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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個!”一個醉漢散發着滿身的酒氣,數着在酒樓裡進進出出的客人,片刻頭向旁一歪,發出如雷的鼾聲。
酒樓裡出來個衣冠整齊的酒保,将醉漢攙扶到僻靜處,又給他蓋了一床破被子。是酒保有愛心嗎?不全是!細心照顧每個從客棧裡出來的人,不論他們的身份,素來是‘悅來居’的規矩。憑着這個生意經,他們獨攬了這個鎮上所有的酒客!
‘悅來居’的一樓有方桌幾十,請落魄藝人唱些雜曲,正是普通酒客猜拳行令的好地方;二樓雅間十幾,内有歌喉美妙女子,善彈琵琶,以歌行令,以曲動人,文人雅士至此忘返;三樓有客房幾間,乃是為那些醉酒者準備。本來醉漢也應該被送到三樓的,可今日卻有幾個人來,令‘悅來居’推了所有的客。
來者何人,居然如此的面子?正是本鎮的裡正,一鎮之長!幾日之前就已經見過老闆,預約下今日的酒樓。至于他要見什麼人,酒樓的老闆又怎敢問?
第一縷晨光掠過‘悅來居’的琉璃瓦,裡正已經到了,隻帶兩個随從,匆匆登上三樓,兩個随從步伐矯健,登到三樓再也不允許有人上來,連酒樓的酒保都不行!至于客人的容貌,酒保不敢問,因為他看到那兩個随從腰間鼓鼓囊囊的.......
未有多少時候,一頂轎子從鎮外而來,擡轎人不曾落轎,直接将轎子擡入了酒樓,又直接擡到了三樓!酒保依舊不敢問,能将轎子擡到三樓的是何許人也?他惹不起!
随從下樓要酒要菜,酒保趁機打探口風,可那随從嘴嚴的很,什麼也不說,若是再問,臉上定是一副怒态,活像個老虎,能随時将酒保吃掉一般!
越不說越是好奇,本來酒保隻是随口問問,這一下幹脆攬了送酒菜的差事。直入三樓,也好在這兩個随從并沒有阻攔。
“大人,你使卑職查的事有了不小的進展!”酒保才到三樓,正聽到裡正的聲音。
“有何進展?”那個‘大人’壓低了聲音。
“殺人者皆為殺手,武藝高強,心狠手毒,他們分成兩撥,一撥從正面攔截,另一撥從側翼掩殺......”裡正的話未完,已經被‘大人’的聲音搶過。
“那殺李大人的目的又是什麼?”‘大人’問。
“或許是他身上帶着的軍饷吧!這裡已近淮水,再過幾個鎮子就到了我們和金狗割據的地方了!韓将軍已經在那裡苦守旬月,若是沒有糧饷,隻怕,隻怕撐不住了.......”裡正歎息一聲。
“這會不會是金狗所為?”‘大人’又問。
“絕對不會,鎮上的人我認識十之八九,若是金狗來過也定逃不過我的眼睛!”裡正道。
“這些殺手是如何盯上他的?”‘大人’再問。
“這些殺手手眼通天,手段也殘忍無比!李大人帶的十幾個随從無一生還......待卑職趕到之時,他們早變成了無頭之主,頭顱不知何處.......”裡正道。
‘大人’一聲長歎,許久才道:“李大人這次出行極其隐秘,除了朝廷,沒有人知道!”
“大人的意思是,不是他們手眼通神,而是‘内’......”裡正的聲音壓到最低,幾乎不聞。
“朝中有些人偏居一隅,隻貪圖榮華,早将收複河山忘得一幹二淨!”‘大人’又是重重一歎。
“酒菜來了!”酒保已經到了門口,在外面輕喊一聲。
門開出一條小縫,一隻手從裡面出來,将盛酒菜的方盤端了進去,裡面再無聲。
酒保對殺人之事終究還是好奇的,恭恭敬敬地守在外面,若是有人嫌他,他隻說等那方盤出來,也定沒人怪罪他!
裡面沉默了片刻,又起了裡正的聲音:“朝廷要如何解決這件事情?”
