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思想庫研究員丨魏英傑

昨天，人教版小學數學教材一口氣承包了好幾個熱搜。有網友反映，人教社出版的小學數學教材内插畫“太醜”“病态”，畫中人物都是“唐氏綜合征面部特征”，不符合中國人形象。

有平台編輯約我做一個視頻。我花了點時間做了，剪輯好給編輯，已經晚上10點多。但是，編輯不敢用了。因為我說這些插畫雖然很醜，但也沒必要上綱上線。聰明的編輯馬上意識到，這麼說肯定是要招罵的。

果然，我後來自己發到視頻号的這段視頻被罵慘了。罵人的話我就不轉述了，不過我倒是想借這個機會，更詳細地說一下自己的看法。

當然，這不是為了說服誰，其實就當下情形看，說服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首先，我也覺得這些插畫挺醜的，作為插畫作品放進教材裡，确實不合适。從網上曝光的這些插畫來看，很多小朋友的表情誇張怪異，學生眼神呆滞，不少畫面有吐舌頭的動作。有些圖片還疑似有露骨畫面，倒不是說不能這麼畫，但放在教材裡，确實會讓人感到不适。

▲相關插圖（圖/網絡）

其次，教材插畫出問題，首要責任不在于作者，而是教材出版機構和審定者。

這套教材是在2012年或2013年審定的，已經使用了10年左右時間。這就讓我很納悶，為什麼使用了這麼長時間，竟然沒人發覺。查了一下，也不是說完全沒人提出意見，比如知乎上就有網友讨論過這事情，但反對聲音寥寥。

不由想起，這段時間也是我兒子入學的大緻時間。于是我問了一下兒子同學的家長，我們當時使用的果然就是這套教材。這又讓我想到，如果教材裡有這麼嚴重的問題，為什麼當時我們這些家長都沒發覺，也從來沒有在公開或私下表過态？

因為這個，你知道我幹了件什麼事嗎？我在網上下載了整套的人教版小學數學課本電子版。當然，我不可能逐頁去對照，但大緻浏覽過後，我不由釋然：課本裡的插畫實在太多了，而且多數屬于比較正常的作品，所以我當年壓根就沒注意到會有這類“問題插畫”。

聽說這次插畫引發風波的一個原因，就在于北京一些地方封控，孩子在家上課，家長要進行輔導，這才注意到插畫的問題。姑且不論此說真僞，對多數家長而言，看不出教材的插畫有毛病，實屬正常。何況是數學課本，誰沒事去認真琢磨裡頭的插畫呀。

但是，家長沒注意或者忽視了其中的問題所在，可以理解，教材的出版機構和審定者沒看出問題，卻應當承擔必要的責任。你說一套教材用了10年左右，沒有發行幾百萬冊，那至少也有幾十萬冊了吧。從編輯到審校到審定者，都一路開綠燈通行，一版再版，這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

對此，後續需要由出版社進行内部調查，也需要上級部門介入調查，搞清楚問題和責任所在，給學生和家長一個交代。

第三，這件事情究竟是插畫創作、教材出版層面的專業問題，還是涉及“意識形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政治問題，目前暫時還沒有結論，所以不應無限拔高、上綱上線。

▲一些網友的評論（圖/微博）

這是我在視頻裡所講的主要意思。因為從昨天網上的各種聲音，我已經嗅到了一股濃烈的鬥争氣息。

比如有人扒出這套教材的插圖作者是吳勇工作室，而吳勇是國内著名書籍裝幀設計師呂敬人的弟子，呂敬人兄弟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國外雲雲。還有人說，教材裡署名呂某的，便是呂敬人的女兒。

這還算是正常的追問，還有人因為插畫中出現條紋衣服，就聯想到美國國旗和美國隊長形象，進而把問題放大為，插畫作者有意為之，是拿了“境外勢力”的錢雲雲。

這就讓人不解了，教材中不允許出現任何美國元素？那是不是先禁了美國電影再說？要麼幹脆不讓人買美國商品，不允許去逛沃爾瑪、山姆店？

我們到底是在讨論一個審美問題，還是一個意識形态問題？如果是前者，自然是一個值得讨論的問題，而如果動不動就戴着有色眼鏡去看待任何事物，那肯定不會有什麼嚴謹和科學的結論。

我反對對此事上綱上線，并不是認為插畫毫無問題，而是反對讨論問題時的這種簡單粗暴的态度和方式。在網上，近些年類似這種“敵人亡我之心不死”的論調甚嚣塵上，有些人純粹是為了博眼球和流量，而對有些人來說，這就是一種慣有思維。

這種思考和讨論方式，不僅無助于追求事實，而且是在營造“網絡大批判”的氛圍，讓人和人之間陷入高度緊張的關系，時刻都繃緊了一根鬥争的弦。這樣的生活肯定不是正常的生活，這樣的社會，也不會是一個正常的社會。

教材編訂當然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哪怕是插畫也不能随意為之，但是，從這套教材落地使用到現在，作為家長，我們似乎并沒有足夠重視，而如今卻又“重視”得有些過頭了。

真要說教材的問題，又何止于插畫？這些年來，網上曝光的教材涉及的問題還少嗎？真要這麼有心，不如把整套教材，包括各門各科的教材，都拿來仔細審閱看看？

也有人說我太苦口婆心了，跟一些不講道理的人講什麼道理，确實也是如此。而且說實話，在教材插畫的問題上，要講清楚各個層面的邏輯和道理，似乎也不大容易。

你這邊說不要上綱上線，馬上就有人問，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錢，你是不是為教育部門說話。你看，又是典型的單線思維和粗暴的兩分法。

所以，我準備放棄加入這次争論，愛誰誰吧。畢竟，誰也沒有義務去講這些常識的東西。時代的滔天洪流，又是哪一個人能夠阻擋得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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