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草尖上覓小花
文|彭景雲
沒有上小學的時候,就聽過:“養女不給黃草尖,來不見日頭去不見天……”的童謠。
黃草尖,原是中義鄉五嶺村的一個生産隊,并村後,歸屬黃甲鎮水嶺村,共十多戶人家。山高,海拔八百餘米,崎岖小路上山下山,交通極其不便。
但這裡日照長,晝夜溫差大,森林多,空氣質量好,是少有的得天獨厚的種茶環境,有上千年的種茶曆史。這裡産的桐城小花,色澤微黃,毛絨絨的十分好看,沖泡後形似蘭花,香氣撲鼻,回味甘甜,特别受人親睐,明清時期被禦封為朝廷貢品。
那些年,茶園少,這裡的茶葉,像個俏麗的姑娘,一家養女百家求。往往清明一過,城裡的愛茶人,托朋友找關系送訂金,隻為幾斤谷雨尖子。
常言道“富在深山有遠親。”因為茶好,黃草尖人朋友多,茶葉是“黃帝女兒不愁嫁。”不熟悉的茶農,你休想買到他的茶,就是有一兩面之交,也不一定賣給你。加工的成品茶,發黃的老葉不用剔除,照樣搶手。不少老茶客見到茶中有老葉片,就高興地嘴角上揚,說:“這茶是黃草尖的沒錯。”
當時,茶葉銷售時間,由鄉政府管控,不準提前發售,一般在立夏前一日開稱。開稱前的晚上,不少鄉幹部,鄉直機關的人,瞞上不瞞下,深一腳淺一腳,悄悄潛入黃草尖,鑽到茶農家中,憑自己的友情,把受朋友之托,要買的茶葉,收入囊中。
我第一次上黃草尖,是剛到單位不久。那天下午,我站在大院裡聊天,張姐經過我身邊,神密地對我眨眨眼,我佯裝漫不經心地走進她的房間,湊到她身旁小聲地:“有事吧?”她貼近我,嘴巴對着我耳朵:“黃草尖茶明天開稱,我們晚上去,你去不去?”“去!”我一高興聲音高了八度,她搖搖手,壓低聲調:“等天黑了我叫你。”
晚上散步回來,感覺暮色來得太慢,待天幕沉沉地罩住大地,張姐來到我門口,側着身子,把頭伸到門内朝外一擺,轉身走了。我抓起包鎖上門,俏俏地跟上去。我們一行四人,兩把手電,順公路向縣城方向行走。山區暮春的夜,安詳甯靜,蔚藍的天空,星星又大又亮,遙遠的天邊,挂着一彎新月。路邊的山巒有點朦胧不清,空氣中有淡淡的草香。
順公路行至石闆橋,轉入北頭狹窄的小道,沿着小溪上行幾裡,經花園隊,有一段稍平的小路到黃灣。過黃灣水庫,在山溝小徑兩邊來回穿梭,向上攀行。偶爾一陣蘭草花香襲來,我們忍不住放緩腳步,聳聳鼻子深吸幾嘴。
走着走着,漸漸聞到茶葉的清香,張姐說:“快到了啊。”果然,一會兒前方出現一排房子,這是項姓人家,張姓人家還得再上幾百米,我們加快腳步,向張姓人家奔赴。張姓屋墼裡,彌漫着濃濃的茶香,讓人醒腦,疲勞一掃而光,個個滿血複活,分頭去找自己的關系戶。
我們的落腳點在張老場廠家,張老是個場面上的人,為人熱情,所有來人,一律以禮相待。他笑呵呵地取出茶杯,給我們每人泡一杯新茶嘗鮮,看着熱氣騰騰的清洌茶湯,端起來細啜一口,柔中帶甜,“香,好茶!”我直接贊歎,他們三個也齊聲附和。
茶農炒好的幹茶,按摘茶時間順序,品質優劣,裝在一大排約一米高的巨型鐵桶中,也裝在心裡,關系鐵的,涉及要害的部門,同樣的錢,可以得到又早又好的茶。機會好,碰到熟人,牽别人衣襟,也能稱點好茶。每每這時,心裡樂的好比喝了老母雞湯。茶葉到手,心滿意足,借着夜色的掩護,神不知鬼不覺地返回。
開稱那天,就像趕集,一年一度黃草尖的集。縣直單位,兄弟鄉鎮,大小企業,開車的,騎摩托的,有的車丢在鄉政府,有的車丢石闆橋,人群舞龍燈似的一班接一班,步行登上黃草尖,取回自己心怡的茶。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縣農業局、區農業站派技術員,駐點黃草尖,分析土壤,組織群衆科學種茶。那是一位青年的帥哥,他帶着工具,長期駐紮在山上,給茶農作技術指導,有時陰雨天來鄉政府談工作。
從此,桐城小花全面開花,花香飄過高山低谷,進入農家,中義鄉農民紛紛行動,東邊山綠了,西邊的山也綠了,荒地坡地披上綠袍,美麗的小花,一九八六年獲得安徽名茶稱号。
去年金秋,我又上了黃草尖,這是我第一次在明晃晃的太陽照耀下,乘車上去的。年輕時來過的十多次,每次都是夜行客。隻有這次,見識了五百餘年曆史的清淨庵,欣賞到五百多歲的柏枝大神樹,還有有故事字紙椁。
站在山上,看崇山峻嶺托舉的黃草尖,已舊貌換新顔。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茶園中,點綴着一幢幢棗紅色琉璃瓦新房,房前屋後花草微笑,果實飄香,林間鳥兒不停地歡唱。玉帶一樣的公路,連接着每家每戶,一個個鋼構茶廠,在陽光下閃着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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