“自然是要等聖上明示!想來不久就會送達大理寺。”大人道。
“那些殺手來去無蹤,隻怕,也難讓他們伏法......”裡正道。
“所以我這個大理寺卿才來找你!李大人是在你的地方出的事,你應該最知道來龍去脈!不等聖上安排,我們要先一步将事情查清楚,省得朝中有些人信口雌黃,将一些事推到金人頭上,讓事情更複雜!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這事是那些殺手所為,而非金人所為吧!”大人道。
“有我韓将軍,金人如何能過淮水?下官敢以項上人頭擔保!”裡正義正言辭的說。
“若是推到金人身上,此事便查無可查,最終會不了了之!金人自是捉不到,軍饷也定是追不回!朝中人會以淮水附近有金人為亂做理由,再阻撓撥饷!淮水之軍沒了軍饷,終會人心渙散,一觸即破!”大人道。
“屬下肯定是那些殺手所為,且他們都是宋人!屬下以重金購得消息,絕不會有假!”裡正忙說道。
“那些從各地撿來的孩童從小就被關在一起殘殺,直到剩最後一個,心腸已狠,然後再教他們殺人之術,直到十五歲開始殺人......為了防止暴露組織的秘密,每個選出來的殺手隻殺十個人!然後遠走高飛,隐姓埋名......”裡正又道。
“你可知道這組織在哪?若找不到那些殺手,案子依舊結不了,聖上隻怕也會以此為理由不再撥饷!畢竟聖上的心,還是偏向那些人的......”‘大人’歎道。
屋内一陣沉默......
“第十個!第十個!咯......第十個!”一個聲音從房間對面響起,将酒保吓了一跳,這分明是自己剛才給蓋上破被子的那個,怎麼他會出現在三樓!
“徐虎、趙夕安在?”屋裡裡正連喊兩聲,卻是沒有人回應。
一道殷紅的線正曲折的從另一個房間流出,流到了三樓的走廊中,吓的酒保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兩道房門同時打開,裡正和那個大人見到了徐虎和趙夕那沒有頭顱的屍體,他們的旁邊還有那個醉漢!
“找到了也沒用!你們怎對付得了秦儈,秦丞相?”醉漢大笑。
“這些殺手都是......”大人一驚,随即知道了結局,大笑道:“殺我們可以,但請将我的頭顱斬下來對着淮水的方向,我要看到韓将軍收複燕雲十六州!”
“第十個!我已經殺了第十個!不會再出手了!”醉漢大笑。
“你之前已經殺了八個?”大人神色漸漸鎮定下來,問道。
“是九個!”醉漢道。
裡正笑道:“是你喝醉了!殺完這個确是第是十一個了!”
“他們兩個合起來隻能算一個人!因為當你成為殺手之後你已經不再算是一個人了,隻能算半個!待你真正的殺完十個,隐姓埋名之後才能算一個人!”醉漢笑道。
“你是說他們都是殺手......”裡正大驚。
“不錯!你太疏忽了,你不知道自己重金買的,都是那些殺手想讓你知道的消息嗎?他們跟你而來,就是為了追尋更大的目标!你的‘徐虎’‘趙夕’早死了!”醉漢看了一眼那‘大人’道。
“你到底想如何?”大人問。
“我不想如何!你們不是找那個殺死李大人的兇手嗎?就将我帶走吧!反正我也是他們其中一個!将我帶到皇上面前,将我處決了,來換軍饷吧!”醉漢伸出雙手,已經做好了被縛的準備。
屋裡再次沉默,終于大人問:“你為何如此?”
“家鄉的稻兒飄香,汴梁的酒也熟了.......若是韓将軍能渡江,替我去建國寺為父母燒柱香,十幾年沒有回去了!”醉漢一笑。
作者注:淮水,當時南宋與金的分割線。
大理寺卿,主管全國刑事的官,掌邦國折獄詳刑之事。
燕雲十六州,北京、天津一帶,為宋丢失的最重要的地方,是抗金最重要的屏障。
建國寺,為開封大相國寺,是醉漢故鄉開封府的一座寺廟。開封府,原為北宋的首都,醉漢的家鄉,可惜被宋丢失。
醉漢也是殺手之一,(因為怕失手,一般殺手都分兩撥而行,徐虎、趙夕為第一波,醉漢為第二波,在上面殺李大人的時候,那個裡正已經提示過)醉漢殺完最後一個本可獲得自由身,可他在聽到大理寺卿和裡正的對話之後竟動了恻隐之心,選擇殺了前兩個殺手,自己做這個殺死李大人的殺手。他也是因為戰争而遺棄的孩子,家在開封,卻被金人占着,有家不能回......大理寺卿既然能為淮水一線的守軍甘心下來查清此案,裡正能為軍饷重金求得真相,他又為什麼不能做出犧牲?他決定放棄苟且的機會,毅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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