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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給母親洗腳

圖文 更新时间:2025-01-15 07:57:25

文 | 彭彬

2007年5月,我參加完某港口在湖南張家界召開的座談會,順道回湖北随州老家看望母親。父親離世快一年了,如他所願,把最害怕的孤單,留給了母親。家裡的大事,過往都是父親做主,母親總是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倆人相濡以沫、夫唱婦和,攜手走過了綠寶石婚姻。

母親年輕時,是隊裡有名的鐵姑娘,向來掙女勞力的最高工分,每天十分半。在家更是閑不住,滿眼沒完沒了的活,做飯洗衣、紡線織布、喂雞養豬都得她經手,且不惜力氣。近花甲之年,又與父親一起棄農經商,直到1994年我成家了,才不再擺攤賣鞋。好日子沒幾年,母親又患上類風濕病和慢性支氣管炎,怕風怕冷怕濕,即使炎熱的夏天也要穿一層薄棉襖。每到冬天,支氣管炎就犯,還容易變成哮喘,那就更受罪了。母親身體不好,是我最大的心病,也是父親生前最放心不下的。

母親四十歲才生下我,舐犢情深的她,放任我這個幺兒吃奶,吃到五歲多,上學了還吃了段日子。到後期,哪裡還有什麼奶水,隻是習慣性撒嬌罷了。初中開始住校,一周回家一次;高中半年回家兩次;大學變成了隻有寒暑假才能回家。這讓我有了很強的獨立生活和适應環境的能力,即便去濟南工作,乃頭等大事,事先也沒與父母商量。這之後,見面更稀罕了,平均下來,一年還不到一次。

情感如同蓋房子,需要一塊磚一塊磚的積累。在母親身邊的日子太少,親近就少了幾分。每次回家,總會情不自禁地抓起母親的手,來回摩挲,想努力找回小時候的粘糊和嬌寵。母親的手老了,被松弛粗糙的皮膚包裹着,緊貼着骨頭的肌肉沒有一點彈性,手指明顯變形,老繭厚厚的,手掌醬紫色,還有點僵硬。真是慘不忍睹,反而激發了征服欲,我用力地拉伸、按壓和纏繞,但它總是那麼特别,格格不入,如同一把幹柴。有點恐怖,有點擔心,母親淡淡一笑,傻呀,鄉下人,下力的手,老了都這樣!

說點尴尬的後話。2010年暑假,我帶着嶽母、媳婦和五歲多的女兒,回家看母親。快兩年沒見孫女了,母親異常高興,抱過來親熱,握着小手想把玩。女兒怯怯看我,“爸爸,我害怕,奶奶的手,與姥姥的不一樣,紮得疼”。女兒想抽出手來,又有點不好意思,膽怯怯的樣子,把母親窘得臉都紅了。我連忙靠過去,把女兒的手拿過來,與我的手一起放在母親手掌裡,一起摸着搓着盤着,如同在一起和泥。女兒這才安下心來。要記住,奶奶的手了不起,是下力的手,也是最好看的手。說得認真,女兒一知半解的,倒是樂意讓母親牽着,四處溜達了,料想是記住了。

母親住在離二哥家不遠三十米的一間瓦房裡,雇了位中年婦女照料起居。我給母親捎來好幾兩冬蟲夏草,聽說這玩意對肺和支氣管有好處,專門托朋友從尼泊爾弄的。我撒謊說不值錢,讓母親放心吃。母親挺高興,喜得合不攏嘴,但嘴上叮囑不要亂花錢,老毛病治不好。很欣慰,年近耄耋的母親狀态不錯,已從父親去世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一天晚上,一群老友在鎮上小飯館喝酒,包括鎮長和村支書。酒局進行到尾聲,鎮長提議打麻将,這是老家最流行的夜生活方式,但我在濟南沒學會。村支書是我發小,這時建議到城裡唱歌足浴。“足浴”,石破天驚,激靈了我——我要給母親洗腳。在濟南,參加完應酬,常去足療店足浴,一套流程下來,松弛得能熟睡過去。常年不在母親身邊,一直心存愧疚,不如好好地給她洗一次。現在就去,把足療師的手法,用到母親腳上,讓她舒服一把,自己也不留遺憾,光想不做就不好了。

我順勢說出我的想法。又說咱們來日方長,況且都是足浴的常客,不在乎今晚少我一人或少今晚一次。心動不如行動,真誠希望在座的各位,理解我一次,我就不進城了。主角的話讓他們懵圈了,有點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詫異的眼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村支書鐵了心想花錢,潇灑一把,誇張說道,“哎呀,真會作秀,又不可能經常洗”。我脫口一句,“如果人人都作這樣的秀,還是個好事呢!”。心裡都明鏡似的,這秀不好作,很難成的。滿桌人不好意思起來,都沒試過,更沒洗過,沒喝酒的臉也紅了。

鎮長見我當真,話很實誠,就說城裡不去了,我們都陪你去見老母親,給你加油,也算開開眼。還沒聽說過,有誰給父母洗過腳,除非他們生病,自己洗不了了。你媽讓不讓你洗,還真不一定呢,關鍵看平時的表現。我們敲敲邊鼓,有戲。一群人腦洞大開,歡呼雀躍,擁簇着我,浩浩蕩蕩朝瓦房奔去。平時表現,我還是相當自信的。父親在世時就常誇我,誇我為家族出力不少,很難得也很少見。母親也向來以我自豪,說幸虧聽了奶奶的話,懷孕後沒把我打掉,老了才享到幺兒的福。給母親洗腳,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她也該心安理得、樂見其成。按說不是難辦的事兒,兩廂情願,水到渠成嘛。

