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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古城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1-20 18:37:29

傳說中的古城(吾邑有古城)1

吾邑有古城

華德民

唐傳新先生,兖州人,在火車站、汽車站賣菜、補鞋、算卦五十多年,由一個民族資本産業主的公子哥,流落到街頭、時刻與三輪車夫、賣大碗茶者為伍,至2004年無疾仙逝,享年八十四歲。

唐先生豪氣幹雲,笑谑一生,雖窮苦不堪卻傲骨铮然,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勞作謀生之餘,唱古詩自遣情懷。不識真人者見其衣衫不整,又做些諸如補鞋釘掌之糊口營生,以為此公僅是市井之人,但兖州有詩書禮儀傳家者,聞唐先生大名,無不仰慕其人之學識修養、道德文學,并贊其公有上古遺風,胸中藏有萬卷奇書。

時值2000年夏,唐先生在泰安七裡鋪展攤打卦,幫人解惑明路之餘,感陽光強烈,望巍峨泰山,唏籲其亘古之偉岸,忽又想自己已是八十高齡,雖無疾無災,倒也明顯感到時光匆匆,不願待人。至中午小寐,醒來甚覺恍惚,凝神空意,心中竟大放光明,歎隻歎尚有一些詩文舊稿,随自己在心多年,扔掉了,又回到心裡,回到心裡,又時常跑掉,雖無什麼大的意思,畢竟是青少年時代所作,便借房東家孩子們寫作業的廢紙,默想起一句來便記上一句,如此這般,也小有幾首不甚完整之作。

先生将此稿寄給我,讓我妥善處理。

而今,唐先生已走了近一年,夜深人靜之時,常捧讀先生用線縫制聯結的詩稿,不禁心中陣陣起伏,想老先生一生當中,是個從不與人争論,從不與人生氣之人,外表又像是個沒有城府、嘻嘻哈哈的爽落之士;行為做派,如五柳先生般順其自然,甘于平淡,但他的詩中,卻充滿着對兖州一份極執着的愛。這種愛超越當權者的一己之私,這種愛超越小市民對故土的謀生依戀,這種愛變作詩文後,竟也有怒目圓睜的一面。心中的血流淌至今,也很難喚起一絲人性的羞愧,就讓逝者的血繼續流淌吧,警示的應該不僅僅是未來。

閑來無事,便将先生的部分詩文抄錄下來,以做念想。

《古城别》

吾邑有古城,高可摘日星。

迂回二十裡,并列十隊兵。

五步一烽火,角樓宿軍營。

刁鬥設了望,警惕敵國沖。

禹王設九鼎,初建兖州城。

夏禹功勞大,威震泰山東。

周公封于魯,現代曲阜城。

兖州為旁郡,地名瑕丘城。

孔子東都宰,在今汶上城。

筆下古兖州,功勳為大明。

皇城魯王殿,西賽阿房宮。

我見兖州城,童年生幻景。

外城抱内城,城外還有城。

金城說曲阜,銀城話濟甯。

鋼磚糯米灌,鐵打兖府城。

城内有十景,景景生幽情。

禦河煙柳道,塔影夕陽紅。

鐘樓對鼓樓,暮鼓聽晨鐘。

連橋十二座,蓮藕水中生。

拂曉祈禱者,是念天主經。

大哉兖州城,人文有遺風。

名士王小隐,宿儒陳旭東。

文武兩舉人,束氏二弟兄。

迨至建國前,兖州始凋零。

國人戰事起,敵軍守古城。

城牆設槍眼,上下洞三層。

猶如完體人,遍身瘡流膿。

直到解放後,百業待複興。

建設需用料,領導決策明。

料從何處出,城牆拆窟窿。

一曰現代戰,不需要古城。

二曰拆城磚,建房能充盈。

三曰工代赈,度荒有保證。

有此三個理,決定拆古城。

浩蕩兖州城,拆城廢大工。

男女青壯年,鎬镢皆上城。

一鎬風不動,再鎬雪花升。

風吹馬尾動,汗随笑顔生。

城磚建糧庫,城磚建兵營。

城磚鋪馬路,城磚住宅用。

運搬工人舍,全是城磚拱。

我叩古城磚,不禁淚雙傾。

大磚五十重,猶有殘灰停。

作為文物講,兖州大有名。

一朝被破壞,能不使人疼。

火燒圓明園,焚炬阿房宮。

營建伊其始,破殘告其終。

萬物歸土去,萬物土中生。

回憶古城景,南柯一夢中。

這首詩初稿于1960年3月,2000年農曆四月二十五,唐先生才把它寄給我。他在信中說,回憶并撰寫此稿時,是利用在泰安洞口算卦空隙,邊回憶邊記下來的。他說:“這已經不是一首完整的作品了,很多的句子,已經記不起來了,就當是一種回憶吧。”

這首詩是唐先生保留在心裡的一首詩,據他講,反右的時候,他就知道會不妙,于是,就将原詩稿燒掉了。後來形勢好轉,他又記起來,再手抄下來貼在家裡看,結果,自己越看這詩,越象要出事的樣子,便又燒掉了。

