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時候,我覺得跟我們沒有什麼區别,唯一的區别就是:我們是熱的、軟的,他是冷的、硬的。溫度在他的身上一點一點地消散,我就覺得他是一點點消失的。
看見這些話,菠菜們會不會感覺悲涼、恐懼?
這些話都出自于像小菠菜們這樣的年輕人。年輕人應該朝氣蓬勃,充滿希望,為何會有那麼喪氣的感慨?
因為,他們是入殓師。
本月初,“高校開設殡葬專業”登上熱搜,點擊量超過1億。
校方稱這個專業的學生,剛入校就被就業單位預定了,等他們畢業工作1年後,月薪就能過萬。
殡葬從業者,也就是入殓師,是為死者整修面容和身體,納入棺中的職業。
老一輩人聞之色變,但是從網友的評論來看,年輕人對這個職業的接受度似乎挺高。
現實真的是這樣嗎?
1.掙錢的專業
VICE做了一期紀錄短片,講述青年入殓師的故事。
20歲出頭的女孩江涵,因為在電視上看過北京一位入殓師的故事,便決定入坑。
但是父母不同意,甚至鬧到學校把課桌都掀了。
心意已決的她,偷偷拿上身份證,買了火車票到長沙。她通過了長沙民政職業技術學院的考試,成了一名殡葬專業的學生。
雖然是冷門專業,但是學習一點不輕松。
江涵時常帶着一副濃重的黑眼圈,因為熬夜畫頭模,頭發大把大把地掉。
學習壓力大也就罷了,更難接受的是别人的不理解。
上人文課時,連老師都會調侃他們“好高大上呀,我也好想學殡儀,那是掙錢的專業”,更别提那些對這個專業知之甚少的同學。
當他們真正進入這個行業之後,就會發現,所謂的高薪,其實就是比别人高一點點,但是所受的苦,可不隻是一點點。
實習的時候,江涵在一家醫院的太平間工作,每天兩班倒,她在太平間住了一個月,遺體冷藏室與她的休息室隻隔一條過道。
若是一般女孩子,早就吓哭了吧?要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有勇氣面對各種你無法想象的遺體。
刑警隊送來一個被埋了挺久的,然後被挖出來的(屍體),已經隻剩下肌肉了,很幹癟,腦袋也沒有了……就是東北大醬湯的味道。
長期接觸這種屍體,身上會有一股味道,就算搓掉一層皮,也去不掉。
盡管如此,江涵還是對未來充滿期待。
她想象自己以後工作,每天穿上防護服,戴好口罩和手套,該化妝的化妝,該清洗的清洗,每天忙忙碌碌,心裡卻很開心。
然而,還在學校的江涵,顯然把殡葬職業想得太簡單了。
2.骨感的現實
青島小哥畢藝,是一名80後入殓師,入行10年。
克服恐懼,是每一名入殓師入行時要過的第一關。
未見遺體,要聞遍各種屍體的氣味。
幹我們這一行,都是吐過來的。有些遺體味道特别大,現在适應了,剛做時,嘔吐是常有的事兒。
見了遺體,要經得住各種意想不到的驚吓。被車碾過的,頭部凹陷、四肢不全;死後十幾天才發現的……
修飾儀容,需要把斷裂處縫起來,一點點擦拭幹淨,再穿上衣服、化好妝。
畢藝表示,他起初每天上班就像做噩夢,因驚吓和惡心,氣都提到嗓子眼。
别說是吃肉,看到雞腿都想吐。
賓館的白色被褥讓他發怵,平躺、手放在肚子上的睡姿讓他起雞皮疙瘩。
第一次給遺體化妝,頭皮發麻,雙腿發虛,貼着牆一小步一小步地挪。
他花了足足3個月時間,才挺過恐懼期,但是深入工作狀态後,随着而來的是各種“職業病”。
每天下班都要沖好久的澡,打很多遍沐浴露,總覺得腐臭味洗不掉;
不時恍惚,和女朋友逛街,一牽手,打個哆嗦,“啊!熱乎!下班了!”
