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英語創始人李文昊

文/ 何己派 編輯/ 陳曉平

8月12日晚，“華爾街英語将宣布破産”的消息沖上熱搜，許多人徹夜難眠。

當天下午，華爾街英語在全國的所有學習中心，同一時間關門。在南京，有學員見勢不妙火速報警。

有報道稱，華爾街英語北區銷售負責人通知各中心分校校長，公司将于下周正式宣布破産，要求校長通知各分校員工，盡快走離職手續。

事态發酵了一夜，13日一早，北京朝陽區的仲裁院門口，華爾街英語的百餘名員工排起仲裁的長隊，其中不乏外國人面孔。

人實在太多了！門口的工作人員不得不拿着表格大聲吆喝，“華爾街英語的，過來這邊！”

法人換了，高管離職了，老闆也消失了。這家入華21年的老牌教育機構，群龍無首。

導火索

崩盤消息突如其來，但一切有迹可循。

華爾街英語由意大利人李文昊(Luigi T Peccenini）創辦，一度是家“培生系”公司。

2018年5月，霸菱亞洲投資基金和中信資本旗下股權基金，以3億美金，接替培生成為新股東。公司披露五年戰略規劃，要大張旗鼓開設新中心。

好景不長，隻過了2年，疫情一爆發，2020年4月，投資人疑似撤資。

華爾街英語北京管理層人員張穎向《21CBR》記者回憶，當時員工們感覺不妙，也能理解外部環境不可控。

“我們收到的消息，是Pecce（李文昊）從去年開始變成獨立投資人，創始人親自接手。之後某個時間點，華爾街英語（中國）成了WSE China，完全獨立出來。”

多個信源提到，華爾街英語接觸了英孚教育，期望後者能接手，未能達成交易。有消息稱，創始人買回的價格，相當低廉。

内部傳聞，中信資本撤走時，留下将近3億元的“分手費”，這筆錢到了Pecce手裡，隻有一小部分用于管理運營。

“我們猜想，去年他就把資産轉移走了。”張穎說。

2020年，華爾街英語制定Cost Control（成本控制）計劃，壓縮成本成為一切的中心：一是收縮減員，大幅降薪，“優化”裁員；二是縮減學習中心。

華爾街英語的薪酬發放延期說明郵件

巅峰時期，華爾街英語在中國擁有三四千人，開設學習中心70餘家，全部直營。現存員工1000多人，店面不到30家。

大幅降薪的日子，斷斷續續一直都有。

2020年1月一直到八九月，疫情嚴重，員工們隻能拿基本工資，甚至一度要求再減半，直到四季度後，才有所好轉。

今年3月開始，教育行業一系列監管政策發布，公司線下校區長時間無法營業，公司開啟延期發工資的操作。

比如，3月3日本應發放2月的1萬元薪資，會延期到3月末或4月初，不少部門折半發放，大幅縮水。

多位員工反映，這種情況至少已有半年，大部分人被拖欠至少3個月工資。

華爾街英語北京員工董木林提供的郵件顯示，公司在7月30日發郵件稱，正在拉外部融資，“投資談判取得良好進展”，并承諾于8月初繳納社保。

懸崖邊

“創始人Pecce已經80多歲了，銀行是不會給他批貸的。一直聽說高層在積極找投資人，會有錢過來救火。”

董木林告訴《21CBR》記者，傳言華爾街英語香港分部的投資人有意接手，具體細節不清楚，“直到上周五都還在談”。

7月24日，“雙減”政策落地，投資人紛紛撤離教育賽道。

不隻K12領域，教育行業的融資熱度，都在下降，即使是成人教育，投資人也頗為謹慎。

傳聞中的融資，遲遲沒有下文。

8月12日下午，強制離職的信号，以微信消息的形式層層傳達至員工。

“HR在說，如果當天離職，7月份的社保公司能幫交上，當天不簽，那社保就會斷交。”華爾街英語北京管理團隊的潘恩琪簡直不敢相信，“沒有任何正式的通知，沒有内部郵件，這不就是逼着離職？”

