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是一個傳奇。

他是兩晉時期的文學家，“遊仙詩”的祖師，他的詩賦挺拔俊美，被稱為“辭賦之冠”，他學問淵博，曾為多部為古書作注。他還是動植物專家，更是風水、蔔筮大師。

他活了61歲，先後輔佐了王導和晉元帝，他利用天人感應來規勸皇帝，最後死于王敦之亂。

郭璞，這個“被忽略”的高人，他一生經曆了怎樣的傳奇和磨難，他内心又有什麼樣的掙紮和向往？

那要先從唐玄宗說起……

△神仙傳：兩晉文學家郭璞的故事

唐玄宗開元年間的一個早晨。

绛帻雞人報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九天阊阖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衮龍浮。

“大明宮果真是富麗堂皇、威嚴峻美，巧奪天工呀，設計此宮者想必也是深谙風水之道。”老道士丘延翰走走停停，呢喃自語，完全不顧太監的催促。

丘延翰是唐朝著名的風水大師，精通易學和堪輿學。唐玄宗聞聽他的大名，特诏他入殿問事。

“進去吧，小心言語，莫要沖撞了聖駕。”

丘延翰擡頭一瞥，“紫宸殿”三字在陽光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

“你便是丘延翰。”

“是。”

△唐玄宗求仙訪道，怒斷龍脈

“朕聽聞你學究天人，洞曉陰陽，精通堪輿蔔筮，尋龍點穴，天下人都稱你為‘白鶴仙人’。”

“不敢。”

“敢問仙人，朕壽幾何？”

“陛下受命于天，壽與天齊。”

玄宗哈哈一笑，随即臉色一沉，冷哼一聲：“河東裴氏的祖茔，你可看過？你有何說法？”

丘延翰道：“裴氏祖茔左為雙獅戲珠，右為金牛出洞，前為汪洋深潭，後為飛鳳騎獅，中為龍穴。”

玄宗狐疑道：“難道裴氏将出天子？”

△唐朝風水大師丘延翰講述師承來曆

丘延翰不敢回答，當即呈上《搬砂經》、《海角經》和《八字偷天玄機》，請皇帝禦覽。

玄宗随手一翻，隻看得目眩神馳，冷汗暗流，當即一紙诏書發往聞喜縣，又鎮定道：“仙師道法高深，不知師承何人？”

丘延翰道：“想來陛下方才下旨，是要在裴氏祖茔附近修建衡道。一旦如此，裴氏之龍脈将斷，天子氣亦失。此後，有唐一朝，裴氏一族之俊傑至多可為宰相。至于師承，貧道家在聞喜，師父也是聞喜人，他姓郭名璞。”

玄宗驚愕道：“難道是晉時郭景純？”

丘延翰頓首稱是，開始叙述他學道經曆。

△郭璞死而複生，他的人生是一個傳奇

泰山一何高，迢迢造天庭。峻極周已遠，層雲郁冥冥。梁甫亦有館，蒿裡亦有亭。幽塗延萬鬼，神房集百靈。長吟泰山側，慷慨激楚聲。

丘延翰年少時曾遊曆四方，所見名山不可勝數。惟有泰山之高峻，最令他神迷。那一日他登臨泰山，感覺四肢疲乏，就卧在明月蒼松之下暫憩。

忽然他聽到幾聲鶴鳴。循聲而去，隻見一老者吹箫弄鶴，不似凡人。丘延翰知道得遇仙人，就趕緊倒身拜下，以額觸地，口不能言。

那老者緩緩道：“你我有緣，今有玉經三卷傳授于你。”

丘延翰伸手接過書卷，瞥見是“青囊”、“葬經”兩部經書。遂連忙問道：‘敢問尊駕是何方仙人？’

△邱延翰泰山遇神仙，獲得指點迷津

老者不答，緩緩吟出兩句詩，道：“京華遊俠窟，山林隐遁栖。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

丘延翰又驚又喜，道：“難道仙師是兩晉之時的郭璞？您不是被王敦害了嗎？”

郭璞慢捋長須，長歎道：“林無靜樹，川無停流。身處亂世，安能跳脫。但未知死，焉知生。我的死要從那一卦說起……”

西晉滅亡後，東晉元帝于建康定都，在王導和王敦的輔佐下，偏安一隅。此時‘王與馬，共天下’，王敦心懷異志，遂起兵叛亂。

那一日，王敦身着金甲，腰懸長劍，對郭璞逼問道：“我這次清君側，吉兇如何？”

郭璞道：“不能成功。”

王敦又問：“那我壽命如何？”

△晉朝王敦起兵叛亂

郭璞道：“若是安居武昌，不再興兵，便會萬壽無疆；若一意孤行……”

“那便如何？”

“三年而已。”

王敦怒道：“你可知你自己壽數幾何？”

郭璞笑道：“就在今日午時。”

王敦大怒，當即命人斬殺郭璞。

郭璞問行刑者：“在哪兒殺我。”

“南崗。”

“那裡必定是在雙柏樹下。”随後又說：“樹上必定有鵲巢。”

果然一一應驗，行刑者驚訝不已。

行刑者看了一眼日晷，午時三刻未至，悄聲問道：“先生可有遺憾？”

郭璞喝了一碗酒，笑道：“我這一生，有兩件事值得稱道。此一遭乃是先死後生，并無遺憾。”

行刑者很好奇，就問道：“敢問是哪兩件？”

