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1日，《江湖兒女》導演賈樟柯（右）、主演廖凡（左）和趙濤出席該片在戛納電影節的首映禮。新華社記者 羅歡歡 攝

戛納國際電影節是真的很愛賈樟柯，去年給他頒發了代表終身成就獎的“金馬車”，今年又将他的《江湖兒女》作為唯一一部入圍的華語電影選入主競賽單元。

回想2018年年初，權威電影雜志《電影手冊》發布的“年度最期待電影”将其列為本年度最值得關注的重點影片。

如今，這部期待值超高的影片終于與觀衆見面。

廖凡和趙濤。新華社記者 羅歡歡 攝

在這部電影裡，能看到賈樟柯慣用的表現手法，也能看到他掏出“壓箱底”珍藏做出組接時空的影像實驗，和延續《山河故人》“人到中年”的懷舊浪漫。

先說故事，在不劇透的情況下概括，大概是一對男女相識于江湖又相忘于江湖的故事。電影裡趙濤飾演的巧巧和廖凡飾演的斌哥年輕時是一對戀人，兩人曾經是山西小縣城“江湖”上叱咤的眷侶，卻也卷入紛争，惹來分離。巧巧為斌哥犧牲，卻換來斌哥的翻臉無情。之後兩人各自“流落”江湖，嘗盡世情冷暖，曆經歲月，情義沉澱下來，卻終究淡于無言的不告而别。

對比近來國内票房大熱的“前任”或者“後來”的故事，《江湖兒女》也有那麼些與舊日戀人的瓜葛。但是一份屬于中年人清醒的浪漫，也沒有看到開頭能猜到結果的套路與煽情。

《江湖兒女》預告海報

賈樟柯依舊善于講述個人與時代的關系，在大時代的變遷中，其中的深情與無情交替上演，如果按照“刻闆印象”來判，大約也可以說是一個“癡女”和“渣男”的無果糾葛，隻是是非黑白對于人性來說太過粗暴，倒是那些模棱兩可的欲說還休更令人回味與動容。

賈樟柯曾在接受采訪時說過這個故事的初衷，電影有現實中真實的人物的影子，自己身邊也有許多人并沒有進入婚姻，和社會主流是到一定年齡結婚娶妻生子的生活毫不相符。有人拒絕，有人無奈，而其中的冷暖自知，個體的處境和選擇都是一部屬于内心分崩離析又波瀾壯闊的羅曼史。

《江湖兒女》依然有老賈熱愛的“形式主義”，這次的形式沒有《山河故人》三種畫幅那麼工整，間歇穿插變化的畫幅比例和介質載體有時讓人“跳戲”，一念一進一出間的細品，又讓人多一重關于電影作為“時間與空間的藝術”的思索。

《江湖兒女》中賈樟柯使用了包括膠片、DV、數碼等6種不同的介質作為影像載體，而《江湖兒女》劇情橫跨的18年，他拍攝的也是“整個時代的影像記憶”。賈樟柯的上一部膠片電影已經要追溯到2000年的《站台》，之後他比絕大多數導演更早的成為數碼的倡導者。而在《江湖兒女》中，他又一次拾起膠片。

《江湖兒女》劇照

有意思的是，這些介質中部分素材并非是近期為這部電影拍攝，《江湖兒女》中甚至有一部分鏡頭是17年前就已經拍攝了，當時的賈樟柯不為完整叙事，隻是記錄下演員的一些狀态，而這些狀态性的鏡頭被穿插在如今的電影中，讓電影呈現成為時空交替的迷人實驗品。

而一個導演能夠如此新鮮地去串聯舊日素材，保持持久的對于創作本身的探索，這在功成名就的中國電影導演中實在算是難能可貴了。

如果是賈樟柯的影迷，電影簡直像一個挖掘彩蛋的過程，巧巧和斌恰是他2002年的《任逍遙》中主人公的名字。當時年輕的兩個人在年少輕狂的虛無中爆發，搶銀行的冒險如今讓他們在《江湖兒女》中化身成一對“狂暴”的野鴛鴦。而之後的流落與漂泊則帶到了2006年的《三峽好人》的前世今生。已經淹沒在水底的奉節城鎮在電影中“重出江湖”。而趙濤看到的飛碟也曾經在《三峽好人》中出現，是銜接當時電影中不同人物視角的重要符号。

不知是否是巧合，《江湖兒女》和《山河故人》在片名上有對仗和呼應，都是一個地域概念加上一個描述人的狀态描述。

《江湖兒女》劇照

地域與時間雙重變遷所承載的人物命運帶來更厚重的感受。從山西出發，經過中國西南的三峽，西北的新疆，又回到了故鄉，穿越這段長達7700公裡的旅途，趙濤和廖凡這對男女用了17年的時間聚散離合。江湖是奇異的旅程、險惡的世界；兒女是其中的人。而人物處境的起起落落，無不在講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至于“假科長”愛港台流行樂的這個傳統，當然也是繼續發揚光大的。摯愛的葉倩文此番入選歌曲是《潇灑走一回》和《淺醉一生》，貫穿始終的則是《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愛可以重來？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但是賈樟柯喜歡的電影手段倒是真的看到了不少“重來”。

不變的，還有賈樟柯的缪斯趙濤，橫跨17年的年齡跨度扮相大概可以重複去年《山河故人》中的吐槽，“裝嫩”緩解實在生硬的讓人出戲，好在上了年紀後的戲份漸入佳境。廖凡自是沒得說的好演員。倒是徐峥、馮小剛的加入，并不讓人覺得為電影增色。徐峥出現在火車上侃侃而談的“忽悠”，讓人有種錯覺，下一秒他們是不是會陷入“囧途”，馮小剛操着京片子的老中醫畫風也和整部電影的氣質有所脫離。

但想想未來這部電影上映，這些熟臉能夠帶來的話題和經驗中能夠起到票房号召力不知是否是賈樟柯選擇他們的原因。

《江湖兒女》劇照

畢竟作為備受國際電影節青睐的第六代中最受電影節青睐的賈樟柯，這些年接連拿下從瑞士洛迦諾，巴西聖保羅到戛納電影節的一大波終身成就獎，但應該是擁有“大衆文化産品”屬性的電影在他手中尚未踐行出“大衆”的路徑。賈樟柯的電影聚焦當代中國最“基層”的層面，卻始終隻傳播于精英文化圈，也許作為某些标簽或種種論據被讨論過，但尚未以被消費和被觀看的最基本款打開方式與大衆真正發生關聯。

這樣看來，這些和賈樟柯電影不算搭調的熟臉們，大概也算是積極的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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