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冬天以來，這段時間特别寒冷，可能是出門運動較少的緣故，偶爾睡眠不好，便到小區門口的門診部中藥大夫那裡看了看，他給開了一些藥讓我回去煮水喝，其中有幹桂圓。還說煮水前把幹桂圓剝開取出裡面的龍眼肉，也就是果殼外面的那一層幹果肉。

龍眼肉？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我心裡一顫，後來想到了小時候有心髒病的爸爸，以及偷吃爸爸中藥配料中的龍眼肉的事情。

為了核對龍眼肉到底和原來我吃的是不是一回事，我仔細查閱了有關的資料，網上的資料是這麼說的： “龍眼肉，是指鮮龍眼烘成幹果，也就是桂圓。生藥龍眼肉為由頂端縱向裂開有不規則塊片，氣香，味濃甜而特殊。表面黃棕色，半透明；靠近果皮的一面皺縮不平，粗糙，靠近種皮的一面，光亮而有縱皺紋。”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我小時候偷吃的中藥龍眼肉就是這一種，沒錯。

接着我又有些不解，我長這麼大，為什麼沒有見過這種樹呢？我又開始上網查資料，資料上介紹說：“它是一種常綠喬木，高通常10餘米，胸徑達1米，葉長圓狀橢圓形至長圓狀，密被星狀毛，花瓣乳白色，種子茶褐色，光亮，全部被肉質的假種皮包裹。花期春夏間，果期夏季。我國西南部至東南部栽培很廣，以福建最盛，廣東次之；雲南及廣西南部亦見野生或半野生于疏林中。”

于是，我對這種樹有了初步的印象，資料上介紹果實去皮後的肉，也就是龍眼肉的功能是補益心脾，養血安神。用于氣血不足，心悸怔忡等，我明白了，當年有心髒病的父親，之所以要吃這種中藥，完全合适。

依然清楚的記得當年的一幕情景：也是這樣的冬天，魯西北小村東邊的那條河已經結了冰，這河我挺熟悉，春天的時候我來這折斷柳枝制作柳哨，然後一邊吹一邊跑着去找小朋友們玩；夏天到這裡放羊割草，用一種背簍裝了滿滿的香草背回家去。後來不知哪位發明了這種草籃子底部安裝了一個木棍，兩邊安裝兩個小木輪子，滴上幾滴油，就能在地上拖拉着走，省力多了；秋天的時候就是到這裡收枯草，用木耙子收樹葉子，為山羊儲備冬天裡的草料。可是那一次，我随堂叔去河對面的丁口村為父親抓中藥。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小河的冰面上泛着白光，周圍的景物也很清楚，堂叔隻帶了一隻防狗的棍子，我跟在後面，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具體幾點我說不清楚，隻是聽見院子裡的公雞叫了幾聲。

接着就是母親開始忙了起來，她把我們抓來的藥，按大體比例分配幾個紙包裡，然後把洗好的藥罐子放在屋裡的爐子上，加上清水，倒上分好的中藥，不一會兒藥罐子裡就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過了很長時間，本來低矮的屋裡就充滿了濃濃的中藥味。那味道是混雜的，有苦味、有甜味的還有我無法判斷的味道。不怎麼好聞，已經有些累的我，便脫衣上炕睡去了。

公雞又站在牆頭上開始叫了，聲音高亢且持久，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我們都喊了起來。

這時母親已經吹滅了昏黃的燈，院子裡已經大亮，曙光從窗子裡射進來，父親正端着碗一口一口地喝着冒熱氣的中藥，母親開始在竈台上做飯，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那時候的生活很清貧，所以新的一天和舊的一天并沒有多少區别，依然是蘿蔔鹹菜，依然是地瓜窩頭。說真的，我對地瓜又愛又恨，之所以愛它，是因為你不吃，幾乎沒有别的食物，畢竟它是能吃的東西，是糧食，更可貴的是剛剛蒸熟的地瓜有一種甜味，那是我們小孩子極其喜歡的味道，能讓我們聯想到過年過節時才能吃到的糖的味道，充滿了對過年的期待，不滿意的就是地瓜這東西一次吃不完的話，剩下越來越難吃，不僅味道會慢慢變苦，而且樣子也更難看，掉了皮的地瓜表皮上能産生一種綠色，吃到嘴裡更苦更澀。

老爸的心髒病是一種慢性病，總是治不好，因此每年都要吃大半年的中藥，特别是冬天，幾乎每天都要吃藥。也許是天天看到母親分藥和熬藥的緣故，有時我也幫幫手，知道了哪一種藥材放多少、叫什麼名字，這時候我第一次知道了龍眼肉，它黃黑色、有點透明的質地和甜甜的味道。

記不清是從哪一次開始的了，鬼使神差的我把一小粒龍眼肉放到了嘴裡，用牙一咬，發現它居然很甜，刺激了我内心的神經，吃了第一粒還想吃，于是後來我每一次都吃一些，最多的時候吃多少，我記不清了。反正我老爸生病，我在家上學的那幾年，每天我都會拿出一些來吃，發展到像零食一樣，出門玩也會拿一些，偶爾也分給小朋友嘗嘗，現在想起來真是作孽呀，那可是用來救命的藥材呀，這樣缺斤短兩的中藥湯，肯定會減少藥效的，這是我童年時犯的一次至今不可原諒的錯。

之所以這樣，還有一個客觀原因，就是在那些所有的藥材中，有些就是一把亂草，也有的就是一些皮殼。隻有龍眼肉這東西看起來珍貴，現在想起來，也可能是價格最貴的一味藥吧。它的樣子看起來就像煮熟的棗肉一樣，再加上那甜味，我沒有足夠的定力，大人也沒有及時發現和制止，如果把這事說清楚，抓住現行并且把我揍一頓，也許我就會立即停下來。但父母都沒有這麼做，他們不是看不見，可能也覺得我太缺乏營養，長的面黃肌瘦很可憐吧。這是一種透支生命的愛，隻有父母才能做到。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後來我上初中，上高中，考大學那一年，我考上了山東銀行學校，剛上學一周，就是那個心髒病要了老人的命。

現在想起來，在那個醫療技術相對落後，且相對貧窮的年代，能用中藥治病，應該是唯一的選擇了，現在這種心髒病，花不了多少錢，做個搭橋手術就能治好，我認識的好多老年人，後來做了搭橋手術，一直活到了八九十歲。

從另一個角度說，當年一個六七歲的農村孩子，對于父親的病我真的無能為力，唯一的希望是那種中藥能起作用，當然也不能排除中藥對延緩病情的作用，但最後還是沒有起作用。

時代發展到今天，以前的往事都沒有辦法重來，我隻能盡我所能好好善待我尚健在的八十多歲的母親，讓她盡量多地能享受到這個時代和兒女們所能給予的最多的快樂和健康。

今天我看到龍眼肉這種中藥，一種深深的自責萦繞我心，那就是我不應該偷吃爸爸用來治病的龍眼肉，如果不偷吃那麼多或者能及時停下來，也許爸爸就能更長久地活下來，堅持到醫學進步和孩子們有錢做手術的那一天，因為沒有等到這一天，所以偷吃龍眼肉的事情是我一生永遠的痛，此生不把這件事說出來，我對不起老爸，願天堂中的老爸能夠原諒我這個不懂事也不争氣的兒子。

過去給老爸治病的龍眼肉，今天被我用來做養生保健的飲品。感恩這個時代，感恩給予我生命的至親——我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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