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時候,奶奶找某大仙算過一卦,說是命中隻有兩個兒子,沒有女兒。
已經有了3個兒子的奶奶,當下心中一沉。
究竟是先生胡扯?還是有一個兒子會……
奶奶不敢想,也後悔算這個所謂的“命”。
此後幾十年,一樁樁,一件件事,都詭異地應驗了先生的說法。
命運就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翻雲覆雨間,讓奶奶一家人無法逃脫。
幾十年來,奶奶一直在和所謂“命運”抗争,卻到底沒能敵得過命運。
這輩子,奶奶真的沒有生到女兒,而她更擔心的事情,是三個兒子,會早早走掉一個。
命運有時候貌似注定,卻又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2、
奶奶的心,從算命那一刻開始,就懸了起來,她最先擔心的,是身體羸弱的小叔。
奶奶在懷小叔時,曾吃過孕婦禁用的藥物,小叔能活下來是個奇迹,但也注定小叔一輩子都沒能擁有健康。
小叔八歲那年,發了一場高燒,留下了咳嗽的毛病,終其一生都沒有好。
所以奶奶以為小叔會是先生口中夭折的孩子,整顆心都挂在了小叔身上,對他格外關心。
我爸爸是個沉默寡言老實的孩子,小叔非常聰明,嘴巴很甜。
二叔偏偏是個特别頑皮的男孩,個子很高,身體棒棒,打架起來,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在三個兒子中,奶奶最不擔心二叔的身體,表面上也對調皮的二叔最嚴厲。
聽爸爸說,二叔小時候非常頑皮,喜歡把鼻涕擦在袖子上,在地上打滾,奶奶做工本來就很累了,洗衣服時會罵他,“你這個小讨債鬼!”
小讨債鬼,是奶奶老家批評孩子的一個常用說辭,卻成了小叔和二叔這輩子命運的诠釋。
奶奶把兒子們帶來人間,他們受盡病痛折磨,奶奶散盡所有家财,卻還是沒能留住他們。
二叔其實挺聰明的,就是不愛學習,常常捧着0分的試卷回家,被奶奶打得鬼哭狼嚎。
3、
二叔雖然不是學習那塊料,卻繼承了爺爺的美貌,生的高大英俊,一表人才。
印象中,我對二叔僅存的印象,也是他的貌似潘安,和謙謙君子氣質。
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斯文帥氣的二叔,其實是煤礦上一名普通工人。
沒錯,二叔是個挖煤的。
我對英年早逝的二叔,本來是知之甚少的。
直到去年,我在家替奶奶收拾舊物時,無意中發現了一本二叔留下的日記本,才知道二叔也曾有過光輝歲月和風花雪月。
二叔的日記本,是一本綠色的小冊子,巴掌大,密密麻麻寫滿了二叔的心事。
我好奇地翻開日記本,一頁頁讀下來,心中波瀾起伏。
二叔用他細膩、質樸的語言,把我帶到了那個隻有電視上才能看見的大年代。
那種感覺,很像是馬伊琍主演的電視劇《風和日麗》。
那個年代,農村出身的年輕人能進城當工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也是一種榮耀。
二叔憑自己本事考進煤礦工作的,他在日記本裡寫到:
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工作,追求進步,做一名有志氣的好青年,為祖國做貢獻!
質樸的語句,讀起來卻波瀾壯闊,讓很多年不曾接觸到這種情懷的我,潸然淚下。
二叔進入煤礦工作時,是個胸懷大志,追求進步的好青年。
那一年,他還不到20歲,身體棒棒,躊躇滿志。
他雖然隻是個煤礦工人,在井下從事着繁重的體力勞動,卻時刻想着建設祖國,積極進步。
就算平凡如蝼蟻又如何,二叔積極陽光地工作着、生活着,用汗水去鑄就未來,這是每個普通人應該擁有的最好心境。
可惜,當下的年輕人,很少有二叔的心境。
4、
可惜,在二叔最美好的青春年華,上天卻殘忍地收走了二叔的羽翼。
身強體健的二叔忽然感染了乙肝病毒,而感染的原因,是因為感冒發燒打針,小診所的共用針頭消毒不徹底。
二叔生病以後,身體以光速垮了下去,原本健康高大的男孩,成了病秧子,病痛帶給他的折磨,讓他痛苦不堪。
可即使如此,二叔依然堅持工作。
在二叔最痛苦的日子裡,他遇到了一生摯愛,也是他一生當中唯一的愛情。
二叔在機緣巧合下,遇到了一個“同病相憐”的女孩,其實,女孩得的是可以治愈的肺結咳。
兩人因為同樣飽受病痛折磨,而惺惺相惜,相互依戀。
在二叔的日記中,我看到一段最純潔,又最炙熱的感情。
沒有什麼甜蜜的情話,隻有二叔的一顆真心,躍然紙上。
這種愛情,像極了《風和日麗》中那個年代的愛情。
二叔工作的煤礦在離家幾十公裡以外的地方,他和女孩經常分離數日,二叔在日記中傾訴了對女孩的相思。
他們相互鼓勵着對方,早日戰勝病魔。
但據我所知,這段戀情,當年遭到了雙方家長的強烈反對,奶奶是不希望二叔結婚的,因為兒子病了,奶奶不想讓别家姑娘嫁過來受苦。
女孩家也不希望女兒嫁給一個病人,因為這種病終生無法治愈。
有時候,相戀的兩個人,就像是一對有磁力的接吻豬,外力越是想讓他們分開,他們越是拼命地往對方靠近。
困境中愛情滋生的力量,足以沖破一切阻礙。
二叔和心愛的女孩,不顧家人反對,結婚了。
父母不認可,倔強的兩人沒有舉辦婚禮,而選擇去杭州旅行結婚。
在外兜了一圈回來,就算是結婚了。
女孩成了我的二嬸,嫁給二叔,她過了幾年幸福的日子,也成了一輩子不幸的開端。
婚後一年,二嬸生了一個女孩,我的堂妹。
