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t每日頭條

 > 生活

 > 流年裡那一抹清幽的月光

流年裡那一抹清幽的月光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0 02:11:23

作者:李佩紅

地處塔裡木盆地東南緣的且末,北部懸浮在塔克拉瑪幹沙漠之上,因為地理偏遠,交通閉塞,即便對新疆人來說,且末也是遙遠的陌生的存在。人們對它的認知長久停留在殘缺的文字和符号裡。

流年裡那一抹清幽的月光(綠洲裡那一抹柔軟的暖色)1

插圖:郭紅松

我是在塔克拉瑪幹沙漠最安靜的秋季進入且末的,參加一年一度的紅棗豐收節。橫穿沙漠進入且末綠洲,視覺從無邊無際的灰黃裡拔出來,撲入滿天滿地的紅色盛典裡,色彩的強烈沖擊,讓人一時回不過神。廣場上張挂着巨幅紅棗畫,擺放着紅棗做的巨大花籃;市場上滿眼皆是一堆堆、一袋袋新采摘的紅棗;孩子們的頭飾别着星星似的紅棗,少女的裙邊綴滿紅棗……且末人對紅棗的熱愛,從他們的眼波裡蕩漾出來,感染萬物,又被萬物感染。紅棗是且末秋天當之無愧的主角,是媒體百播不厭的“網紅”。

聰明的且末人發明了紅棗的多種吃法,蒸、煮、炒、煎,還有人像羊肉串那樣烤着吃;頓頓吃飯離不開紅棗,抓飯、清炖羊肉、面肺子、烤肉馕、稀飯,飯後甜點裡更少不了紅棗。且末人還為紅棗自編了順口溜“日食六顆且末棗,無須昆侖盜仙草”“飯後一顆棗,永遠不變老”。

若羌縣和且末縣是我國面積排名前二的縣,都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境内。且末面積與江蘇省相當。與之比鄰的若羌縣,面積比且末還大,同處沙漠的兩個大縣,土壤類型相同,環境幹燥、少雨多風,棗樹無病、少蟲害,長時間光照,有利紅棗生長。且末縣農業品種單調,大規模種植紅棗的時間比若羌晚,且末剛起步時,若羌紅棗已名揚全國。初期,且末紅棗與若羌紅棗比,有點類似在全聚德旁邊支攤位賣烤鴨,在天津狗不理包子旁賣包子。要想打開缺口闖出一片天,絕非易事。且末人謀求長遠,選擇發展有機紅棗,和隔壁親兄弟暗自較勁,良性競争。

這是且末農業史上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綠色革命”。

科學種植有機紅棗很講究。紅棗種植的行距、株距、定幹的高度都有嚴格的規定,地裡不允許套種其他農作物,隻上農家肥。縣裡出台發展有機棗園的各種優惠政策,鼓勵棗農。每年春秋兩季,安排專業技術人員指導,檢測土壤和紅棗中的農藥殘留,保證紅棗品質。且末堅持十餘年,每年舉辦紅棗豐收節。這一年的紅棗節尤為特别,紅棗節的到來,讓且末人因疫情所緻的壓抑情緒一掃而空,全縣的人幾乎傾城出動,廣場前的美食街異常繁鬧,摩肩接踵,人頭攢動,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臉上的一抹紅暈宛若兩顆熟透的紅棗。災難給人的生活帶來了麻煩,災難也磨煉了人的意志,生活仍在繼續,豐收的紅棗讓人們感到生活的踏實和安穩。

紅棗産自中國,《黃帝内經》就提到五果“李、杏、棗、桃、栗”為養,可見,中國種植紅棗曆史很早。《大唐西域記》開篇記錄的阿耆尼,也就是現在的焉耆回族自治縣,就有香棗的記錄。新疆的紅棗有灰棗、駿棗、冬棗等多個品種。灰棗肉多、核細小,駿棗個大、質實、核微圓,冬棗皮薄、甜脆适口。這三個品種裡,灰棗最适合曬幹棗。晾出來的幹棗品相好,軟硬适中,口感極佳。冬棗适合吃鮮棗,即賣即采,即買即食,口感最佳。且末種植的多是灰棗。朋友圈裡朋友問我,為什麼叫灰棗?回曰,因蒙着一層灰呀,所以叫“灰”棗。

