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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初夏美景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19 13:35:05

江南初夏美景(江南随筆草木江南)1

自南宋後,江南逐漸成為全國的經濟與文化中心,食物之豐是一般地域難以相比的。不少外鄉人耳熟能詳的美食如杭州東坡肉、湖州周生記馄饨、無錫糖醋排骨、蘇州太湖莼菜、常熟叫化雞、南京鹽水鴨、紹興臭豆腐、上海生煎包等等,件件口味俱佳。乾隆皇帝六下江南,所到之處的民間小吃,皆為名揚天下的江南美食。但青團估計他肯定沒吃過。因為青團在當時是屬于時令的食物,不到清明節就沒有口福享受。

四月清明,是上天的美意。繁花來臨時,清明就來臨了。風裡,陽光裡都是訊息。許多往事随着繁花從記憶裡閃現,又因為繁花而落幕。風吹樹葉,枝上搖花的時候,你知道不止有賞花人,也有哀傷和思念的人。想念逝者,他們是些空出的位置,與我們并行于斯。樹梢之上,回蕩着陽光與天空的明媚,那仿佛是上天的仁慈。倘若悲欣要來,就在此際來吧。

在二十四個節氣中,唯有清明既是節氣又是節日。清明最早隻是一種節氣的名稱,《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說:“物至此時,皆以潔齊而清明矣。”萬物清潔而明淨,草木青青,滿眼的綠色,鳥鳴聲裡,春天正變得盛大,是古人出門踏青的好時節。清明節吃青團這種風俗可追溯到兩千多年前的周朝。據《周禮》記載,當時有“仲春以木铎循火禁于國中”的法規,于是百姓熄炊,“寒食三日”。寒食期間的冷食,以米面制成者居多,棗糕是最為流行的食物。白居易有《寒食日過棗團店詩》:“寒食棗團店,春低楊柳枝。”可見唐代就很流行這種用面蒸成的棗糕了,有專門的店鋪售賣。宋人還生發出新意,用柳條将“飛燕形”的棗糕串挂起來,插于自家的門楣上,名為“子推燕”。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清明節》載:“寒食節前一日,謂之炊熟,用面造棗馉飛燕,柳條串之,插于門楣,謂之‘子推燕’”。

江南初夏美景(江南随筆草木江南)2

明郎瑛《七類修稿》卷四十三“饅頭清白團”條謂:“古人寒食采楊桐葉,染飯青色以祭,資陽氣也,今變而為青白團子,乃此義也”。由此可知青團是由“染飯青色”演變而來,到明代“變而為青白團子”了。《清嘉錄》中對青團有更明确的解釋:“市上賣青團熟藕,為祀先之品,皆可冷食”。明清以降,吳地清明風俗以青團諸物作寒具,此俗流傳至今而不衰。随着傳統節令的興衰與變遷,寒食節逐漸消亡,并入清明節。再後來青團逐漸從節令食品變成了尋常美食。但它正式被稱做青團,還是靠吃貨袁枚,他在著名的《随園食單》中寫道:“青糕、青團。搗青草為汁,和粉作糕團。色如碧玉”,從此這個名字就流傳到了現在。

草木皆講時令,當植物與食物相融合後,除了味蕾上的滿足,還多了一份與自然、時令相契合的味覺想象。其中尤以清明、立夏、端午、中秋為甚,它們各有其對應的草木與飲食:棉菜、清明餅之于清明;烏飯樹葉、烏糯米飯之于立夏;箬竹葉、粽子之于端午;桂花、桂花糯米藕之于中秋。這就是物候,是節氣節日的意思所在:歲時有序,儀禮有常。似乎我們在這世上并不是孤單的,沒有根基的。

青團主要原料大緻可分為三種:艾草,鼠麴草和雀麥草(又名漿麥草)。蓋浙北多以艾草為汁,浙南喜用鼠麴(又叫鼠曲),蘇南、上海則艾草、雀麥草者皆有。雖說不同植物都有其獨特的風味,但它們都能給人愉悅的青草香氣。唯有掬一大捧綠,吃進嘴裡,方不辜負這無邊春色。

車前子寫蘇州的風物,說到青團,顔色青碧,是用麥汁和面制成,豆沙脂油餡。這是蘇州人的吃法,喜吃甜食,上海、杭州也是如此。在老食客的眼中,青團就應該是甜的,所以對現在蛋黃肉松餡的鹹味網紅青團嗤之以鼻。知堂老人寫故鄉的食物與野菜,說到黃花麥果糕,用的卻是鼠曲草:“黃花麥果通稱鼠曲草,系菊科植物,葉小微圓互生,表面有白毛,花黃色,簇生梢頭。春天采嫩葉,搗爛去汁,和粉作糕,稱黃花麥果糕。小孩們有歌贊美之雲:麥果韌結結,關得大門自要吃,半塊拿弗出,一塊自要吃。”一派天真,可愛至極。

