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雙向線索? 大眼賊(散文) 李直,接下來我們就來聊聊關于散文雙向線索?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參考一二希望能幫到您!
大眼賊(散文)
李直
按理說,這隻在半個世紀前與我曾有一面之緣、而後不知所終的黃鼠,應該理當被歲月的塵埃掩埋,被時光的腳步遺忘,加之幾十年來半是辛酸半是坷坎生活的左右夾擊,記憶的倉庫五味雜陳,早就不應有它的一席之地了。但是,事實卻遠非如此。五十個春夏秋冬寒來暑往,它竟一直如影相随。快樂時、悲傷時、灰心喪氣時、得意忘形時,它都會冷不防的閃跳出來,隔了半個世紀的煙雲,在時光深處凄苦的向我投來一瞥。
見到它那天,是何年,已模糊,自己幾歲,不分明,隻記得是在一個春天裡,午後,一場狂風剛剛離去。
黃鼠是它的學名,它有個很不雅的俗名:大眼賊。它本和老鼠是同類,因其嘴巴不像老鼠那樣尖削,眼睛也比老鼠稍大了一點兒,所以顯得受看些。這種動物據說隻生活在野外,從不靠近人類,也許正因如此,人類對它的印象比老鼠要好得多。比如說,我曾親眼目睹有人烤大眼賊大快朵頣,卻不曾見到有人吞食老鼠。那人邊啃一條黃鼠後腿邊說:吃耗子肉,保準得鼠疫,吃大眼賊就沒事。我當時信以為真,後來年歲漸長,又識了幾個字,從百科全書中得知,黃鼠也是鼠疫的攜帶者和傳播者,其危害絕不小于老鼠,頓時驚出一一身冷汗:幸虧當時吃得少(烤大眼賊者隻分給我一條肉極少的前腿),否則,一定得上鼠疫了。後來又讀過一本名為《鼠疫》的小說(作者為加缪),更驚出一身冷汗:鼠疫的傳播不全依賴消化系統,介質廣泛。不消說吃一條前腿,僅是被它看上一眼,就能染上鼠疫。
那天是個大風天,從早晨開始,大風一直肆虐到太陽即将沉沒。刮風的日子,我那個年齡的孩子,是不允許出門的,說是怕風刮了去,或被狼叼了去。在屋子裡憋差不多一整天,早已抓狂,風一住,趕緊跑出去了。
那天,我還偶遇一個夥伴,是個比我大四五歲的少年。其實我們之間有那麼大的年差距,是無法玩到一塊兒的,可當時大街上似乎隻有我們二人,于是我們便一路同行。這個少年,現在我還記得,他姓穆。我倆在相伴穿一過條胡同時,在牆眼下,幾乎同時發現了這隻在我記憶裡安家落戶的小黃鼠。
它尚在童年,約摸兩寸長,半眯着眼睛,瑟縮着身子,好象正在徬徨不定中。記得看見它時,它正試圖往豎直的牆上爬。也許因腳力不健,力量不足,或許因沙土牆過于松散,無法抓牢,它要麼剛從高處溜下來,要麼正要努力地向上攀登。反正顯出一副軟弱無力又急于逃走的可憐模樣。
也許我生來膽小,也許尚不掌握捕捉這種動物的技能,或許根本就因身手過慢,幾乎就在發現它的同時,我的偶遇夥伴,那個穆少年,已經捏緊了它的腦門,将它舉到眼前。
我沒留下它哀鳴的記憶,隻記得它死命掙紮的狀貌:它張大嘴巴,顯出白亮鋒利的牙齒,看樣子欲咬人,但卻無法咬到;它努力地彎曲着身體,把後肢伸向頭部,意欲用腳爪去抓撓捏它腦門的手,卻夠不到,因為這手隐在腦殼後面。它完全袒露了腹部,一小塊柔軟的潔白,像在黃褐皮毛上縫了一塊白色的補丁。偶爾吹過的殘風,吹拂了它的皮毛,我發現,黃鼠外覆全身的毛,竟有三種顔色:尖梢處,白或黃褐,而其内部,緊貼皮張的毛根,則青黑。如同染發者月餘後新長出來的發根。
黃鼠和家鼠倉鼠不同,它不選擇臨近人居處打洞,一年四季住在田野裡。那麼,這隻剛斷奶的小黃鼠,是如何流落到村子中央的呢?根據我的記憶,那時我居住的村莊,也就是我出生的村子,很大,黃鼠無論從四面八方哪個方向入村,行至被捉拿處,按它當時的速度和體能,都得半小時以上。弄不好,中間還得歇上幾歇。事後,我分析,它定是遭了狂風,被風吹着,連滾帶爬地誤入了村莊,當我們見到它時,尚不知身處何處,正在迷惘中。
我的那個偶遇夥伴,看樣子因了這個意外收獲而興奮異常。他似乎沒有再理我,而是舉着這隻驚恐萬狀、死命掙紮的小黃鼠揚長而去。後來,我應該多次見過此人,但都忘了詢問這隻小黃鼠的下落,大概覺得應該還會有機會打聽吧。
又過了幾年,我随家人遷居到另一個村莊居住,對于童年生活留下的記憶,漸漸含混模糊,以至于母親叙述某件我目睹或經曆的事件時,我都會覺得異常陌生。但是,我卻唯獨記下了這隻小黃鼠:大張着嘴巴、卷曲着身子、在一隻手中掙紮着,似乎還哀求着……這樣的情景,出現過無數次,竟不曾洇滅……
許多年後,離春節已很近了,我借一個機會重返故鄉。這時,我已長大成人,正在異地求學。恰巧,在磨道裡,我遇上了當年的那個穆姓少年,他已全然不是抓黃鼠時的模樣,不僅高高壯壯,而且已娶妻生子,一個像模像樣的莊稼漢。
我向他打聽那隻小黃鼠的下落,他一邊往石磨上填加泡脹的黃豆,一邊木然地看我,一聲未響。他不記得那隻黃鼠了。他不記得我了。他不記得那個大風停止的午後了。
我真想知道,那隻小黃鼠最後怎麼樣了,是自由了,還是————可是,沒人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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