初為人父的二叔非常開心、非常幸福,他很疼愛妻子,也很愛女兒。
為了照顧新生的女兒,二叔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5、
二叔那時承蒙單位照顧,沒有從事井下作業,而是在鍋爐房燒鍋爐,工作雖然是辛苦的體力活,卻好在是兩人輪班。
二叔的肝病,已經幾年處于平穩期了,他以為自己身體還不錯,卻沒想過,肝病是一個富貴病。
堂妹出生沒多久,二叔想多回家照顧妻女,就和工友商量換班,攢一個長點的假期好陪伴妻女。
于是,二叔沒日沒夜連續加班了半個月,攢夠了一個長假。
回到家,他非常勤快地照顧孩子、做家務,萬萬沒想到,連續的勞累,導緻二叔乙肝複發。
家有乙肝病人的人,才知道乙肝複發意味着什麼!
乙肝這種病,不能勞累,不能複發,發病就會一次比一次重。
二叔被奶奶帶到杭州看病,撿回來一條命。
但從此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加上病急亂投醫,他又弄了偏方草藥吃,希望能痊愈,卻一次次加重病情。
我的童年,基本都是在二叔病重、住院這種消息中過得,每次二叔到城裡住院,奶奶也會帶着妹妹來我家,方便照顧兒子。
我和堂妹經常在一起生活,感情也特别好。
二叔對家人充滿了愧疚,他無論肝區多疼,他都忍着疼盡量不呻吟,為了省錢,他舍不得再去大城市治病。
因為他不想讓家人人财兩空。
二叔買了很多醫學書籍,比如《大衆醫學》,他認真得學習着,希望能發現良方,治愈疾病。
這些書,後來被童年時的我,一本本都看完了。
書上有二叔非常認真的筆記,隻要和他的病情相關,他都仔細閱讀做筆記。
看得出,二叔是個不認命,也很努力活着的人。
6、
堂妹六歲那年,二叔肝硬化、肝腹水,被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奶奶這才意識到,算命先生也許一語成谶,二叔可能真的沒法熬過去了。
二叔在彌留之際,把妹妹托付給了爸媽,說:大哥,我姑娘就交給你們了。
二嬸怎麼辦?
二叔緩緩地說:她還年輕,我希望她能再嫁,幸福到老。
二叔真的死了。
死時不過36歲。
有時候,人說算命是胡說八道,但二叔卻真的死在了36歲這道坎上。
二叔人死了,他和二嬸攢下的一萬塊積蓄還在,那時候是90年代,他留着那錢給女兒,給妻子,卻沒舍得給自己治病。
他最怕,就是拖累家人,人财兩空。
二叔走前,嘴裡喃喃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他覺得自己拖累了父母,也拖累了妻女。
二叔走完了短暫的一生,原本像小公主一樣被呵護長大的堂妹,後來有了繼父,有了弟弟,童年充滿了心酸。
而二嬸再嫁,所托非良人,也辛苦了幾十年。
7、
我的二叔,就像是夜空中一顆不起眼的小行星,它劃過,燃燒過,留下一道光芒後墜落,不知所蹤。
他一生用心呵護和愛着的親人們,還在這人世間辛苦而努力地活着。
二嬸再婚,過了18年痛苦的婚姻生活,離婚收場。她說:死後要和二叔葬在一起,二叔才是這一生最愛她的男人。
堂妹看人眼色,小心翼翼地長大,在經曆了失敗的戀愛後,也終于有了幸福的家庭,愛她的老公和聰明可愛的兒子。
有人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一顆星星,我想,我的二叔,也許是化作一顆幸運星,守護着自己的妻女。
二叔,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一輩子和病魔抗争,最後沒能勝利,隻給親人留下無限哀思。
他是那個時代的普通工人,一個一心追求進步,想要孝順父母,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他如同電視劇《二叔》中的二叔一樣,本是平凡的小人物,卻善良、勇敢、堅強,一生如燭,燃燒自己,照亮他守護的親人。
這一生,二叔走得如此辛苦。
希望來生,二叔能做一個健康、幸福的普通人,和最愛的家人幸福到老。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我皆是凡人,逃不過生老病死。我們在活着的每一天,努力而堅強,才能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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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心甯:持續小爆文作者,情感懸疑小說作家,愛情迷局解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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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才想寫一寫二叔的生平,也算完成一個心願。
另外還有小叔(三叔)的故事正在寫作中,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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