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武俠電影,必談香港。在香港之外的武俠電影沒什麼看頭,而好像武俠在新千年來,似乎一馬平川,幾無可望。《三少爺的劍》,算是為武俠電影再起波瀾的力作。當人們離武俠的銀幕遠之又遠時,該片如一聲大喝,驚不少人回頭。此片堪稱良心大作,大師心血積澱,隻是,是否已然回光返照?
《三少爺的劍》演員陣容,沒有請來幾個真正的拳腳高手來擔當,女演員估計太紅的檔期太滿,請來的有辨識度也就夠了。導演爾東升,監制徐克,武指元彪,原著古龍,編劇中又增加一位叫秦天南的足焉。電影較短,每一句話,每一個鏡頭都很珍貴。古龍的書最好拍電影,他最珍惜字,而電影中的一句話怎麼也得三秒鐘,他的廢話少,電影必然拍的精緻。也隻有電影才能追到古龍的影子。
電影拍的好深。影片未開門見山,手法如劉鄂的《老殘遊記》中明湖居聽書的一段。先讓黑妞出來唱到百姓大氣不敢喘,而烘托出白妞唱的驚世駭俗。燕十三和他的劍,決不是三少爺的劍,而江湖卻以為燕十三便是三少爺。強悍如燕十三都摸不到三少爺的影子,三少爺為何人?足夠引人!
三少爺到底是誰?讓一位為錢而買命的殺手燕十三視為敵手,讓一位花容月貌的美女一直為之傾心,讓已成天尊都無法與之相比的三少爺,在電影開始不過是一樁木頭。謝曉峰之靈位。于是父親不認子,卻在追思,殺手無對手而自造墳墓,愛之切而四處尋不得,忌之深而四處屠戮。
三少爺卻是沒用的阿吉。可以為狎風吃醋吃上四刀,可以挑着大糞滿街喊:“人中黃,木樨香,金汁兩桶,小心提防”,可以一身清爽地站進尋常百姓的田間地頭,可以大智若愚地看燕十三當俠客。人越是最沒用時,卻是最有用隐藏至最深。
拍電影就是要拍出文化的深刻來。三少爺的武道為何能夠天下無敵?就是因為他的心中無有敵手,也不願與天下人為敵。所謂的雙手使劍,多少式翻了番,變化莫測,都不是他能無敵的緣由。因為他足夠接地氣,因為他足夠無用。夫不争,天下莫能與之争。他像莊子中講到的老樹,因為百無用處,所以得以長久。他像《易經》中講到的能将自己的一切都抛下,能落地,能俗,所以他無敵。燕十三可能除了三少爺以外,真沒有他的對手,因為他心中有三少爺這一敵手,所以他便不能抵敵于三少爺。
古龍的書,和他的人生一樣,他一生紅顔無數,卻無幾人能長相厮守。他書中的主角通常依紅偎翠,卻甚少有終生伴侶。謝曉峰有青梅竹馬的女伴慕容秋荻,他也曾一騎劫婚,但終究在慕容秋萩的野心之中離去。價值觀,焉能變?兩人在村寨之中再度相遇,三少爺與慕容小姐相互心目中還有着情在。兩人看山谷間無盡風光,言語卻是南轅北轍。三少爺是喜歡腳踏實地的實在,而慕容小姐眼中看到的是滿滿的江湖。價值觀不一緻千金也如糞土,而當價值一緻時就是失足婦女,燒至毀容卻又何妨?
如果拍出點文化來,有幾人看武俠片,吊足胃口的還是燕十三和三少爺的大戰,沒有這一場大戰,憑什麼叫《三少爺的劍》?原來以為是要打一場的。一位叫無名的牛人,在醉月樓住了好幾個月,花了老闆好多錢,老闆眼都不眨。這一天為無名派任務是拿下阿吉。無名的眼中三少爺和燕十三的相逢,必然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然而無用的阿吉在無聲之中讓人根本不會認為他是一名絕世高手。三少爺的二哥,便是死在了過于嚣張之下。三少爺不願在可惡的武林之中混迹,誰又能發現三少爺。這一場戰争沒有了,卻變成村民推了他去向燕十三學藝。三少爺的劍真個普通,燕十三的劍有古意,就連村子中留下的一柄劍都美勝于三少爺的劍。村子中劍拿給了燕十三,燕十三将自己的劍術演給了沒用的阿吉,沒用的阿吉看得一語不發。同樣,三少爺也給燕十三演自己的劍,沒有一絲特别,全部是最普通的劍術,但是最有效的殺招。這樣你演給我看,我演給你看的劍居然也是能殺人的。
《三少爺的劍》中的武俠,是讓世界洗心革面的。“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這是司馬遷筆下的遊俠。老百姓眼中的俠是除暴安良,揮劍仗義。燕十三一柄劍掀翻醉月樓,還了鎮子一個清平,而包藏了更大的禍心。但燕十三不再是拿錢殺人的殺手,而是成為了他意義上的俠。而三少爺最終也為自己的一柄劍找到了俠客的意義,不再是踩在泥土的莊稼人。最終他的眼中的俠的擔當不是殺人而是救人。
衷心希望香港的電影能如此洗煉,簡潔地再推武俠波瀾。如此,可讓我離好萊塢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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