這是什麼樣的日子呀,不敢回憶美好的東西,害怕回憶所見所聞,害怕被人抓了什麼把柄,甚至于被遊鬥、被批判。這,不能不說是一代人生命的無奈,現在看,老先生的想法是有點可笑,但卻是那個年代不争的事實。

兖州自大禹治水劃分為九州之一後,到漢、唐、直到明,及近代,既是戰略要地,又是儒家文化的城頭堡,李白、杜甫在此雙星同耀幾十年,文韬武略的張建封,抗金名将畢再遇,空山先生牛運震……每個時代都有兖州獨特的光輝在閃耀。

清代大學者張岱曾撰文,認為兖州放煙花在當時的全國是一等一的美麗。大家知道,燃放煙花所呈現的美景,必須天上、地下同時放出異彩,方有奇趣。兖州城東、城南,均有泗河水繞城而行,城外有護城河,城内又有穿城河,放起煙花來,站在任何地方看,肯定都是很好看。

張岱寫道:兖州魯藩煙火妙天下。煙火必張燈,魯藩之燈,燈其殿、燈其壁、燈其楹柱、燈其屏、燈其座、燈其宮扇傘蓋。諸王公子、宮娥僚屬、隊伍樂工、盡收為燈中景物。及放煙火,燈中景物又收為煙火中景物。天下之看燈者,看燈燈外;看煙火者,看煙火煙火外。未有身入燈中、光中、影中、煙中、火中,閃爍變幻,不知其為王宮内之煙火,亦不知煙火内之王宮也。殿前搭木架數層,上放“黃蜂出巢”、“撒花蓋頂”、“天花噴薄”。四旁珍珠簾八架,架高二丈許。

每一簾嵌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一大字,每字高丈許,晶映高明。下以五色火漆塑獅、象、橐駝之屬百餘頭,上騎百蠻,手中持象牙、犀角、珊瑚、玉鬥諸器,器中實“千丈菊”、“千丈梨”諸火器,獸足蹑以車輪,腹内藏人。旋轉其下,百蠻手中瓶花徐發,雁雁行行,且陣且走。移時,百獸口出火,尻亦出火,縱橫踐踏。端門内外,煙焰蔽天,月不得明,露不得下。看者耳攫奪,屢欲狂易,恒内手持之。昔者有一蘇州人,自誇其州中燈事之盛,曰:“蘇州此時有煙火,亦無處放,放亦不得上。”衆曰:“何也?”曰:“此時天上被煙火擠住,無空隙處耳!”人笑其誕。于魯府觀之,殆不誣也。

張岱是誰?

張岱是位“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花燈、好煙火、好梨園、好吹鼓、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飲橘虐、書囊詩魔”之士,他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其作《夜航船》系中國曆史文化百科全書,能得到他所著文贊賞的,肯定是既有獨到之處,又有特異的地方。

兖州古景不在。

且不說李白的“水做青龍盤石堤,桃花夾岸魯門西。”象是個沒人相信的浪漫主義神經病呓語,即使是唐先生的“連橋十二座,蓮藕水中生”也被臭水溝子所代替,裡邊的破塑料袋子五顔六色,誰敢說這不好看?今天,偉大的兖州人民生活在塵土飛揚的現代文明裡,意氣風發奔向小康。他們所想念的,不應該再是無聊的曆史所塵封的自然景觀吧!

作者簡介:

華德民,1961年出生于兖州城南。1980年開始從事寫作,曾在魯迅文學院、複旦大學作家班學習。系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濟甯市作家協會理事,兖州礦區文學創作協會秘書長。現謀生于《兖礦新聞》報社。著有中短篇小說集《背對故鄉》,長篇紀實文學《黑劫》,長篇小說《拯救父親》中英文對照版小說集《男人的中午》;曾主編兖礦文學創作協會作品集《黑鳥》、中小學生作品集《心聲》;2001年,主編紀實文學《走進兖礦》十卷,約300萬字。

以下是樊英民老師對此詩注釋和感想

跋唐傳新《古城别》

樊英民(2012.06.07)

這首題為《古城别》的詩,是兩年前偶然在網上一篇博文中發現的。我知道博主是著名作家華德民先生。我與華先生有過一面之識,知道他出過好幾本小說,自然不勝欽敬。因為我注意搜集與兖州曆史有關的文字,而這首詩寫的就是兖州城的曆史變遷的事,所以當時就把詩抄下來了。

在那篇博文中,作者介紹了他和詩作者唐傳新交往的一些情況。從而知道,唐先生是一個商人的子弟,解放後在兖州火車站一帶以賣菜、修鞋、算卦為生。“由一個民族資本家的公子哥兒,流落街頭與三輪車夫、賣大碗茶者為伍。至2000年無疾而終,享年84歲。”唐老先生這詩是1960年3月在泰山上賣卦時所作,2000年農曆4月寄給博主的。

看到博文和詩,也引起了我對唐老先生的興趣,幾經輾轉,也了解到他的一些情況。據和他相熟多年的張老先生說,他是城北唐莊人,幼時讀過私塾,解放前後的大部分時間都以做小買賣為生,除賣菜、修鞋之類外,還曾賣過顔料,推過三輪。總之他有很強的适應生活的能力,謀生手段很多。他生活不拘小節,說話口無遮攔;不修篇幅,外表邋遢,可以說是一個處于社會邊緣和底層的草根人物。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說灰色卑微的人,卻出人意料地寫出了《古城别》,又在40年之後自知不久于人世的時候,鄭重地寄給一位自己信賴的文人。令人感興趣的是:這裡邊有着怎樣的心路曆程?