朋友呵呵一笑。

其實,灰棗之所以被叫灰棗,因它成熟之前通體呈灰色,像小天鵝成熟之前灰色的羽毛。等到張開羽毛飛翔的季節,才能脫胎換骨,展露美麗容顔。

去且末前,腦海反複演繹着十幾萬畝紅棗成熟後,大地紅透的壯闊景象。與期待相反的是,眼前的紅棗園灰撲撲的一片,大地灰撲撲的、樹幹灰撲撲的、樹葉灰撲撲的,連大地之上碧藍的天空下也浮着一層灰撲撲的土。湊近看,每顆吊在樹上的棗基本曬幹,紅豔豔的臉蛋兒蒙着灰色的“紗巾”,羞羞澀澀,像成群結隊第一次出遠門進城逛商場的維吾爾族少女。

棗農拿着長長的木杆,輕輕敲打樹枝,伴随着一陣煙塵,紅棗騰雲駕霧般紛紛降落。撿紅棗特别辛苦,農民們蹲在地上,戴着手套一捧一捧裝進筐,稍不留意會被刺兒紮傷,紅棗那麼小,一家一戶,百畝紅棗園“顆粒歸倉”不容易。我去的時候且末縣托格拉克勒克鄉正在收紅棗,真佩服這些農民,兩個人十分鐘能撿滿一筐,而我撿了不到十公斤,已累得腰酸背疼腿發麻。生活是紮紮實實勞動的艱辛,如我這般蜻蜓點水的體驗,矯情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曬紅棗和晾曬葡萄幹完全不是一回事。

晾葡萄幹需要有專門的陰幹房,紅棗則不需要,紅棗成熟後不采摘,一直挂在樹上,等到霜降之後,十月底十一月初,樹葉脫落,棗自然風幹為深紅色,待肉軟甜潤,香味濃厚,緊松适中後再打下來。采收完畢,棗農交付紅棗加工銷售企業公司,經機器清洗、滅菌、烘幹、分級、包裝,出來的紅棗就可以流通上市了。

且末十四萬多平方公裡的面積,接近六萬平方公裡是沙漠,占總面積的近40%,且末綠洲像一條綠色絲帶,沿昆侖山下的車爾臣河兩岸蜿蜒曲折,一旦水源斷絕,很短的時間内便被黃沙掩埋。沿着任何一條路駛出且末縣城,都能看到一道獨特的風景,一邊是白楊樹緊緊環抱的綠洲,另一邊是漫漫黃沙,黃沙漫漫。生與死在一條線上排列對決,以死相搏,血淋淋的場面觸目驚心。距離縣城幾公裡的來利勒克遺址,殘存着古河道的遺迹和五六米厚的土層,從紮滾魯克古墓群出土的距今約2800年的人類家族古墓,見證了且末同精絕、于阗、莎車等作為絲綢之路南道上的重鎮的興衰。《漢書·西域傳》記載且末“去長安六千八百二十裡。戶二百三十,口千六百一十,勝兵百二十人”。可是到了玄奘從天竺返回大唐時,這裡已是“城郭巋然,人煙斷絕”,受塔克拉瑪幹沙漠的侵擾,環境日漸嚴峻,且末縣城被逼到了昆侖山腳下的狹長地帶。如此殘酷惡劣的環境,卻孕育出那麼甜美的紅棗,一木一樹懷揣着柔軟的暖色。看來,植物和人一樣,能在現實中學習适應,重新修訂生命。

從地圖上看且末,形狀像一把石斧,深入塔克拉瑪幹的灰黃部分是石斧上端,微微彎曲、閃着銀色光亮的斧刃則是昆侖山,巨大的石斧立于天地間,具有辟地開天的力量。

《光明日報》( 2022年01月21日14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

查看全部

相关生活资讯推荐

热门生活资讯推荐

网友关注

Copyright 2023-2024 - www.tft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