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導演蒂姆·伯頓以奇幻腦洞而著稱,其執導的《剪刀手愛德華》、《愛麗絲夢遊仙境》、《斷頭谷》等多部經典作品在世界範圍内享有盛譽。蒂姆·伯頓的早期電影以哥特式的“黑暗寓言”為主要風格,叙事氛圍黑暗陰郁。
而上映于2003年的《大魚》則一反常态,畫風明亮,色彩絢麗。但是在輕松明快的電影畫面背後傳達了一個深刻的命題:當我們意識到童話故事都是假的,那不是因為我們變聰明了,而是我們失去了想象力;我們以為自己長大了,其實是變俗了。
《大魚》海報
《大魚》改編自美國作家丹尼爾·華萊士的成名小說《大魚老爸》,在這本書的扉頁上寫着一句發人深省的話:“請不要相信所謂真的,而要相信你所愛的——獻給所有失去了童年歡愉夢想的人們。”不要對父親講過的故事嗤之以鼻,隻要這些故事讓你歡樂過、愛過,它們就是真實的。影片告訴我們,不僅父親故事中的大魚是真實的,而且父親可能就是一條魚。或者說,故事的講述者并不是父親,而是一條魚。父親的一生,甚至看電影的你我,都活在一條魚的講述裡。
每個大人都曾經是小孩,隻不過很少有人記得由伊萬·麥格雷戈和芬尼·阿爾伯特共同飾演的愛德華·布魯是一位奇幻故事迷,他有着說不完的光怪陸離的故事:一條從未被人抓到過大魚、一位從她的玻璃眼珠中能窺見一個人死亡過程的女巫、一個身高是常人數倍的巨人、一個叢林中的神秘小鎮——豐都、一位永遠隻會寫三行詩的詩人,一個狼人馬戲團老闆,一個連體的雙胞胎姐妹……
《大魚》劇照
這些琳琅滿目的奇幻元素在蒂姆·伯頓的鏡頭下得以完美呈現,而這一切曾構成了愛德華的兒子威爾那色彩斑斓的童年夢幻,但随着威爾逐漸長大,他開始覺得父親的故事太過怪誕,甚至覺得父親不務正業,是個吹牛大王,就這樣父子漸行漸遠。威爾終于在婚後遠走他鄉,從此父子間再也沒有交流過,直到父親病重,威爾才再次回到家鄉,而正是這次回來他才終于知道父親口中那些奇幻故事都是真的,并在父親彌留之際和他冰釋前嫌。
兒子威爾象征着自以為已經長大并認清世界真相的一類人,而父親愛德華如同一個長不大的小孩,永遠活在自己奇幻故事中。父子人設的對比形成一種奇妙的反差。愛德華從女巫的眼睛中窺見自己的死亡過程,這沒有讓他沮喪不安,反而讓他獲得了非凡的勇氣。因為知道了自己的死亡場景,意味着同時知道了自己在其餘的場景都不會死,這讓他敢于和巨人談判,敢于獨闖豐都小鎮,敢于在馬戲團表演時把頭放進獅子的血盆大口中,敢于面對強大的情敵,勇敢追求未來的妻子。
實際上我們看到,父親所有怪誕故事背後是非凡的想象力、冒險精神、勇氣與愛,而威爾否定父親的荒誕故事等于否定了一種彌足珍貴的父愛啟蒙。這也是影片着重告訴我們的:很多大人選擇“忘記”自己曾經是小孩的事實,并以此為榮,但隻有那些永葆童稚天真的人們才是真正的人生智者。也許以赤子之心看待世界,才能更接近這個世界的真相。
《大魚》劇照
在影片的最後,愛德華的病床邊,威爾終于再次回歸童年,再次回歸父親的奇幻王國,并以父親的方式為父親最後一段人生之路編織了奇幻之旅。在他的故事中父親變成了一條大魚,最終回歸神秘的河流。這一場景讓人淚目,當威爾終于能夠以愛德華的方式來講故事,代表着他真正懂得了那份滄桑的父愛。
而他為父親幻想的死亡方式,是愛德華非常滿意的。也許他在女巫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死亡方式并非如此,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種方式是他所愛的。不要相信所謂真的,而要相信你所愛的——無論對于愛德華還是威爾,皆是如此。
一個關于前世今生和莊周夢蝶的隐喻莊周夢蝶是大家熟知的故事,莊周分不清是他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他,這正是這個故事的迷人所在,也許莊周的一生都生活在一隻蝴蝶的夢中。就像《蘇菲的世界》裡蘇菲最後發現自己竟然活在别人的一本小說裡。
莊周夢蝶
《大魚》的故事也是如此,故事從一條神秘的大魚開始,在父親的叙述中,這條魚聰明絕頂,對所有誘餌不屑一顧。隻有愛德華成功将其捕獲,因為他用的魚餌與所有人都不相同,竟然是自己的結婚戒指。這裡的寓意生動而深刻:一條魚想得到愛德華的婚戒,意味着它想獲得愛德華的愛情,但是無論相濡以沫還是相忘于江湖,魚隻能和魚相愛。也許從那時開始,愛德華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一條魚。
而在影片的其他情節中也多處暗示愛德華就是一條魚。比如他時常感到自己很口渴,不停地喝水,他時常覺得自己的身體就要幹枯,以至于常常把自己泡在浴缸裡。當他在豐都小鎮時,百年不遇的罕見大雨淹沒了整個小鎮,他和他的車都被浸泡在水底,但他最終卻安然無恙。而在水中,一條人魚向他遊來,愛德華對這條人魚的迷戀猶如見到自己的初戀情人。這一切都暗示着父親就是一條魚。所以他在兒子的故事中、在全鎮人們的目送中,最終回歸河流,做回真實的自己。
