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勿帶傘》

林晟

古渡口

一

青林渡口有一寺廟，寺廟直面姚江一線江景。

傳說，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總愛給小和尚講故事。

某天，老和尚站在寺廟門口看着天空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轉頭招呼小和尚一起出門散心，小和尚拿了傘跟在師傅身後出了門後便要撐傘，師父連連擺手說：“不用撐傘。你跟我來便是。”

小和尚聽完心中很是詫異，又清楚師父做事向來自有其道理，便不多問，忙跟去。

走了不久，老和尚說道：“徒兒，你還記得為師曾告訴你這青林渡“落雨勿帶傘”的傳說麼？”

“徒兒記得，說的是葉正順暈頭轉向打開了師妹再三叮囑不能打開的傘而使師妹裸體出現，而後習武歸來又一念之差殺死了自己的親生骨肉，緻使自己家破人亡。”

“嗯......說得不錯。關于這“落雨勿帶傘”的故事，你可曾悟出什麼道理呀？”

“徒兒認為葉正順第一次犯錯是因為其心志不定，第二次犯錯則是因為其習武卻未習心，心有惡念。”

頓了頓，老和尚眺望着遠處說道： “還有呢？”

“這......還有......師父，徒兒暫且就想到這麼多。”

“哈哈哈，你說的不錯，可是看出的道理還淺啊！”

“徒兒愚鈍，求師父指點一二。”

“覺知此事要躬行啊！我放你出門幾天，你去到民間，民間自有奇人怪事，看看你能不能有所體會吧。”

二

小和尚便出了寺廟，走了幾裡路身上覺着有些累，便坐在河邊歇息。“嘩”的一聲，不知什麼突然冒出水面，就在小和尚面前，濺起好大的水花，小和尚正犯困，着實被吓得不輕，不經大叫一聲。

水面卻傳來大笑，“膽小的和尚！”小和尚這才定睛一看，原來是個人。那人起身，手裡還抓着好大的魚，上了岸将魚放進桶裡便離去。

小和尚在附近的村莊裡住下之後，聽村裡人說村裡有個神人，叫江波。此人身材高大，手長腳長，曾在人家家裡做活，抗大包，做苦力，供養家中的老母親。

可奇怪的是江波體型看似健壯，實則虛弱不堪，每每做活隻做半天便暈厥了，更有一次差點升了天，做完活，全身發燙還腫了一圈，身上紅印子不退。

他老母親不知聽了誰的話，取來青林渡的水，灌滿整個大澡盆，讓他坐在裡面，就全見好了。

從那以後，他一天到晚，得有多半的時間是泡在青林渡水裡的，雙手雙腳仿佛長了蹼一般，遊得快，憋氣長，一個猛子紮下去，人在原地愣半天看不見他出頭，不用擔心他淹着，沒一會兒，他準就遊到人腳邊兒，經常把岸邊的人吓着。

從此，村裡人給他取了個名叫水鬼。他也明白自己此生跟水有不解之緣，更是天生的遊泳健将，也就不屈着自個兒找活兒幹，天天紮在水裡撲騰，一天下來捉回幾隻鮮魚讓老母親煮了，其餘的拿到街上去買了，日子也還過得去。

一日，小和尚到江邊散步，不遠處還有幾個孩童在嬉鬧。小和尚心想着自己離開師父已有一段時間，卻毫無收獲，不免感到憂慮。

正思索着，聽見遠處的孩童大喊大叫，小和尚擡頭一看，遠處水面正有一個腦袋忽上忽下，旁邊幾個孩子都慌了神，有的吓得坐在地上，有的趕緊往回跑，邊跑邊喊救命。

小和尚心想不好！便一路跑去，這還沒跑到，“水鬼”突然出現在溺水孩童的身邊，不一會便抱着孩子上了岸。

小和尚松了口氣，在岸邊念道：“阿彌陀佛。能人真是能造福一方百姓啊！”回到住處之後，小和尚回憶白天看見的一幕都是百感交集。

第二天早晨，小和尚推開窗門，正覺得陽光明媚，天氣甚好，忽見一夥人簇擁着一個哭哭啼啼的老太太匆忙而過。小和尚依稀覺着老太太有幾分眼熟，忙下樓也跟着人群而去。

沒想到，衆人來到了江邊，岸上有用白布蓋着的一具屍體，老太太上前掀開白布，“啊”的一聲便暈倒在地。

小和尚擠過人群上前一看，這不是“水鬼”嗎！他怎麼死在江邊了！小和尚連忙向身邊的人打聽。

“小師父，你還不知道呢，這江波昨天救了一個落水小孩，人家來謝禮，他分文不收，孩子家便請他吃了頓飯，這酒過三巡，“水鬼”喝得酩酊大醉出了門，這迷迷糊糊來到江邊，頭重腳輕，竟面朝下一頭紮進了水裡，給淹死了！唉，真是能人死在能耐上呀！”

小和尚聽罷，驚訝萬分！沒想到，“水鬼”善水卻也死于水。“能人死在能耐上......”小和尚在心裡默念着。

三

雨天，小和尚同老和尚站在橋上。老和尚問道：“徒兒，你此行可有收獲啊？”

小和尚撐開手中的傘，風起，傘随風落入水中。

小和尚道：“葉正順習武十餘載，最終用一身好功夫讓自己家破人亡。人都容易受困于所喜歡和擅長的事物，正如這遮雨的傘囚身于湖水之中。這世道就像一杆秤，身内身外的事，都好比撂在這秤上。一頭壓下去，另一頭就該翹起來。”

老和尚大笑道：“不錯，正所謂一生襟抱遮風雨，到底囚身在水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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