△郭璞的兩件得意之事

西晉懷帝時，郭璞已經算到“五胡亂華，衣冠南渡”的國家命運，就計劃攜數十家親友去東南避禍。在廬江遇到了太守胡孟康。

郭璞勸說胡孟康道：“孟康，此時雖說江淮清宴，但不久就會落入異族之手。”郭璞對斟酒的婢女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胡兄還是和我們一道前往建康吧。”

胡孟康哂笑道：“謝郭兄好意，我家世代居住此地，不敢輕易離開。”

夜半，郭璞将小米灑在胡家四周。東方既白，胡孟康剛要出門，卻被吓了一跳，隻見數千名紅衣人将庭院外牆團團圍住，走近一看卻又消失不見了。這讓胡孟康心生疑惑，就請郭璞算了一卦。

郭璞說：“胡兄家中是否有名婢女叫做綠蘿。”

胡孟康點頭稱是。

△郭璞施巧計，追求心愛婢女

郭璞繼續道：“此女命格不利胡家風水，應到東南方二十裡處賣掉。”

郭璞一面命人低價買來綠蘿，一面畫符投井，紅衣之禍頓時消解。

行刑者聽到此處，不禁呵呵一笑：“想不到，名滿天下的郭景純，也是個癡人。”又忙問道：“還有一件是什麼事？”

郭璞道：“元帝看重我的才學，封我為著作佐郎。當今之世，陰陽颠倒，邢獄繁多，以至雨災不斷，又有太白蝕月之象，所以，我多次上疏皇帝，廣施仁政、大赦天下，亂世不可逆，我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了。”

刀起，郭璞升仙。三年後，王敦兵敗被殺。

△郭璞遊仙詩欣賞

（1）遊仙詩·京華遊俠窟

京華遊俠窟，山林隐遁栖。

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

臨源挹清波，陵岡掇丹荑。

靈溪可潛盤，安事登雲梯。

漆園有傲吏，萊氏有逸妻。

進則保龍見，退為觸藩羝。

高蹈風塵外，長揖謝夷齊。

注：漆園傲吏：莊周在當小官，楚王威王許他千金相位，他推辭了。

萊氏逸妻：楚王親自迎接老萊子出山，老萊子的妻子勸他不要為人所制，隐于江南。

龍見：潛龍勿用。觸藩羝：羝羊觸藩，進退兩難。

解讀：

京華繁盛，是遊俠出沒之地；山林寂遠，隐士幽居松竹之間；當官看似榮耀，實則不如隐匿蓬萊洞天。清泉之水渴則飲，高山靈芝饑可餐。靈溪足以梅妻鶴子，何必執着得道成仙。君不見漆園傲吏拒楚王，老萊子妻歸江南。潛龍勿用得自在，羝羊觸藩進退難。超然俗塵外，長拜首陽山。

這首詩雖名為遊仙詩，實寫隐士之志。郭璞追求的，不是神仙的長生，也不是隐士的高潔，而是無拘無束的自由。

△郭璞的志趣

（2）遊仙詩十九首 其五

逸翮思拂霄，迅足羨遠遊。

清源無增瀾，安得運吞舟。

圭璋雖特達，明月難闇投。

潛穎怨清陽，陵苕哀素秋。

悲來恻丹心，零淚緣纓流。

注：圭璋特達：圭璋不須束帛可以獨自成禮。

明月暗投:明月寶珠，隻有投在暗處，才能綻放光華。

翻譯和解讀：

善飛者，志在九霄；善行者，志在千裡。清波太淺，難遊吞舟大魚。

圭璋之玉 ，明月之珠，棄之不用，暴殄天物。低幽之處的植物怨春日遲遲，不得生長；高曠之處的陵苕哀秋風太早，倏然凋謝。悲從中來，泣涕而下。

人生難有如意之時。當不遇時，感歎伯樂不常有；當水淺時，又喟歎難以施展；當處高位，又害怕榮極而衰。不論如何，我們還是要修身治學，追求圭璋之品質，明月之學識，如此終有一鳴驚人之時。

△郭璞遊仙詩欣賞

（3）遊仙詩·青溪千餘仞

青溪千餘仞，中有一道士。

雲生梁棟間，風出窗戶裡。

借問此何誰，雲是鬼谷子。

翹迹企穎陽，臨河思洗耳。

阊阖西南來，潛波渙鱗起。

靈妃顧我笑，粲然啟玉齒。

蹇修時不存，要之将誰使？

注：鬼谷子：戰國縱橫家鼻祖，後為仙人。

穎陽洗耳：許由洗耳。堯帝想讓天下給許由，被許由拒絕，洗耳以表示遠離俗世之心。

阊阖：西南風。靈妃：宓妃，洛神。蹇修：伏羲之臣，類似月老。

翻譯和解讀：

從前有一座山，名叫青溪山，山裡有個廟，廟裡住了個老神仙，他叫鬼谷子。說起隐士，我忽然想到了洗耳的許由。西南風起，波光粼粼。“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洛神回眸一笑，輕啟玉齒。仿佛在叫我的名字。可惜呀，沒有蹇修這樣的媒人，誰能幫我向女神表白呢？

這才像是一首正經的遊仙詩，從青溪山的鬼谷子，到穎陽的許由，再到洛水的宓妃，時空驟換，既浪漫，又玄幻。然而，佳人不可得，正如屈原“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一身韬略，不得施展。

△才子寫才子，月無心自述

餘耽于詩近十年，措手動筆僅三四載，每有所感，必搔首踟蹰，三兩日方得一篇，反複修改，極難稱意。自知涉獵短淺，才力微薄，故多率筆而成絕，不敢擅作律詞。筆下無文，心中有意，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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