他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擡棺、化妝、火化。一年365天,幾乎無休,每天24小時on call。
雖然服務對象(死者)不會提任何要求,但他們的職業道德容不下半點馬虎。
他會願意花上四個小時,為一位墜樓而亡的老太太整理儀容。小心翼翼清理被血糊成一團的發絲,拿“脫脂棉”蘸着酒精一遍遍地擦洗,把頭發一縷縷梳順,梳成她生前常梳的發髻,細心地修飾妝容,讓老太太看起來“像睡着了一樣”。
然而,如此認真細緻的工作,通常得不到死者家屬的肯定。
悲傷過度,失去理智的家屬,是不會“欣賞”入殓師工作的,有人甚至會把氣撒到他們身上。
對此,畢藝毫無怨言,依然把遺體收拾得幹淨利索。
别人啥态度不關遺體的事兒!咱得講究,死者為大嘛。
工作上吃力不讨好,他已經習以為常,而“難以言說”,才是心中永遠的痛。
畢藝有個女兒5歲了,他不敢告訴女兒自己是名入殓師,更不敢讓女兒的老師和同學知道自己每天跟死人打交道,怕女兒在學校被人“另眼相看”。
他從不主動和人握手,就怕造成尴尬。
人家聽說我幹殡葬,手僵在那,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遞根煙都不接。
親戚朋友生病,他不敢去探望;過年時,他不敢随便去拜年;平時,他不敢随便去别人家做客,怕人家嫌他晦氣。
點個外賣,送餐員可能不敢送;打個車,司機拒載也是常有的事。
誤解、排斥、歧視,這就是入殓師工作以外的日常,若不是有某種堅定的信仰,有多少人能扛得住這些壓力?
世間的最後一程了,得走得體面、安詳。
畢藝的信仰,就是心懷敬畏地,把每一位經手的亡人打扮得盡可能自然安祥,讓他們有尊嚴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3.赤祼的人性
入殓師,是人世間最後一程的擺渡人。
對于亡者的家屬來說,入殓師的出現是一種不祥的信号,意味着“人真的去世了”。本來内心可能還殘存着一絲幻想,被入殓師打破了。
家屬激烈的情緒,通常會轉嫁到入殓師身上。在這一點上,入殓師其實跟醫生有點像,看盡了人情冷暖。
他們對着亡者是一種使命,對着家屬是另一種負擔。
在一檔訪談節目上,90後女入殓師王鴿講述了自己的經曆。
一位母親深夜帶着剛回國的女兒,半夜要求看一看去世的姥姥。王鴿把母女倆帶到太平間,本來進到冷凍室的時候母親兩人還是很鎮定的,可是當她把冷凍櫃打開,把人拉出來的時候,母女倆當場就崩潰了,直接撲到遺體上。
冷凍櫃拉出來後,外面那一截是需要人支撐着的。一具遺體加上兩個人的重量,王鴿就這樣咬着牙苦苦撐着,半個多小時不敢松手,直到兩人恢複平靜。
這對母女的反應,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爺爺,去世時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她最後見到的是一盒骨灰。除了理解,她能做的就是拼命撐着。
才25歲的她,撐起的不僅僅是三個身體的重量,更是生命之重。
當然,不是所有的家屬都如此這般悲情而讓人感動。
有些老人去世後被送到殡儀館時還戴着尿不濕,或者身上沾滿了排洩物,家屬也沒清理;
有的老人還沒入殓,兒女就當場因為分家産大打出手;
有的家屬會指着正在為遺體入殓的入殓師,對孩子說:讓你好好學習,你不聽,以後你也幹這個!
對此,入殓師隻能自己消化。
因為感受過生命之重,所以他們對待死亡的敬意,就猶如對待生的真誠。
他們以最真誠的态度,拿出最專業的手藝,讓每一位亡者幹淨體面地走完最後一程,讓生命有尊嚴地謝幕。
可是由于觀念的局限性,社會對入殓師這個職業充滿偏見:不願與其握手,不願與其交友,不願讓其參加婚壽喜筵,他們甚至無法正常戀愛、結婚。
可是細仔想想,入殓師與其他任何職業有何不同?一樣是用專業的技能,敬業的态度服務有需要的人。
恰恰是因為看慣了生命的終結,他們才更懂得生命的可貴。
所有人終有一天會走到生命的盡頭,在生命的終點站,能有一個溫柔的擺渡人來整理儀容,風光上路,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心存感激?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