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經濟日報-中國經濟網
西藏日喀則市吉隆縣吉隆鎮達曼村村民在表演歌舞《鈴響瑪》。 經濟日報·中國經濟網記者 沈 慧記者 沈 慧攝
達曼村村貌。
經濟日報·中國經濟網記者 沈 慧記者 沈 慧攝
藍天、白雲、雪山、杜鵑……西藏自治區日喀則市吉隆縣吉隆鎮達曼村,當暖暖的陽光透過雲層灑向大地,一場隆重而盛大的歌舞拉開了帷幕——
我們達曼村啦 鈴響瑪呦
照耀幸福太陽 鈴響瑪呦
我們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這支旋律歡快的《鈴響瑪》歌舞由達曼人自編自導自演。60歲的邊巴是女領唱,也是這首歌最早的詞作者之一。由于曆史原因,達曼人曾長期漂泊,沒有國籍。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2003年5月,經國務院批準,47戶達曼人正式成為祖國大家庭中的一員。
經曆過寒冬的人,最知道太陽的溫暖。“我們也是中國人了,每次跳舞想到這,就非常開心。”邊巴笑着告訴記者。達曼人有着怎樣一段往事,如今又過着怎樣的生活?前不久,記者來到達曼村探訪達曼人,聽他們講述那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憶苦思甜話往昔
喜瑪拉雅山南麓,草木蔥茏,雲煙氤氲。山腳下,距離中尼(尼泊爾)邊境約30公裡的達曼村,一片安靜祥和。行走在村間,房頂、牆面、院門上,大大小小的五星紅旗随處可見。
“達曼”,在藏語中意為“騎兵”。相傳1791年,為安定邊隅,清政府派軍進藏讨伐古代尼泊爾廓爾喀軍,戰後數百名廓爾喀騎兵滞留邊境,沒有回到故鄉,其後代就成了沒有國籍的漂泊人群。據說,現在的達曼人就是他們的後裔。此後數百年間,達曼人散居在中尼交界的吉隆溝。
“我出生在吉隆溝幫興村,小時候一家11口人擠住在一間屋裡,吃了上頓沒下頓。”紮西頓珠家幾代人都生活在吉隆溝。在他童年的記憶中,家裡所謂的經濟來源就是給别人打散工、長工,順便蹭個地方住。
用紮西頓珠的話說,那時的家算不上真正意義的家:去哪兒打工就留住在那兒,到了夜晚,在地上鋪個墊子就睡了。所住房屋基本都漏,每逢陰雨天氣,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好,倒還在其次。“有時生了病,還要硬撐着幹活,不然會被雇主趕出去。”殘酷的現實讓紮西頓珠早早領略了生活的艱辛,也在他臉上寫滿了滄桑。不過,相比生活的摧殘,讓紮西頓珠一直耿耿于懷的卻是被他人輕蔑的眼神。
有時去雇主家幹活,同是打工人,别人可以坐在床上,達曼人就隻能坐在地上。類似的不公待遇,紮西頓珠經曆過多次,早已習慣了,但他心裡仍會隐隐作痛。
2003年,當心心念念許久的中國戶口簿拿到手上時,紮西頓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想象在這之後不久,他,一個達曼人,也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2004年,西藏自治區興邊富民項目投資147萬元,為達曼人修建了總建築面積3846平方米的新居住區,即現在的達曼村。2011年受地震影響,國家又投入564萬元啟動達曼村災後重建項目,硬化了道路,修建了牛棚、廣場,安裝了太陽能路燈,改善了村容村貌。而今,正在實施的達曼村邊境小康村民房改造工程,涉及47戶,投入資金約300萬元,力争把達曼村打造成吉隆縣新農村建設的一個亮點。
