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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神樹為什麼會在三星堆上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1 21:31:57

鏽迹是無法被忽視的,美也一樣。

青銅神樹——它赢得了人們足夠久的目光,和一個好聽的名字。枝條彎彎地上揚或下垂,立着昂頭的鳥。一條龍隻剩半個身子,頭朝下地懸在樹幹旁。

它曾被打斷成上百片、被火燒、被虔誠的人們掩埋,尋它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終于,它被發現、被一絲不苟地呵護、被小心地修補。

人們用六七年的時間才還原出一副殘缺的肢體,它重心不穩,靠着三根細繩索的牽引,傲然站在博物館一圈燈光的中央。

現在,這條龍的尾巴或許有機會找到了。不久前,在三星堆,也就是神樹躺了三千多年的地方,人們又有了新的發現:六個祭祀坑,金面具,銅人頂尊……

它們離當年神樹被埋藏的位置并不遠,有人期待,能挖到神樹的殘片。盡管,另一種可能是,消失的那條龍尾或許早就擺進了曆史深處,再難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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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神樹。圖源三星堆博物館官方微博

神樹初現

三星堆博物館青銅館頂層的展廳,一塊展闆上标記着三星堆遺址考古大事紀要。暗色的背景裡,能辨認出不少戴着手套、在田地裡揮舞長柄镢頭的人,也有人俯下身,仔細觀察。

一條坐标軸橫着生長出來。它始于1929年,三星堆遺址真武村燕家院子發現玉石器坑,出土玉石器三四百件;最後一個坐标落于2019年12月,一、二号祭祀坑旁發現三号坑。

2021年3月20日,“考古中國”重大項目工作進展會在四川省成都市召開,通報了四川廣漢三星堆遺址重要考古發現與研究成果,會上公布,2019年11月至2020年5月新發現6座三星堆文化“祭祀坑”。

展闆上那條坐标軸将再次被延長,而人們期待着再次發現青銅神樹的殘片。

作為三星堆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這棵殘高3.96米的青銅神樹,也是迄今為止世界上發現的最大的商代青銅器。它的碎片被發現于1986年的廣漢,三星堆的二号祭祀坑。

青銅神樹的發現是個偶然。

1984年,在成都召開的第一次“全國考古發掘工作會議”上,四川省考古隊長趙殿增将近年來三星堆的發掘作了專題彙報。時任中國考古學會理事長蘇秉琦說,“這才是巴蜀文化。”從此,三星堆考古成了中國考古學體系的有機部分。

1984年至1985年,考古隊對三星堆遺址群進行了全面調查,大體摸清了12平方公裡的遺址分布範圍,并建立了考古工作站,陳德安、陳顯丹(人們稱為“二陳”)成了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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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3月,三星堆遺址發掘開工典禮。受訪者供圖

1986年初,四川大學的林向教授找到趙殿增,想要把考古學生的實習地點安排在三星堆。趙殿增正為人手不足發愁,又和林向有過良好的合作經曆,一拍即合。3 月,林向作為領隊帶着84級考古班來到三星堆,這次挖掘有2名老師、2名助教和20多位同學參加,圍繞三星堆兩側、分三個區,“是當時三星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發掘。”林向說。

據趙殿增介紹,6月結束時,發掘面積達1350多平方米,發現房址、灰坑等數百個遺迹,出土了數萬件文物标本。

但他們和後來震驚世人的一、二号祭祀坑擦肩而過。

1986年7月18日,廣漢當地磚廠工人在取土做磚坯時,無意中挖到了三星堆一号坑的一個角,出土了一些玉器和石器,随後,考古隊組織了正式發掘,一号祭祀坑正式與世人見面。

僅僅一個月後,1986年8月14日,磚廠工人楊永成在取土時、挖到了一個青銅頭像的耳朵,楊永成告訴新京報記者,當時他感覺是個文物,就向考古隊彙報。

至此,二号祭祀坑重見天日。三千多年來,青銅神樹一直被埋藏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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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祭祀坑出土青銅大立人的場景。圖源三星堆博物館官方微博

2019年12月20日,紀念三星堆發現90周年大會在四川廣漢舉行。曾作為實習學生參與1986年挖掘的朱章義(現任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館長)和霍巍(現任四川大學曆史文化學院院長)又來到這個熟悉的地方,憶起當年。

那時,朱章義什麼也挖不到,看到不遠處的同學一直在出土陶片,他很着急,霍巍便說,“要不你也去那挖一挖?”

