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歗歌傷懷,念彼碩人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3 16:09:16

歗歌傷懷,念彼碩人(嘯歌傷懷念彼碩人)1

嘯,是一種似歌非歌、似唱非唱、似吟非吟的喉音藝術,始于商末,盛于魏晉,衰于宋末,現在,已經失傳了。

清人張潮在《幽夢影》一書中不無遺憾地說:“古之不傳于今者,嘯也。”

對于已經失傳了的東西,今人若試圖去還原,必然頗費一番思量。

比如說,嘯,是一種什麼樣的動作,就讓人摸不着頭腦。

既然摸不着頭腦,就查先查字典吧。

《辭源》對“嘯”的解釋是:“嘬口出聲”。

《辭海》的解釋更為具體和形象:“撮口發出長而清越的聲音。”

按照這種解釋,哈,嘯——竟然就是吹口哨!

可不是?《漢語大詞典》對吹口哨解釋就是:“撮口吹氣發聲有如哨音。”

不過,《辭源》、《辭海》、《漢語大詞典》都是近代人弄出來的東西,這樣的解釋,不一定靠譜。

幸好,東漢許慎著的《說文解字》中有專門為嘯作注釋:“嘯,吹聲也。”

有了這麼一條,嘯=吹口哨的結論,似乎就可以坐實了。

1960年4月,南京博物院的考古工作者發掘太崗寺新石器時代遺址,在南京西善橋宮山北麓發現了一座南朝帝王陵墓,墓室磚印壁畫上有著名的“竹林七賢”及榮啟期畫像。

壁畫上的阮籍,頭戴帻,赤足,側身而坐,足前有酒壺,左手支皮褥,右手置膝上,右手拇指和小指張開,其餘三指屈,拇指伸着唇邊,似吮指品酒,又似今人以指作唿哨狀。

由于阮籍是曆史上著名的“長嘯”大師。《晉書•阮籍傳》記籍:“嗜酒能嘯”,《世說新語》記:“阮步兵嘯聞數百步,……韻響寥亮”。 可以說,嘯,是阮籍标志性的東西。現在,阮籍老家河南陳留尉氏人還建有“嘯台”來專門紀念他。所以,專家一緻認為,阮籍非吮指品酒,而是在嘯歌。即,以指作唿哨就是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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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更進一步說明了嘯=吹口哨。

日本學者林謙三考證說:“嘯是利用口唇的,也是大家普遍知道的口中卷起舌尖,含住一指或二指而發為高聲的技術。此時可以認為口腔與唇,合舌、唇、指而構成了一種笛。在大衆歡呼、喧嚷的環境中,最容易發生效果。”

于是,相當長一段時間,不辨真相的人就按嘯=吹口哨來理解古人的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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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還以《詩經》記載的“子之歸,不過我,其歌也嘯”為例,說,歌曲可以用嘯的形式來完成,可不就是用口哨來吹奏歌曲嗎?

其實,《詩經》裡提到嘯的地方有好多次,但嘯者多是女性,發嘯聲多因心懷幽怨。《小雅白華》中就有“嘯歌傷懷,念彼碩人”之語。

在其他記載中也常有提到婦女發嘯聲,如《古今注音樂篇》,其中就說商陵穆子婚後五年無子,将别娶,妻聞之,中夜起,倚戶而悲嘯。

由此可見,嘯,通常是用來消除心中不平氣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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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在《詠懷》中就有說:“清風肅肅,修夜漫漫。嘯歌傷懷,獨寐寤言。臨觞拊膺,對食忘餐。世無萱草,令我哀歎。”

可見,“嘯歌”因為“傷懷”而“哀歎”。

然而,現代人吹口哨,卻是多在心情愉悅的時候發歡快之聲。

難道,古代和現代,同為吹口哨,卻如此大異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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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難以想象的是,悲情英雄嶽飛作《滿江紅.怒發沖冠》,裡面寫的:“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以“仰天長嘯”的方式來消除心中不平氣是可以理解的,但要說成是向天吹口哨,這畫面感受是不是太滑稽了點?

由此可見,嘯,絕不應該單純理解為吹口哨。

前文提到的“嘯台”,傳說是阮籍和孫登兩位嘯大師切磋嘯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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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籍的嘯,《世說新語•栖逸》記,可以“聲聞數百步。”

孫登的嘯,名為“動地”,氣勢宏大,可動山嶽。

《嘯旨•動地章第十》稱:“動地者,出于孫公,其音師曠清徵也。其聲廣博宏壯……呵叱而令山嶽俱舉。”

《晉書•阮籍傳》記,阮籍去拜訪蘇門山上隐居的孫登,談古論今,三皇五代至夏商周的事說了個遍,孫登仰着頭,一言不發。

阮籍改說儒家的道德主張、道家養生方法,孫登還是不發一言。

阮籍口幹舌燥,長嘯一聲,準備離去。

孫登說話了:“不妨再嘯一聲。”

