例外,它不需要特别的精細的看護,就能獲得豐産,所以荷花基本還維持半野生原始的風貌,哪怕是江南廣大的水田園林,我們看到的荷花自然有種原始的氣息。當然,專門培植觀賞荷花的地方也有,比如千葉蓮,碗蓮,但是真正喜歡荷花的,都會覺得小家氣了。
有人說春暮夏初的荷花好,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南宋楊萬裡《小池》
有人說荷花五月好。
“鏡湖三百裡,菡萏發荷花。
五月西施釆,人看隘若耶。”唐朝李白子夜,吳歌夏歌。
那麼這個西施采荷花,是采的剛剛開花的菡萏或荷花。此時荷花,清水出芙蓉。在唐朝或唐之前的南北朝,端午時節也是夏至時期,采摘最美的夏花,祈禱風調雨順,是祭祀加娛樂的行為。此時的采蓮雖然來自民間,但已經和釆果實不相關,要的就是”芙蓉向臉兩邊開。“美人和花相映的樂趣。
李白這首西施,強調西施美貌,隻是借了荷花開,人比花好的美,和真正西施出生在水邊,是田園姑娘,秋釆荷花已經不相關。五月的荷花,在唐朝是觀賞娛樂項目。此時夏天剛至,輕衫羅裳去看荷花,如同網紅地打卡,趨之若鹜。
有人說六月的荷花好。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别樣紅。”南宋楊萬裡《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
在盛夏季節,是荷花的主場,你怕熱不多看都沒關系,隻一眼就會記住紅霞滿眼,翠蓋亭亭。荷花荷葉宜風宜雨,有暗香撲鼻,烈日紅花,是絢爛是蓬勃是高潔。”酷暑天,葵榴發,噴鼻香,十裡荷花。”夏天的荷花就是這麼爛漫,這麼傲嬌。
七月來了,七月的荷花是什麼樣子呢?
七月的荷花更加可愛,有無數的花朵迎風綻開,又有無數的蓮蓬結着青青果實。有夏的花開妖娆,有秋的果實累累,而水更清,香更濃。
七月的荷花實際是荷花真正的主場。那采蓮曲的源頭,就是荷花七月。
“釆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南北朝西洲曲
這是荷花花果并存的美好季節。七月暑氣漸消,無論是采摘還是遊玩,人們停留在荷花上的目光和思緒最綿長。
荷花荷葉何時好,采蓮南塘秋。但是南塘是個無可考的寬泛概念,在江南。元朝的元好問給了自己的答案。
“荷葉荷花何處好,大明湖上新秋。”
這也不怪元好問,因為在他68年的生涯裡,他的感情和夢在北方。南方和他遙遠,是因為他是土生土長的金國人,出生在金國管轄的山西。童年和少年決定了他的喜歡和方向,至少32歲之前,他很少去南方。32歲去南京考試也非常敗興,第一次中進士,被誣陷,35歲第二次中進士,被坐了一年冷闆凳,生活都過不來,然後他去了河南。江南田田的荷葉,他看過,然而颠沛流離,走馬觀花。43歲的時候,他的金國被蒙古攻破,他成了囚徒,然後押往山東看管兩年。45歲的時候,他才有相對的人生自由,但是他半生颠沛牢獄潦倒,也無從去江南遠遊,在朋友的熱情陪同下,兩次遊曆在濟南的大明湖。
這是寫在48歲的時候的一首詞。江南的荷花和元好問無緣,但是濟南大明湖的荷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經曆了坎坷流離的元好問在這年秋天,準備帶着家眷回鄉。但他忽然懷念起大明湖的荷花和朋友真摯的相處。
大明湖的荷花或者不是天下最美的,但是在元好問心中,有着别樣的秋懷和想念。
“紅妝翠蓋木蘭舟,江山如畫裡,人物更風流。”
初秋的荷花如同紅妝美人,上頭有亭亭綠色華蓋,那木蘭舟滑過荷花深入,花和人都在木蘭舟上啊!這是化用來古詩十九首”涉江釆芙蓉“和南朝民歌“金槳木蘭船,戲釆江南蓮”的知己意境。江山如畫,人物風流,是當仁不讓說自己和朋友。實際我佩服的也是元好問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爽朗。就當這江山如畫,成全你我。
實際上大明湖在當時不是元好問所在的金朝,大的江山和他無關,但江山卻是一種樸實自然的存在,也分明元好問出脫現實的那種心理,這是指的千古江山,心理和精神意義上的。實際上被他說對了,他這一生隻尊金朝為正統,但文化傳承卻是漢族式的,由于他文化上的成就,也成為華夏文化史上的風流人物之一。
“千裡故人千裡月,三年辜負歡遊。“
說起來真是一個奇異的亂世的現象,他的這一位好朋友叫李君輔,實際是元朝的濟南官員。元好問卻和他成為知己,而他本身是懷念金朝的。但是也可以看到那個時期的人,對感情的看中,城頭變幻大王旗,但和朋友間的情義無關。
“一尊白酒寄離愁,殷勤橋下水,幾日到東州!”
實際上元好問此時并不在大明湖,是在回鄉的路上,他在有水的地方,倒了一杯酒,願望這酒如心意陪流水,傳達給故人。
元好問的一生,出生在金朝,是金朝的進士,但是所受到的教育和傳承卻是漢文化的。金朝滅亡之後,他不肯在元朝做官。他雖然和宋朝沒有什麼感情,但是他的文化基因,卻是上承的中國的古典,包括這首美麗的荷花詞。
他詩詞裡的江山最終也回報了他,把他納入了中國曆史的古典詩人,這大約是元好問一生所沒有敢想的。
大明湖的荷花,因他的詩詞更加出名美麗。當然,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則是另一個影視梗,和今天的主題無關。
大明湖的荷花,說到底,是中國的荷花。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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