事實上,兩人說話的地方,距離一、二号祭祀坑不過幾米遠。“要是你當年跟我說‘繼續在這挖挖吧’,說不定那次我們就發現(一、二号坑)了呢。”朱章義打趣道。

重塑神樹

實際上,青銅神樹出土時是一二百片破碎的青銅,沒人知道這些将組成什麼。

“全是碎片,和泥土混在一起。”今年74歲文物修複師楊曉邬仍能回憶起30多年前的場景。他介紹,古人把精美的祭品敲斷、火燒,然後埋進土坑,交付給神靈。而幾千年後,這成了給文物修複師們出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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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邬和修複的青銅頭像。受訪者供圖

從1974年開始修複文物起,楊曉邬見過太多青銅器,但面前的這堆碎片還是讓他皺眉,“沒有出土過類似的,也沒什麼資料可查,這怎麼修?”他隻能依稀辨認出一些圓杆和彎道。

将較粗的圓杆放在一起,再把剩下的拼對,楊曉邬大概能感覺到,這是樹的形象。因為器物體型太大,修複室容不下,就在室外搭棚進行拼接,這個過程在專業術語中叫“預合”。

修複青銅器,要根據碎片上的斷茬口進行拼對,腐蝕不厲害、銅質較好的,可以用“錫焊”——這是從宋代就有的青銅器修複焊接方式;錫焊不了的,就粘接,再把多餘的膠打磨平整,再做舊、做色。

太陽器、眼形器、銅尊、銅罍被一個個修複好。那座青銅大立人出土的時候,攔腰斷成了兩截,方形底座也癟了進去,楊曉邬把凹進去的部分一點點敲出來,這很考驗技術,一不小心就會破壞文物。鏽蝕嚴重的底座撐不起立人的重量,他就在裡面加了個銅座。

一尊尊青銅頭像也現了真容。有的戴着一層金面罩,時間讓銅頭和金面之間生出一些氧化物和泥土,楊曉邬仔細清掉,“把銅頭修起來,再把金面還原上去。”金色映着青灰,那是一張剛毅而肅然的臉。

而那棵青銅樹,從根部開始“預合”,曆時六七年,在楊曉邬等多位文物修複師的巧手下,大體恢複了其本來面貌,重新變得靈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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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邬在修複青銅神樹。受訪者供圖

這個被命名為1号神樹的鎮館之寶,被安放在三星堆博物館綜合館最後一個展廳中央,代表着古青銅器制作的巅峰。

朱亞蓉對神樹的感情很複雜。這是最能美進她心坎的器物,也是最讓她挂心的展品。

作為三星堆博物館現任副館長,早在1996年博物館尚在籌建時,朱亞蓉便來了這裡。她還記得布展時給神樹裝玻璃櫃的艱難,“樹很大,将近4米高,展櫃将近6米高,玻璃特别長,十幾個人才把一塊玻璃拉上去。”

圓形的底座上,分成三段、套接而成的圓杆狀樹身向上延伸,生出九根彎彎的枝條,或上揚或下垂,向上的枝上立着一隻昂頭的鳥,一條龍隻剩半個身子,頭朝下地懸在樹幹旁側,尾部缺失。

這是一棵仍然殘缺的青銅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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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神樹樹幹旁懸着一條龍,龍頭朝下,尾部缺失。圖源三星堆博物館官方微博

殘缺的龍尾

現在,殘缺的龍尾或許有機會找到了。不久前,三星堆一、二号祭祀坑附近,人們又有了新的發現:六個祭祀坑,已出土黃金面具、頂尊銅人、象牙等重要文物500餘件。

機會始現于2年前。2019年12月2日14時13分,正在開會的冉宏林坐不住了。

他收到同事發來的一張圖片:灰黃的土裡露出一條窄窄的青綠色。

“出現銅器。坑内。”對方簡短地說。

不久前,2019年3月,《古蜀文明保護傳承工程實施方案》公布,提到要對三星堆遺址開展新一輪的有針對性的考古工作。從那之後,三星堆考古工作站在遺址布了探方,發現兩大祭祀坑33年後,開展了新一輪勘探工作,初步探到了方型坑的迹象。