潘恩琪、張穎都在“1對1”業務部門，下設VVIP、V Coach産品線，一直是盈利狀态，她們有同樣的疑惑：賣那麼貴的課，掙的錢都去哪了？

在華爾街英語，不乏待了超10年的老員工，潘恩琪就是其中之一。12日晚上，破産傳得沸沸揚揚，她哭了一晚上。

“我們内心知道公司狀況不穩定，但從沒想過會是這樣果。有老師在說，既然這周的課排好了，先上完再說。”接受《21CBR》采訪時，她依然沒能忍住傷心情緒。

過去半年，潘恩琪所在部門，大多外教無法忍受變相降薪，從之前的五六十人，減少到隻有兩三人。外教資源緊張，學員們約課也難。

許多中方教員堅守至今，承擔了大半課程任務，他們對公司仍有感情，不願離開。

受訪的員工說，一位得了癌症的老師，治療離不開社保，三個半月沒拿到工資，12日上午辦完仲裁手續，晚上回去接着給學生上課。

崩盤，來得猝不及防。

據潘恩琪透露，8月9日，公司法人代表緊急更換，而後告知斷社保、強行離職，一系列操作，幾天内就完成了。

“高層算好了，所有的後路都想清楚了，把我們推到懸崖邊上。”她說。

無解局

華爾街英語的外教Kim告訴《21CBR》記者，他也被拖欠了3個半月薪水，期望以仲裁拿回。

幸運的是，他找到了新工作，簽證得以續上，許多外教直到最後時刻才反應過來，沒有任何準備。

“對外國人來說，簽證是最重要的，一位外教同事，簽證還剩2周就要到期了，HR卻說，沒法幫忙延期，因為公司破産不在了。”Kim說。

沒有新工作，簽證不續簽，即使女朋友和房子都在中國，這位同事也必須回老家。

花重金上課的學員，同樣是無辜的一群人。

多個學員維權群也瞬間建起。“課還能上嗎？中心還有人在嗎？”咬牙充值十幾萬的學員，在群裡慌張地問。

分享完一輪從課程顧問收到的答複，他們都死了心，“都走到破産這一步了，錢要不回來，課也可能上不成了。”

有學員表示自己辦了學費貸款，課上不成，貸款還得繼續還。張穎提到，甚至有學員交了高達80萬元、100萬元的費用。

如今，血本無歸。

張穎透露，報名華爾街英語最大衆的Delux課程，學費至少3萬起步，VVIP、V Coach這些1對1課程，按級别授課，費用在十幾萬到幾十萬不等。

在維權群裡，學員紛紛發起接龍，有人粗略估算，涉及未退學費至少上億。

北京中聞律師事務所合夥人趙虎律師告訴《21CBR》記者，對學員來說，收集各項證據，向消協投訴、向法院起訴等都是可行手段，不過，如果華爾街英語資不抵債，走到破産程序，訴訟時間會非常漫長，需要清算組對資産進行清算。

清算完畢之後，資産有剩餘，拍賣後由全體債務人按比例分配；如果沒有剩餘，隻好認栽。

“公司剩下很少錢或者幹脆沒有錢，打了官司，也是白打。”趙虎說。

除了學費，華爾街英語還欠下大量房租，拖欠時間已有數月，因校區選在核心地段，部分校區的月租金高達幾十萬元。

據多位員工透露，公司欠薪總數，約莫不到1個億。

社交媒體上，這家老牌機構過去的用戶、員工，在緬懷其過去的輝煌，唏噓如今的衰敗。

“我們創造了業績，留下了感情，公司連最基本的保障都沒有，還在講籌碼、講條件。它曾經很好，現在給了我們一刀。”

潘恩琪說，任何人講華爾街英語有多好，她都不想再聽了。

（應受訪者要求，Kim、張穎、董木林、潘恩琪等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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