“有國才有家,是中國共産黨讓達曼人過上了好日子。我經常告訴孩子們,‘今後不管到哪裡,都不能忘記黨恩’。”紮西頓珠說。
合作社響起織布聲
黝黑的皮膚、高挺的鼻梁,今年40歲的達娃是達曼村婦女主任。走進她家,幹淨整潔的屋内擺放着電視機、電冰箱等家電,窗台上盛開的月季、海棠,為這個溫暖舒适的小家增添了幾分色彩。
“現在的生活很幸福。”親曆那段不堪過往的達娃,12歲時開始給人幹活,每天隻掙1.5元的工資,左手的食指、大拇指至今還留有少年時給人收割青稞的傷痕。2003年,達娃的苦難生活宣告結束。如今的她已連續兩屆當選為日喀則市人民代表,平時她幫人卸載水泥,多時一天有300元收入,少時也有90元收入,她丈夫在吉隆鎮做零工,一天能有200元收入,一家人生活得很富足。
2017年,達娃迎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大兒子達瓦多吉考取了武漢理工大學,成為達曼村首位大學生,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她家的小院裡擠滿了人。“滿意,很滿意。”談及現在的生活,達娃滿臉洋溢着幸福的笑。
知性幹練的達曼村第一黨支部書記擁忠說,現在的達曼村,已從最初的47戶擴展到59戶,有195人,每家房屋的建築面積達90多平方米,農牧民年人均收入在1.2萬元左右,此外每人每年還有将近1萬元的政策性補貼。
雖然生活步入了正軌,但對達曼人來說,目前的經濟來源還比較單一,除了打零工,很多村民并沒有一技之長。2018年,吉隆縣委、縣政府投入300多萬元建設了達曼村民族手工藝展示和培訓基地。目前,達曼村合作社的設備正在陸續配齊,共有61人參與合作社,其中打鐵技工25人,毛毯編織36人。
吱嘎吱嘎,合作社裡響起悅耳的織布聲。遇見64歲的雲丹時,晌午的陽光透過偌大的玻璃窗緩緩灑下,古老的織布機前,她和村裡的幾位婦女正忙着紡織。“我是去年學的,合作社從差那鄉為我們請來兩位老師。”雲丹邊整理着毛線邊和記者聊天,“一塊藏毯能賣四五百元,熟練了,一兩天可織一塊,慢時兩三天能織一塊。”
相比編織,打鐵則是達曼村延續了上百年的傳統手藝。在這裡,紮西頓珠是有名的老鐵匠,從父親那裡繼承了打鐵手藝的他,如今又将這一手藝傳給了村裡的十幾位年輕人。
“現在的打鐵鋪空間小,為提高達曼人鐵器制作技藝,合作社打算在尼泊爾或是附近找幾位手藝高超的師傅,為年輕人傳授更好的技藝。”擁忠告訴記者,在生産腰帶、彎刀、菜鍋等基礎上,合作社将努力實現産品多樣化,把打鐵這門技藝一代一代傳下去。
達曼村的追夢青年
鮮豔的沙麗,明朗的笑容,達曼村活躍着一支文藝演出隊。演出隊的成員們平時是牧民、采藥人、建築工人、公司員工等,隻要音樂響起,哪裡都是他們的舞台。27歲的占堆是演出隊組織者,天生擁有一副好嗓子的他,在短視頻平台抖音上走紅,已擁有上萬粉絲。
“假如沒有加入中國國籍,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回憶過往生活,占堆陷入了沉思。小時候,占堆跟随父母四處流浪,一家幾口人一度睡在租來的牛棚裡,衣服多從垃圾箱裡撿。看見其他小朋友背着書包上學,他滿是羨慕,那會兒的他不知道學校是什麼。隻記得看見老師帶着學生上課、唱歌、跳舞,他會偷偷拉上哥哥,跑到學校的教室窗戶邊往裡瞧。
而今,教育正悄悄改變着這個曾被曆史遺忘的小村落和村民的命運。
有了國籍的那一年,占堆11歲,他終于能上學了,得知消息的那天他高興得手舞足蹈。與西藏其他地區一樣,達曼村的孩子們都享受着國家“三包”教育政策,也就是孩子從幼兒園到高中,吃、住、學習費用都由政府承擔。2011年,占堆考上吉林省通化師範學院,畢業後到差那鄉當上了一名幼教,工作比較順利,可他心裡一直有個“歌星夢”。