冉宏林是三星堆考古工作站副站長,“哪裡出土的?就是那個坑?”他消息回得很快。

那個坑,後來被确認為三号祭祀坑。

“搞清楚先。不要聲張……今年不得發掘,明年才能系統發掘。下一步就要回填,打圍,升級安保體系,待明年搭大棚,大家夥兒們慢慢發掘。”冉宏林壓着内心的激動囑咐着同事。

2021年1月,三号坑的工作艙建好。這是一個高科技的小房子,可以調節現場環境的濕度和溫度,讓器物出土後也能保持良好的狀态,每個祭祀坑都配了工作艙。這一次,不僅四川大學的學生來到了這裡,北京大學、上海大學都來了隊伍,四川省考古院聯合國内33家單位開啟了新祭祀坑的發掘工作。

“1986年發掘兩個坑是搶救性發掘。已經挖到東西了,就搶救回來、記錄清楚、保護好就行了。”趙殿增告訴新京報記者,那時,人們對于坑周邊區域的狀況并不清楚。“現在才挖,我覺得是個最好的機會,當時挖掘條件和研究條件都差,那時候挖就更亂了。”

上海大學文學院講師徐斐宏作為三号坑的發掘負責人,帶領學生下坑發掘。

開始先挖填土,“表層是比較黏的黏土,再下面有沙土”,發掘人員拿着手鏟、镢頭,一天八小時工作,每天下坑前都要從頭到腳穿上一整套防護服,防止“污染”器物,“坐在上面做記錄、做一些文案工作的話還行,因為有空調。但是如果下坑幹體力工作的話,那還是很熱的。”

來現場3個月,徐斐宏明顯感覺到,這次考古在技術和理念上的進步,“從系統的理念上來說,發掘和文物保護、科技考古取樣同步進行,很細緻,提前配備了一個很完善的發掘系統,對我來說是一段獨特的工作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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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祭祀坑器物。圖源三星堆博物館官方微信

到3月16日,坑裡的填土層被挖完,更多的器物顯露出來。目前,這個長約5.5米,寬約2.5米的三号祭祀坑,已出土了約109件青銅器、127根象牙和8件玉石器,其中包括器型罕見的“銅人頂尊”——這口尊在肩部四周裝飾有4條飛龍,沿尊口遊動而下,銅人雙手呈拱手狀,頭部和尊的底座連接在了一起。

人們總是對這類造型奇特誇張的青銅器印象深刻,三星堆考古工作站前站長陳德安認為,這或許使大衆對古蜀文明的理解産生了一定偏差,“不能說這是外星文明,那是開玩笑,異想天開的娛樂和學術研究要分開。”

“這次新出土的文物是對古蜀文明直接的資料補充,包括它的物質文化和宗教信仰。”徐斐宏認為,這也再一次證實了中華文化的多元一體,“因為古蜀文明和中原有不一樣的地方,但其實還是在中原影響下出現的文明,最後,在秦漢的時候,它被吸收、變成了中原的一部分。”

目前,徐斐宏等考古挖掘人員正在配合文物保護中心進行器物提取。

接力修複

2021年3月21日下午,3号祭祀坑旁,楊平有點緊張。

他是三星堆博物館的一名修複師。那天,楊平跟着師傅郭漢中來到挖掘現場,準備提取青銅大口尊。他害怕自己出纰漏,一旁的攝像機也讓人發毛。

趴上吊架操作台,一點點下落進水分充盈的坑,看到那口被泥土包裹、有些殘破的銅尊離自己越來越近,楊平突然踏實了。他按照爛熟于心的操作流程,依次把保濕材料、塑料薄膜和3D打印出來的矽膠保護套仔細地貼上去,心裡想着,“要像拓片一樣貼實”。

上來後,那股緊張感又跟着湧了上來——“剛才我是不是沒貼好?”

