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振川 圖：劉堂

這是螺号的第一篇小說

秤砣是山西人，從來沒有見過大海，高中畢業不會遊泳的秤砣偏偏當了海軍。

新兵出發前統一到大澡堂洗澡換軍裝。秤砣問接兵的薛連長：當海軍必須得會遊泳嗎？薛連長毫不猶豫地說：“那當然，海軍必須會遊泳啊，不會遊泳那叫秤砣還叫什麼海軍！”秤砣一問别人才知道會遊泳的諷刺不會遊泳往下沉的就叫秤砣，于是一個猛子就紮到熱氣騰騰的澡池子裡撲騰起來，燙得渾身紅通通的秤砣大聲向薛連長保證到部隊以後一定學會遊泳絕對不當秤砣！在火車站和親人們告别的時候，秤砣大聲告訴送行的爺爺、娘和女朋友蘭花：“放心，我一定學會遊泳，不當秤砣！”

汽車火車又是汽車，秤砣跟着薛連長來到海南島一個靠海邊隻有50米的海島雷達站。一看見湛藍的大海秤砣心裡說：乖乖，離大海這麼近，不會遊泳還行？沒想到薛連長在海邊集合8個新兵訓話：

“從現在起，我不是新兵連連長，是雷達站站長了。你們8個給我記住，任何人不許下海！”

“報告連長，不，報告站長，你不是說海軍必須會遊泳麼？”

“我現在不是連長，是站長啦！新兵連有新兵連的規矩，雷達站有雷達站的規矩！”

“那我不就老是當秤砣了麼？”

“秤砣怎麼啦？秤砣就是鐵心紮根海島，怎麼啦？”

然而，當戰友們叫他秤砣的時候，秤砣總感覺穿着海軍軍裝叫秤砣是一種極大的諷刺。

當兵上半年，擔心孫子當海軍不會遊泳的秤砣爺爺托人寫信問秤砣是否學會了遊泳？中午秤砣把爺爺的信壓在枕頭底下就偷偷來到海邊，秤砣剛下海就被薛站長從三樓宿舍發現，挨一頓吊不說，還寫了三頁半深刻檢讨在全站朗誦。

當兵下半年，擔心兒子當海軍不會遊泳的秤砣娘給兒子打來電話問秤砣是否學會了遊泳？晚上秤砣借了幾根背包帶連在一起，一頭拴在海邊椰子樹上，一頭拴在自己腰上。秤砣本以為自己沉不下去就不會有事，沒想到海水看着很淺其實很深，走不到十來米海水就到了秤砣脖子上，海浪一沖兩腳不着地的秤砣本能地喊起來。兩個巡邏哨跑過來狠命拽着背包帶才把秤砣拉到岸邊。不用說，朗誦完四頁半檢讨以後，秤砣檔案裡多了張警告處分登記表。

當兵第二年上半年，擔心對象當海軍不會遊泳的秤砣女朋友蘭花發來短信問秤砣是否學會了遊泳？還告訴秤砣自己還在遊泳池學會遊泳了呢。秤砣一聽急了，馬上在周末請假來到市區海濱浴場不顧一切跳進大海，結果在海裡喝飽海水撲騰的秤砣極其丢人的叫浴場救護隊員救上岸邊。薛站長來海邊接秤砣的時候死活不叫秤砣穿上海軍軍裝，說給不能給海軍丢人。于是秤砣狼狽地穿着大褲衩回到了雷達站。接下來還用說嘛？朗誦了五頁半檢讨以後，秤砣檔案裡又多了張記過處分登記表。

晚上，薛站長單獨和秤砣看着大海唠了一夜。秤砣這才知道，薛站長軍校畢業，主動報名來到偏遠的海島雷達站，基層全面建設抓的非常好，三年後雷達旅決定召開行政管理現場會，表彰推廣薛站長的管理經驗。現場會召開的頭一天傍晚，薛站長帶領大家忙了一天，滿足戰士們的要求洗個海澡放松放松。警惕的薛站長站在海水中不時呼喊着每個戰士的名字。喊到第八遍的時候，少了一個答到的聲音，等大家發現，那個戰士已經永遠不能回答薛站長了。于是，第二天表彰現場會變成了批評現場會，薛站長也因此從先進典型變成落後典型推遲了晉升。血氣方剛的薛站長在全站大會上幾乎是宣誓：“我姓薛的在哪跌倒在哪爬起來，絕不灰心喪氣，請弟兄們相信我！但是，從今往後全站任何人誰也不許下海，咱們雷達兵是祖國的眼睛，誰下海誰就是往祖國眼睛裡插柴火！”知道薛站長的經曆，秤砣向薛站長保證再不學遊泳，絕對再也不往祖國眼睛裡插柴火！

當兵第二年下半年，雷達站駐地發生幾十年不遇的洪災，雷達站奉上級命令組成救災小分隊奔赴災區，緊急當中慌亂的薛站長忘記咬破手指頭積極報名的秤砣不會遊泳，更沒想到秤砣在跳進洪水中搶救災民的時候自己先沉到了河底。戰友們在十幾裡之外找到了秤砣的屍體，薛站長發現秤砣褲兜裡鼓鼓囊囊，掏出來一看，那是一本被洪水泡爛的部隊印發的教材——《遊泳》！

追悼會結束，薛站長問蘭花還有什麼要求？蘭花喏喏的小聲問薛站長：“我秤砣哥在海軍學會遊泳了麼？”薛站長尴尬地臉紅得像正在落山的夕陽無言以對。蘭花又小聲喏喏地說：“站長，我秤砣哥喜歡遊泳，就滿足他的心願，讓他……下海吧！”

薛站長雙手接過秤砣的骨灰盒，使勁往後仰了幾回腦袋也沒忍住眼淚，大聲命令全站官兵：“脫衣服！”

薛站長捧着骨灰盒低頭對秤砣小聲但極其堅定的說：“秤砣，好兄弟，咱們下海！咱們學遊泳！學遊泳！！”

夕陽下，薛站長帶着隻穿褲頭的全站官兵，一步步走進了那湛藍的大海…

對了，秤砣的大名叫孟強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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