但萬事開頭難呀!母親面子薄,愛幹淨整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願麻煩别人。在她身邊的五位哥姐,都還沒福分給她洗腳,也可能他們從來就沒提過。哥姐電話裡說,父親走後,母親性情有了不小的變化,頗有新掌門人的風采,愛不留情面地批評人。真怕母親也學父親,嚴肅起來。一旦張口,被她拒絕,再想說服她,給她洗腳,就難上加難了。

飯店離母親住的地方不遠,鄰居聞信也來了不少,家裡擠滿了人。“媽,我要給您洗腳!”帶着酒意,剛進家門,我就紅着臉大聲嚷着,心裡忐忑得不行,生怕一口回絕。“好呀,讓我幺兒洗。大英,端盆水來!”大英是保姆的名字,懸在心上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母親輕松答應了,自自然然地,沒半點難為情,還高興地與鎮長他們打着招呼。

母親自豪地端坐在竹編的太師椅上,保姆端來一大盆熱水。我替母親脫了襪子,用手試了試水溫偏熱。母親說熱點好,這才放心,把雙腳放進水盆裡。這隻水盆,沉澱了太久的曆史。從我有記憶起,家裡就有它,直徑一米多,壁很厚、分量很沉的塑膠盆。别的都沒變,隻是顔色從灰紅色變成了淡褐色。小時候,母親就是用這個水盆,給我洗澡。讓蹲在盆中間,我經常站着又蹦又跳,濺母親一身水。她在光腚上來一巴掌,才會消停下來。

泡了不短時間,該松軟了,我蹲下去,開始給母親洗腳。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這般端詳、撫摸她的腳。上一次與母親的腳親密接觸,還是穿開裆褲的時候,玩蕩秋千的遊戲。母親坐在椅子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的膝蓋上翹起,俗稱“二郎腿”,以膝蓋為支點,用翹起的腳背支撐着我的小屁股蛋子,雙手分别握住我的兩個小手腕,一上一下地抖起來。抖興奮了,屁股還能騰空飛離腳面。

哈哈大笑的童聲,迎合着笑逐顔開的母親。屁股坐在腳上,穩穩當當,如同少年騎在水牛背上。母親累了,想緩口氣,我總耍賴,纏着她交換兩條腿的姿勢,屁股下換成另一隻腳,不亦樂乎!母親嘴上一句“玩上瘾哪?想累死媽呀!”語氣是溫和的,總讓得意忘形的我如願以償。那雙腳不僅力量足,還飽有彈性,與肥嘟嘟的屁股合拍得很,相得益彰。

現在,它徹底老了,跟那雙手一樣的老了,被松弛粗糙的皮膚包裹着,緊貼着骨頭的肌肉沒有一點彈性,腳指明顯變形,老繭厚厚的,腳掌醬紫色,還有點僵硬。我慢慢地揉着、搓着、捏着,熱水泡過的效果很差,明顯感到自己的乏力和無助,骨頭既硬又脆,肌肉還是僵梆梆的,皮膚幹幹的,如同不吸水的牛皮紙。多用點勁吧,又擔心弄疼了母親,骨頭會折,足療師的手法用不上呀。心裡五味雜陳,眼淚更不争氣,差點掉到腳盆裡。

母親運氣好,正裹着腳的時候,趕上解放隊伍來得早,又響應号召放腳了,所以少受不少罪。這一放就是怒放,招來報複性生長。

母親的腳四十碼大,是名副其實的大腳。年輕時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擲地有聲,能挑一百多斤的擔子,走幾十裡山路。這雙腳呀,成就了一個好勞力的傳奇,對家族對社會,可是立了大功的! 滿屋子的人都很安靜,默默地站立着,注視着我們,好像在欣賞着某種風景,聆聽着搓腳聲和攪水聲的清晰合奏。前排的鄰居大嫂,輕聲地對她身旁的兒子說,你以後要好好學習你彭叔叔,孝敬父母。腳洗完了,我幫母親擦幹淨,穿好襪子和鞋。她又陪我一起送走鎮長他們。鄰居們舍不得散開,又聊了會家常才走。

第二天,我給母親洗腳的消息,像風一樣傳開了。這也是我,唯一一次給媽媽洗腳。三年半以後,媽媽也走了,再想親密接觸,隻能在夢裡了。在溫馨的氤氲裡,年少的我,給中年的母親洗腳。她的腳溫潤柔和,洗起來輕松多了。母親臉上,洋溢着淺淺的笑容;我的心裡,蕩漾起甜甜的幸福……

女兒給母親洗腳(給母親洗腳)1

彭彬:山東濟南人,祖籍湖北随州。重慶大學電氣工程學士,南京大學社會學碩士研究生同等學曆,高級國際商務師。在濟南鋼鐵廠工作二十餘年,後辭職下海,擔任某物流公司高級顧問至今。業餘愛好喝酒交友,讀書寫作,遊山玩水,獨處散步。2021年散文《車窗後的父親》獲得“詩意人生”華文原創文學作品大賽一等獎、《母親的最後時光》獲得“蒙東杯”首屆“愛的盛宴”全國征文比賽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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