為了保證文物的安全,這次考古中,提取這一環節交給比考古人員更懂文物保護的修複師進行。提取完成後,并不急着進行修複,而是要先将相關信息和資料詳細地登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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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平在修複文物。新京報記者 彭沖 攝

青銅神樹并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人們無法知道它當年到底碎成了多少片。

“當時條件沒這麼好,買個膠卷都很難,也沒做過記錄,不像現在,修任何東西,重量、尺寸、照片、斷茬口等,資料都是清楚的。”郭漢中說道。二号坑被發現後,白天圍觀的群衆太多,為了安全,考古工作者在夜裡把坑裡出土的器物送進庫房。

但郭漢中很幸運,一、二号祭祀坑裡的器物,讓他從學徒工成長為修複大師。

1984年,四川省考古隊來到三星堆遺址,就住在周邊村子的郭漢中家裡。這個年輕人想要找份工作,便在考古工地上打起了“零工”——協助隊員做地層考古,“兩塊錢一天”。也是這個機會,讓他認識了當時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修複大師楊曉邬,跟着學起文物修複,還成了楊曉邬挂在嘴邊的“最得意的徒弟”。

後來,楊曉邬在大學裡開設了“文物鑒定與修複”專業,楊平是他的學生之一,也是班裡的班長。

楊平喜歡曆史。在大學裡上課的時候,沒有真正的文物可修,楊曉邬隻能“買一批碗,打碎,讓學生進行模拟修複。”

2012年大學畢業後,楊平師從郭漢中。郭漢中告訴新京報記者,“搞傳統修複基本上都是師徒制的,一代一代傳下來,因為修複涉及面太寬廣了,各種各樣的技能都要會一點。”

楊平也發現,實際操作和大學裡的理論學習“還是有很大出入的”,修文物是“因物而異”。在郭漢中眼裡,和老一輩人比起來,這代年輕人的理論知識雖然強,但動手能力差了些,“還是得從頭做起,在實踐中鍛煉。”

郭漢中對自己要求高,“技術永遠也學不完”。他最重視的是“可逆”的原則,意思是在修複中采取的措施都是可以被還原、被拆除的,文物可以回到原始狀态,重新被修複,“使用的材料和手段,盡量不要對文物造成二次傷害。現在焊接都是‘采點’,盡量保留斷茬口,如果有問題還可以拆掉,斷茬口還在,原來會把斷茬口全部打磨成45度角。”

這些年,郭漢中見證着文物修複技術的變化。新科技的融入固然帶來了一些技術手段的進步,但在這個行業中,修複師的經驗至關重要。

“我們粘出來的縫隙,總是沒有師傅處理得好。還有那些變形嚴重的青銅器,可能師傅一兩天就能把問題解決,我們要多花幾倍時間。”在楊平眼裡,這是一個永遠不會出師的行業。

對于新出土的文物,楊平有期待,“能參與修複是最好的”,但他并不着急,“跟着師傅,好好看、好好學。匠人隻考慮匠人的事情,作為一個修複師,隻能說努力把自己的手藝練得更好,經驗積累得更多。”

而楊曉邬有着另一種期盼。

他保留着一個相冊,裡面是三星堆文物修複前後的對比照片,那些器物像是他的“孩子”,他能清晰地記起每個孩子“受傷”的位置和重生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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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邬保留的相冊,裡面有青銅器物修複前後的對比圖。新京報記者 彭沖 攝

“1986年出土的那些,90%都修完了,沒修完的是因為有的殘片還沒找到。這次三号坑到八号坑,或許和此前一、二号坑有關系,有些器具的殘片可能在接下來的挖掘裡找到,這都說不好。”他希望找到1号神樹的殘片。

那棵神樹本該更高一些,而且是對稱的。但因為殘缺,現在重心偏向一邊,楊曉邬在神樹頂端加固了繩索。當被問到,如果找到了殘片,他是否還要參與修複時,楊曉邬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要修”。

他望着樹旁那條殘龍的手掌,“那是我的心血,沒有修完整,總覺得有些遺憾。”

楊曉邬欣慰的是,汶川地震時,廣漢震感強烈,他在監控視頻裡看到,青銅神樹左搖右晃,“完全跳了起來,都沒有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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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博物館内的青銅神樹。圖源三星堆博物館官方微信号

新京報記者 彭沖 四川廣漢報道

實習生 謝婧雯

編輯 劉倩

校對 盧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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