江南初夏美景(江南随筆草木江南)3

青團于江南流行最盛,各地都有吃青團的風俗,叫法又各有不同。上海、甯波叫青團或艾團,蘇杭叫青團子或清明團子,湖州叫青圓子,衢州叫清明馃,金華叫清明果兒(月牙形的叫清明餃兒),台州則叫青餣,還有一些地方叫艾糍或艾葉粑粑。溫州青團有别于其他地方,各地制青團多用艾草,而溫州用的是棉(綿)菜,所以溫州人又把青團叫做棉(綿)菜餅。棉菜系一種菊科植物,學名叫“鼠曲(麴)草”,别名清明草,佛耳草、棉花菜、米菜、黃花果等等。鼠麴草之“麴”字,據李時珍《本草綱目》裡載:“麴,言其花黃如麴色,又可和米粉食也。鼠耳,言其葉形如鼠耳,又有白毛蒙茸似之。”“……原野間甚多,二月生苗,莖葉柔軟,葉長寸許,白茸如鼠耳之毛,開小黃花成穗,結細子。楚人呼為米曲,北人呼為茸母。”皆是因為它的葉子與莖上都有白細的茸毛,并不刺手,隻軟乎乎地可愛罷了。

在溫州,更當地味的叫法是“棉(綿)菜扁兒”。清明前,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後,江邊河岸、山間地頭仿佛在一夜間猛然蘇醒,滿目葳蕤。野菜抖擻精神,迎來最好的季節,見縫插針地長出來,自顧自地在春天裡蔥茏着。也自有人随手采回家,水芹菜也罷,馬蘭頭也罷,生拌也罷,清炒也罷,将春天的山清水秀一并吃下,安撫腸胃。清明前也是棉菜萌生最旺盛的時候,大多分布在山腳下、田野、溪邊。但我之前卻從未曾留意過它。這幾年經常去爬山,看到有人提着籃子采摘,才知道吃了這麼多年的棉菜餅是用它做原料。

在遍布光影的山坡,青草沉寂的低坳,或一隻鳥撲扇飛出的隐秘之處,獨自體味着摘棉菜的樂趣。棉菜的葉子有一點厚度,又很柔軟,淡綠上覆一層白色如同棉花絲般的毛。如果把它的葉子拉斷,柔軟的絲毛也會連着拉長。我喜歡把它握在手裡,滑滑的,像春天裡剛做完就忘記的一場夢。細想,可能喜歡的就是這“綿”,一種妥帖、溫暖、春風般的質地,讓你想到了那些未言之物。就像長春藤的枝葉,在日子裡纏繞,許多美好的瞬間說不出來。不過,有時候,這種美隻是某些人領略到罷了。

江南初夏美景(江南随筆草木江南)4

将采摘的棉菜洗淨晾幹,用搗臼搗碎後放入米粉,然後加入适量的水,反複翻搗,直到棉菜全部均勻地融入到米粉中。棉菜餅做得好不好吃,裡面放什麼餡兒至關重要,溫州最常見的餡兒是筍丁、豆腐幹、三層肉、鹹菜或蘿蔔絲,再放入蝦皮和蔥花。一個餅的豐厚,眼看就要富貴沉淪了,得了筍和鹹菜鄉氣樸素的鹹鮮、脆刮,陡又精神旺健,仿佛又變回了清白門戶,踏踏實實的耕讀人家。包好以後在餅下面墊上一張柚子葉(也可用粽子葉代替),既防粘又多了一分柚子葉的清香,然後上蒸籠蒸熟。出籠後油綠如玉,清香撲鼻,讓人忍不住想要趁熱咬一口。吃了這餅,便是吃下了春天的顔色和味道,眼看着春光漸老,也沒什麼遺憾了。

年年清明,春生秋藏,渺渺光陰,悠悠遠遠,吃青團也是人們與時間的一個約定。對于從小吃到大的食物,總有一種割舍不掉的情結。青團的綠色是讓人一見就會愛上的,以至于一往而情深。

凡俗生活裡生出的美和愉悅尤獲我心,為此喜愛日本俳人小林一茶。他有兩首俳句我一直記得:“我生的故鄉,那兒的草,可以做餅哩!”“做餅的草,長青了哩,長青了哩!”在他那樣悲苦的人生裡,草餅仍是人生美妙的撫慰,一絲絲的甜津。字裡行間那種近于喟歎的贊美,我如今卻也稍微可以懂得了。這露水的世,因為有這些東西在,才使人可以忍受吧。

那些悄無聲息的變化,是從哪一個時節的節點上開始的呢?沒有人說得出來,往事如流水一般地消失了。突然想起這幾年都是自己去菜市場買棉菜餅了。母親在的時候,知我喜歡吃棉菜餅,每年這個時候總會買一些送給我,而我也習慣了她的饋贈。昏黃暮色中,眼淚還是流了下來。自高遠處似乎傳來輕微的歎息聲,我等待着,仿佛等待着某個熟悉的聲音降臨,突然叫出我的名字。母親終是離我而去了。人心是不待風吹而自落的花啊,讓人輕輕地垂下雙手。唯草木永恒,在遺忘中,年複一年地瘋長。每到清明,它必會用綠色安撫你,喂養你,讓你相信,這就是上天的恩典。

仔細想來,若有一天在世上已然了無牽挂,對于時序節令的推移,我還是不能忘懷的罷。

作者:孔戈碧

編輯組稿:許旸

責任編輯:邢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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