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
卷絮風頭寒欲盡,墜粉飄香,日日紅成陣。新酒又添殘酒困,今春不減前春恨。
蝶去莺飛無處問,隔水高樓,望斷雙魚信。惱亂橫波秋一寸,斜陽隻與黃昏近。
——趙令疇
少年時候,讀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讀到“夾岸數百步,忽逢桃花林,落英缤紛,芳草鮮美”幾句,老師說可以想象一幅畫面:一個人徘徊桃林之下,漫步草地之上,微風過去,桃花紛紛吹落,一片片,一瓣瓣,輕盈飄飛,像一場紅雨,又像一簾幽夢,花瓣輕輕落在頭上、肩上、手上,幾乎成了一個桃花天使。這種感覺多麼浪漫,多麼風雅。講《桃花源》的老師很有詩人氣質,頗富想象力,将文本幾句話的描寫敷衍成一個片段,一片精彩,的确讓人佩服。
陶淵明
但是,如此美麗鮮豔的桃花,硬是被春風吹落,離開枝頭,飄零水中,流走山外,不知會面臨怎樣的命運。每次翻書品讀之時,都會回想起桃花的來曆、桃花的美麗。世間花朵萬千,姹紫嫣紅、五彩斑斓,各有各的鮮豔,各有各的風韻,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都是美好生命的象征,都有活色生香的美麗,都會引發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追求。一旦暮春将至,它們或被風吹走,或被雨淋濕,紛紛離開了枝頭,消散了芳華,凋謝了生命。總之,命運很悲慘、很凄楚。
陸遊《桃花源記》
讀宋代詞人趙令時的《蝶戀花》,詞人傷花惜春,其實更是傷心懷人,懷想遠方的他,憂慮青春的消逝。暮春是一個百花綻放、競相吐豔的時節,也是一個春風無情、生命零落的季節。詞作之中的女子看到,柳絮飄飛,随風起落,無所依傍。就像雨打浮萍,聚散無常,行蹤不定;又像天涯遊子,輾轉奔波,漂泊難歸;還像卑賤生命,寄人籬下,不由自主。李白詩雲:
“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标過五溪。”
宋代詞人趙令時
朋友王昌齡被貶官降職,流放遙遠的蠻荒之地,詩人不能親自前往送行,内心無限痛楚、愧疚。看眼前,春風吹過,楊花飄零,飛落不定,處境堪憂,這不與朋友命運隐隐類似嗎?趙令畸用一個“卷”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極言風卷殘雲,掃蕩一切,毫不留情,像秋風一樣殘酷,像冬風一樣冷峻,柔弱的柳絮如何承受得起這般折騰、摧殘。表面上風雲激蕩,内心裡哀怨連連,為無主的飛絮,為風頭的肆虐。
詩仙李白
詞作上片側重寫景,借景抒情,情景交融;詞作下片側重抒情,寫人叙事,直抒胸臆。女子孤居閨房,寂寞度日。有時到院子裡走走看看,散心解悶;有時待在屋子裡枯坐發呆,借酒驅愁;有時登樓遠眺,祈盼遠方的書信。一個人的日子很清苦,一個人的青春很孤寂。晚春将過,百花凋謝,枝葉殘敗,蝴蝶飛走了,黃莺不見了。無人過問它們都去哪裡,無人陪伴說說心裡話,就隻有一間空空蕩蕩的屋子。女子希望南飛的大雁捎來書信,希望古道驿馬送來驚喜,希望綠水歸舟載來幸福,可是,等來的都是失望,都是迷茫。
桃花簡筆畫
詞人用一個“斷”字,極言女子目斷魂銷、痛不欲生的情狀,隐隐透露詞人的同情和悲憫。一個女子全部身心都傾注在遠方。這是怎樣的執着和堅強,這又是怎樣的忠貞和堅毅啊。詞中“雙魚信”是指書信,源自一首古詩:“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古時有一種習俗,相愛的男女,分隔兩地,書往信來,表達愛慕思念,總喜歡将寫好的信箋折成鯉魚形狀,然後裝入信函,寄給對方。隐喻魚水深情,男歡女愛。此處寫女子登樓等待,盼望雙魚信,其實也隐隐透露出女子長期孤居,急盼愛情滋潤的意思。
詞中女子
等不來書信,盼不來幸福,女子心煩意亂,眉頭緊鎖,面色凝重。原本美麗深情、亮如秋水的眼眸,因為失望,因為心煩,也變得暗淡無光、無精打采。橫波,喻指眼睛。一寸秋,亦指眼目,李賀有詩“一雙瞳人剪秋水”之說,說眼睛明澈,好比秋水,似乎是從秋水當中剪來的一寸粼粼波光,很奇特,很明淨,很清靈。詞中連用“橫波”“一寸秋”,當然是極言女子的美麗,眼眸生情,顧盼生輝,這樣年輕美麗的女子,應該享有愛情和幸福,但是現實很殘酷,她隻能孤苦伶行,獨守空房。這就更加令人傷歎。舉目長天,斜陽晚照,黃昏暗淡。一樣凄涼、一樣暗淡的還有女子的心境,女子漸漸消逝的青春。
桃花景圖
喜歡結句的蒼涼,如畫如詩,如水如冰,涼心透骨,凄神寒魂。一輪夕陽緩緩沉落,不忍心,不情願,艱難沉墜。天地一片暗淡,一派凄涼。殘陽如血,黃昏蕭索,一切都将消逝,一切都将被黑暗籠罩,連同女子的心,還有女子的青春和愛情。誰能擁有未來?誰能期盼明天怎樣?一片凄涼籠罩在天地之間,也籠罩在你我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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