阮籍再嘯,清韻響亮。

但孫登又不作睬了。

阮籍無奈下山,行至半山腰,忽聽山上衆音齊鳴,宛如數部樂器在合奏,林谷傳響。

回頭看時,卻是孫登在山頂發聲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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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如果是單純吹口哨,沒有聲帶的震動,聲音微弱,乏穿透力,傳播的距離和傳播的範圍有限,哪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西晉并州刺史劉琨被匈奴人劉淵圍困于晉陽,窘迫無計,于月上中天之夜登城樓,怆然清嘯。

匈奴兵聽了,全部凄然長歎。

劉琨複又吹奏胡笳,匈奴兵思鄉之情頓生,一夜之間,撤得幹幹淨淨。

唐代有囚犯當受斬刑,在審判定罪之時,發聲長嘯,嘯聲上徹雲漢。太守覺他是個人才,赦免了他的罪過。

古人形容嘯聲,如龍吟大澤,如虎嘯深山,如鳳鳴朝陽,如雁叫霜天,如鶴唳晴空,如蟬唱高枝,如萬馬奔騰,如廣漠長風,如驚雷激越……

這,不可能是吹口哨可以達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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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成公綏作有《嘯賦》,記載嘯的發聲是“觸類感物,因歌随吟”,“音韻不恒,曲無定制”;其嘯音是“飄遊雲于泰清,集長風乎萬裡”,“情既思而能反,心雖哀而不傷”,“玄妙足以通神悟靈,精微足以窮幽測深”。

我們知道,口哨發出的聲音比較單薄,制造不出這樣宏大的氣勢,也難以表達出大悲的意緒和巨痛的情懷。

還有,《晉書•阮籍傳》記,“阮籍遭母喪,楷弱冠往吊,籍乃離喪位,神志晏然,至乃縱情嘯詠,旁若無人”。嵇康在《贈秀才入軍五首》中說“感悟馳情,思我所欽。心之憂矣,永嘯長吟”。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中稱“登東臯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

可見,嘯是可以和吟詩、詠詩、讀詩結合在一起的,是為“吟嘯”或“嘯詠”也。吹口哨是沒有這個功能的。

另外,中古時期的漢譯佛經,如《大薩遮尼幹子所說經》卷第二說“複有無量百千諸衆,或歌,或舞,吹唇、唱、嘯,作百千萬種種伎樂”,《四分律》卷第十二說“或笑,或舞,或鼓唇、彈鼓簧,或嘯”,從這些文獻要見,“吹唇”、“鼓唇”(即吹口哨)與“嘯”是并列關系,

也就是說,口哨與長嘯是截然不同的藝術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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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嘯既不是吹口哨,有人就将之理解大聲呼喊,一如電影中猿人泰山驅趕百獸時發出的喊聲。單純的呼喊,談不上什麼音樂性,這又豈是追求風骨、追求談吐的魏晉名士引以為豪、引以為傲的東西?

清王士祯在《池北偶談》裡曾萬分豔羨地說,自己有族叔,美如冠玉,性聰悟,“尤能曼聲長嘯,響震林木。崇祯壬午年死于兵。”字裡行句之間,充滿惋惜。

誠然,一個擅長幾近失傳的音樂發聲方法的人死去,是讓人惋惜;若是隻如猿人泰山一樣嘴裡發轟轟哈嘻之類呼聲,何惋惜之有?

《世說新語任誕篇》說,劉道真少時善歌嘯,聞者留連。

嘯聲如歌,能令人沉醉。

但嘯聲又不是普通的歌唱。《嘯旨》中說的:夫氣激于喉中而濁,謂之言;激于舌而清,謂之嘯。

就因為嘯聲是如此之奇妙,深深地吸引了許多日本漢學家投身進來研究。

前面提到的林謙三就是其中之一,此外,還有青木正兒,著有《嘯之曆史與字義之變遷》;澤田瑞穗,著有《嘯之源流》;甲斐勝二,著有《阮籍〈詠懷詩〉和其“嘯”的關系——阮籍怎樣地吟〈詠懷詩〉》。

在這些日本學者的帶領下,國内也越來越多人開始關注古人的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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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方面,有李豐楙的《嘯的傳說及其對文學的影響——以“嘯旨”為中心的綜合考察》、張世彬的《中國音樂史論述稿》、溫天河的《嘯的研究》、李德山的《魏晉名士的嘯》、徐恩廣的《從“吹聲”到“異響”——論上古至魏晉嘯的音樂文化》,趙蔭棠的《嘯歌之興替與音理的解釋》、倪鐘鳴的《論長嘯與魏晉風度》、孫機的《魏晉時代的“嘯”》以及彭印川的《嘯之新考》等等。

嘯,到底是怎樣一種音樂藝術,現在還處于衆說紛纭的争論狀态,但,絕不是輕佻的吹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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