《大魚》劇照
在這個隐喻中大魚是一個核心意象,一方面它是父親故事中的絕對主角,但是最後父親自己變成了這個主角。正如在影片接近尾聲時的旁白:“講故事的人,最後也成了一個故事。”這裡人與魚,亦真亦幻,迷離難辨。也許講故事的原本就是一條魚,父親是它故事的一個部分,甚至整個小鎮都是活在一條魚的故事裡。因為正如影片開頭所交代的,這條神秘的魚或許是精魂所化,或許是遠古時代的恐龍化石,其實這條大魚才是這個小鎮最古老的“居民”,它見證了小鎮的過往,它知道小鎮每一個悲歡離合的故事。父親所有的故事包括父親本人,以及整個小鎮,其實隻是一條魚的記憶。
在這部影片中我們能看到了一種奇妙的時空輪回,比如影片中由海倫娜·伯翰·卡特出演的女巫,當愛德華還是一個少年時,她已經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而當愛德華長成一個青年時,她卻變成了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
《大魚》劇照
二人在豐都小鎮相遇,多年後這個少女愛上愛德華,并生活在愛德華親手為她修建的、院子裡紮着白籬笆的漂亮小屋裡。而當愛德華離開豐都鎮時,她的世界瞬間荒蕪,她自己變成了傳說中的女巫。令人驚詫的是,這個女巫正是影片開頭愛德華童年時遇見那個女巫。
這裡我們看到了《十二猴子》式的時空錯置,看似淩亂,卻大有深意,正如在影片《生死停留》《記憶碎片》中的那些淩亂的細節一樣,作為正常的叙事,簡直無法想象,但是如果理解為一個人頭腦中意識的閃現,則就能得到合理的解釋,在《大魚》中這種人物和時間的錯亂可以理解為一條魚頭腦中意識的閃現。而這種腦洞大開的蒙太奇式的剪接正是蒂姆·伯頓的拿手好戲。
這種錯亂還體現在馬戲團老闆卡洛威身上,這位掌管着各種動物的馬戲團老闆的真身竟然是一條野狼。所以你說是人掌握着動物,還是動物控制着人。在《大魚》中,老爸和大魚、人與狼、女孩和女巫是交錯輪回,合二為一的,是啊,誰又能說清自己的前世今生。
現實世界千般荒涼,但少年的童話王國卻繁華依舊《大魚》中的詩人諾德是個奇怪的角色,他自稱才華橫溢卻始終寫不出一首完整的詩,當豐都小鎮破敗後,他開始搶劫銀行。但是更為諷刺的是,銀行的金庫居然空空如也。導緻銀行破産的不是劫匪,而是投資的地産商和寬松的借貸政策。這一情節映射了美國房地産泡沫和經濟大蕭條時期的社會現狀。
而“豐都”這一神秘小鎮在與外界隔絕時,人們豐衣足食;但當人們修了路,與外部世界打通後,卻在經濟蕭條中破敗不堪。這一隐喻含蓄地呈現了現代城市文明快速擴張與田園牧歌式的鄉土生活之間的矛盾。
而就在豐都小鎮即将被拍賣并可能被地産商夷為平地時,愛德華出手買下整個小鎮,并試圖努力讓這個小鎮恢複舊時模樣。在他的努力下整個小鎮一點點恢複昔日繁華,愛德華也成了小鎮的英雄。影片中豐都小鎮通過鏡頭的明暗變化呈現了某種塵世變幻的滄桑與溫暖。
《大魚》劇照
愛德華的所有努力,不僅僅因為他在這個小鎮受到過人們的善待,更因為他不想這樣一個童話般的小鎮消失于城市千篇一律的虛假繁榮中。他對小鎮的恢複與保護就像一個孩子在努力保護他的一個心愛的玩具。這也是影片讓人感動之處,愛德華經曆了半世的滄桑,歸來仍是少年。在他心中,童話城堡的溫暖與現實世界的荒涼判若雲泥,所以他終其一生講述着看似荒誕的故事,活在自己的簡淨澄明的奇幻世界。而這一切是威爾所不能理解的。
《大魚》劇照
好在影片的最後,在父親的葬禮上,當巨人卡爾、馬戲團老闆卡洛威、連體雙頭姐妹、詩人諾德等父親故事裡的所有人物一一出現時,威爾才知道父親故事中的奇幻世界是真實存在的。而影片的高明之處在于,當父親愛德華去世時,兒子威爾也即将成為一名父親,那麼他又該如何向自己的兒子來講述他的人生故事,他故事中的“大魚”又将隐喻何物。
結語:
影片在明媚驚豔的奇幻鏡頭下隐藏着深沉滄桑的塵世隐喻。電影中的父親愛德華,拒絕接受所謂真實世界,而選擇活在自己構建的童話王國中。
他孜孜一生講述着荒誕不經的故事,并在這些故事中傳達着冒險精神、想象力、忠誠、感恩、勇氣與愛情。影片告訴我們不要相信所謂的真實,而要相信你所愛的。因為隻有“善”與“美”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真”。
愛德華感動了他遇到的每一個人,經過的每一個地方,并在兒子的故事中化身為一條大魚。愛德華以一條大魚的智慧告訴我們:不要輕易界定荒誕與真實,你所愛的才是真實。當人與魚合二為一,真與幻迷離難辨,唯有堅守童稚天真的赤子之心,才有可能最接近世界真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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