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民在語言交流中，對某件事情的認可時定用“哦呢”，等同于書面語言“是的”。其指向和表意都很寬泛。幺嬸說：“昨天還熱烘烘的，今天又有些冷了。”二嬸附合：“哦呢，我又穿秋褲了。”這本屬氣候變化的自然現象——吹樹芽風，而山裡人卻借喻到某女人心胸狹窄，情緒多變上去。“哦呢，你看她那張臉嘛，硬是像二八月的天，說變就變了。”“哦呢，你又在耍手機，謹防眼睛澀喲。”“哦呢，你真會扯豬草哈，都扯到我的菜園裡去了。”這些“哦呢”有警示之意，語氣上應有“!”号。眼下俄烏沖突久不停息，是有人在背後使怪。而鄉民不深層次研究，隻是看了電視上軍事專家的解讀以後才自言自語：“哦呢，賣軍火是賺錢，但遠比不上我們種糧心裡踏實。”這裡竟然将“哦呢”搬到國際舞台上去了。“哦呢”可大可小，随處能用。

。爛衫

“爛衫”一詞，不要從字面上去理解成是爛了的衣衫。它專指不講衛生，不收拾房子周圍的環境，邋裡邋遢過日子的人，或說“濫山”。用手指剜鼻孔，摳腳丫，不理發，不洗臉，洗臉不洗耳朵坡，衣服髒得起殼也不換洗等等，都是爛衫。九牛子很幸運，政府“精準”地給他修了二層小樓，但他習慣于人畜混居，一點不講究。瓷磚竈面從來不抹，柴草滿屋堆，把飯後的鍋碗泡起，煮下頓時才洗上頓的。長期穿泥巴鞋進屋，不理床鋪，衣服亂搭，葉子煙蒂，口痰亂吐。陰陽溝積污水，臭，蚊蟲到處飛。鄰居說：“難怪找不到女人，爛衫得很，可惜那房子給他住了喲。”而有一類人的爛衫可以原諒，如嬰幼兒。因他們的意識還不成熟，全憑大人的感覺掌握時間，協助屙屎屙屎，否則會尿床，或屙在身上。早年鄉下院壩裡的竹杆或籬笆上晾滿有各色布片，就是大人們不注意時，嬰幼兒爛衫後制造的風景。不像現在，有方便的大小紙尿褲兜底。當然，有時的爛衫也防不勝防。如出嫁女背着寶貝兒子回娘屋正吃飯時，娃娃的屁股“嘟嘟”幾聲。本是屙稀屎了，可以不開腔，弄過去收拾就行了。而丈母娘卻當着衆人的面笑言：“哦豁！我外孫爛衫了。”不過，此時的“爛衫”并不顯得髒，聽起來還有點雅，該吃飯的繼續吃，無大礙。豬牛也爛衫，屎尿滿圈擺，沒有一處是幹的。主人就抽一根荊條打它們的屁股，硬逼到指定的地方去屙，久而久之，也就不爛衫了。畜比人同，從小就要教。

。翻玩

軍娃兒倆兄弟去南方打工掙了些錢，叫他們媽在山裡的老家修了三間房。本來裝修都弄好了，正待搬進去住時，軍娃兒回來看後覺得不随心。又把瓷磚地闆砸了，鋪上大理石，中間還嵌入銅條，将院壩的石質欄杆撬爛，換成不鏽鋼，還把廚房的瓦屋頂拆了，用鋼筋混凝土澆築。這把她媽氣得：“娃兒些太翻玩了，你們每年隻是春節回來住幾天，平時就我一個人在家，那裝修哪點要不得？瓦屋廚房正好通風，散油煙，也給我掀了，敗家子。”這種翻玩不從實際出發，趕潮流，瞎倒騰，是拿錢過不去。王老師也翻玩，本來書教得好好的，偏要辭職下海去山西開煤礦，因井下滲水出了人命，虧了本錢還倒貼一坨。又轉向回鄉搞養殖業——喂豬，豬仔是活物，染上了病毒——死了，死了就埋了。春節後再下狠心湊足路費，去上海闖蕩，誰知疫情襲來，隔離到現在……他翻玩的後果是見異思遷造成，朝三暮四搞不到好事。還有把婚姻弄起來翻玩的。榮在老家娶了村姑，那女娃純淨本樸，會操持家務，對老的也好，隻是不喜歡打扮自已。榮走南闖北，把靓女看花了眼，總覺得自己鄉下的女人土裡土氣，穿着不與社會同步，就斷然離了，又找了一個城裡的“紅嘴玉”。誰知紅嘴玉好吃懶做，隻曉得享受，榮每月給的生活費被她拿去買成化妝品全部抹在臉上，更不說奉養父母了。榮後悔得莫法，他爹就數落他：“前輩人說的千個不如先個，一點不假，是你自己翻玩整出來的——該背适。”這種翻玩是在大是大非面前頭腦發燒，錯誤的決斷誤了終身。世上沒有後悔藥賣。現實生活中，人際間交往，接人待物也有翻玩的。表現在換心計，耍小聰明，這類人不耿直，心摸不透，應少接觸。

。遢削

川人把“削”讀成“雪”，比如：“老闆，來碗刀削(雪)面。”“遢削”，就是用尖酸刻薄的語言說人說事，多為諷刺的話。也有自己遢削自己的。朋友甲請朋友乙吃飯，乙說：“煮一碗酸辣粉就可以了。”甲說：“你楞是遢削人喲，再朗個也要炒幾個菜，喝瓶歪嘴兒(酒)嘛。”甲的意思是，不要以為他請不起客，朋友之間應該操灑脫。五牛過春節時買了一包中華煙放在茶幾上找客，自己卻抽5元錢一包的天下秀。隔壁四娃遢削他：“五牛真會當家，一包煙抽到正月十五，還剩了兩根。”他女人聽後心裡不舒服，反過來遢削四娃：“你才會當家嘛，把啃了的排骨又撿來炸成酥肉吃。”他們在相互挖苦，諷刺吝啬鬼。巴蜀笑星李伯清遢削人才叫有藝術，他在散打評書中調侃自己：“朋友經常請吃火鍋，我都吃得不好意思了，如果再請，我也約他去錦裡或春熙路，惹毛了，點份鴨血——燙起。”2022年5月20日于成都

*作者：向德森，男，40後。筆名三木，四川通江縣人。有文字見紙刋和網謀，偶獲獎。2020年出版散文、詩歌集《田園物語》兩卷，其中散文卷列入四川省2021年農家書屋重點圖書推薦目錄。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披一身山野的風，踩一腳田園的泥，講巴蜀方言，擺鄉土龍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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