《古城别》寫的是對已經變化得面目全非的家鄉古城的懷念。全詩内容可以分為以下幾個層次:詩前半以兖州城曆史之悠久、建築之壯麗、風景之優美和人文之豐富而自豪,其情溢于言表;然後寫兖州城在戰争中被毀得千瘡百孔,“猶如完體人,遍身流瘡膿”,令人心痛。其後又寫解放後為了利用城磚等原因,政府決定拆除城牆。詩中比較詳細地寫了拆牆的過程,最後是對古城面貌徹底消失的深沉感慨:“我叩古城磚,不禁雙淚傾……作為文物講,兖州大有名。一朝被破壞,能不使人疼!”對于這一切,他隻能以“火燒圓明園,炬焚阿房宮”這樣的事例和一切美好的事物終究都要消失的宿命規律來勸慰自己:“營建伊其始,破殘告其終。

萬物歸土去,萬物土中生。”是前人的雙手創造了美,而這美又被後人因了種種原因而主動破壞,這難道不是一個悲劇嗎?但絕大多數人都對此毫無自覺,還認為是理所當然;也許有極個别的人意識到了這一點,然而他卻毫無辦法阻止事情的發生。這豈不又是一層悲劇?唐傳新就是這樣的人。他曾眼看着他深愛的古城一點點的消失,尤其是拆城的過程一定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所以他在多年以後寫下了這首詩。詩的最後以“回憶古城景,南柯一夢中”結束,其惆怅無奈之情,頗為感人。

寫到這裡,我忽然想到了梁思成和北京拆牆的公案。當然草根人物的唐傳新不能和大學者比,小小兖州城也沒法比千年古都。然而唐傳新的“我叩古城磚,不禁雙淚傾”,和梁思成的“拆掉一座城樓像挖去我一塊肉,剝去了外城的城磚像剝去了我一層皮”,兩者竟是如此的一緻!他們都對傳統文化懷有極深的愛,他們又都無力改變現實。不同的是半個世紀之後,人們終于理解了梁思成當年的痛心疾首,雖然因為剛愎和愚蠢所造成的破壞已難以逆轉,但他當年的努力已經化為民族的精神财富;而唐傳新的眼淚呢?……

唐老先生并不是一個文人,可是他卻具有很強的人文意識。詩所反映的一些見解,例如對曆史和傳統的尊重,對文化人的尊重,對今天的人也還很有啟迪價值。

詩中寫兖州“人文有遺風”,提到了王小隐、陳旭東、和束氏二弟兄。這些人已很少為今人所知,現就所知略作介紹:

王小隐(1895——1947),名迺潼,字梓生,是清末翰林王景禧的長子。北京大學曆史系畢業後從事新聞工作,任職于《京報》《益世報》《北洋畫報》及山東《國民日報》,為三十年代京津名記者。後又曾任國民軍二十師(師長孫桐萱)以及曲阜衍聖公府、鄒縣孟翰博府秘書。著有《聖迹導遊錄》《直奉大秘密》等。

陳煦東(詩中煦寫作旭,似誤),名之垿,是清末進士陳孝恪之子。關于他的資料很少,隻能從他為其父詩集《養松堂遺詩》所作的跋中作些推測。他應生于1881年。有過從軍的經曆,有可能是在張勳軍内任文職人員。大概是在張勳複辟失敗後,他回到兖州,此後曾設館授徒,兖州上一代人中不少人曾從其學。據姚樹聲老先生說,陳煦東學問極其淵博,尤其是傳統經史之學,在兖州無人能及。他大約卒于四十年代末或五十年代初。

束氏二弟兄指束芝田和束葆田。束姓居城内栅欄門北,《滋陽縣鄉土志•氏族》載:“束氏……自泗(水)遷滋,封武功将軍,迄今子孫蕃盛,世有将才,故談武略論武功者,皆豔稱束氏……至文武魁兄弟同科,芝田、葆田……”。《兖州教育志•清代舉人錄》載,束芝田:“曾任大挑二等補兩淮鹽大使”(按,所謂大挑是清代科舉制度,指擇優錄用三科以上會試不中的舉人,其中一等用為知縣,二等為教谕等。又,史無“鹽大使”之稱,或為鹽運使,為都轉運鹽使司運使的簡稱。故前引應作“曾以大挑二等補兩淮鹽運使”);束芝田是近代兖州書法名家,所書碑銘很多。《兖州教育志•清代舉人錄》載,束芝田:“曾任滋陽外汛千總”。

——此文轉載自

《兖州文學藝術》季刊2012年第三期

【本文選自兖州春秋 特此感謝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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