“現在我們吃穿不愁,不用再重複父輩那種原始生活。趁着年輕,我想再闖闖。”2018年占堆辭去幼教工作,在吉隆口岸移動公司找了份工作,業餘時間練練歌跳跳舞,也學學英語。最近,有幾位從抖音認識他的“老闆”抛出橄榄枝。“他們說很喜歡我的歌,想邀請我到拉薩去唱唱。”對于未來,這位打扮入時的達曼青年信心滿滿,他說等事業有了眉目,想找位漂亮的藏族姑娘結婚,組建個家庭。
和占堆一樣,24歲的拉巴頓珠也是最早從達曼村走出去求學的3個年輕人之一。在吉林省通化師範學院畢業後,他回到家鄉成為一名幼兒園老師,在臨近的幫興幼兒園任教。包括達曼村在内,附近3個村的适齡孩子們大多在此上學,其中達曼村的孩子有12名。
圓溜溜的眼睛、深陷的眼窩,聰明伶俐的次丹加布是達曼村村委會主任巴桑的兒子。現在,這個喜歡調皮搗蛋的“淘氣包”在老師拉巴頓珠的指導下,不僅學會了唱歌跳舞,還學會了識字、畫畫。
目前,達曼村共有52名學生,其中大專以上學曆1人、高中2人、初中14人、小學及幼兒園35人,達曼村适齡人口入學率和升學率達100%。“看着孩子們純真的笑容,我也感覺很幸福。”如今,腼腆害羞的拉巴頓珠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達曼村多出幾名大學生。
善良質樸的“外來女婿”
曼妙的身姿,一襲深藍色紗裙,當歡快的音樂響起,28歲的普布卓瑪輕盈得像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很難想象,眼前這位年輕漂亮的姑娘已是兩個孩子的媽媽。2013年,愛情悄然降臨,普布卓瑪嫁給在拉薩打工時認識的四川綿陽人龔先生。稍微年長幾歲的丈夫勤勞樸實,現在吉隆鎮一家工地做廚師,收入不錯。
生活雖不算太富裕,但丈夫溫暖體貼,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然而,聰明能幹的普布卓瑪還是總想着做點什麼。從小對歌舞情有獨鐘的她,就這樣很快成為達曼村文藝演出小分隊中的一員。
拉巴次仁、次旺加增、邊巴倫珠、拉巴……在演出隊裡,普布卓瑪是年紀最大的一位。平日做做家務、照看小孩,閑暇時間普布卓瑪喜歡和演出隊其他幾位小夥伴一起到村子的後山唱唱歌跳跳舞。“獲得中國國籍後,我們達曼村的婦女享有充分的權利,大家都在努力追尋自己的夢想。”普布卓瑪說。
在達曼村,普布卓瑪和她的漢人丈夫并不孤單。曾經,由于不被認可的身份,達曼人不得不寄人籬下,過着卑微的日子,很多當地人都不願意與達曼人交往。2003年,伴随着中國國籍的取得,達曼人的生活發生了悄然改變:越來越多的達曼人不僅走了出去,也因為其淳樸、勤勞,吸引了其他民族的青年男女們陸續來到達曼村,通婚并成為這裡的一員。
善良質樸的陳升勇也是其中一位。中午時分記者來到他家,還未進屋,從廚房便飄來一陣香味。竈台上的炒鍋内,“大廚”陳升勇烹制的小黃魚正滋滋作響,旁邊的桌子上,擇好的青菜泛着綠油油的光。“現在生活不錯,挺幸福。”陳升勇望望身邊的妻子米瑪,憨厚地笑了。
幾年前,陳升勇在日喀則打工認識了米瑪,後來兩人結了婚,他跟随妻子來到達曼村安了家。現在,夫妻倆在村裡經營着一家小賣部,賣些日用品,小店每年收入兩萬餘元。最近政府給達曼村免費辦理了邊貿互市證,今後達曼人靠着吉隆口岸,可以做邊貿生意了,這讓陳升勇很是開心。(經濟日報-中國經濟網記者沈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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